沈嬌負(fù)我(雙重生) 第8節(jié)
許是被聲音吵到,床上的少年睫毛輕輕顫了顫,就宛如透明的蟬翼。 沈嬌這才發(fā)現(xiàn)他足足蓋了三層棉被,連忙伸手將那被子全部撥開,雖然知道都城里這邊有人發(fā)熱高燒了,都每每喜歡捂著發(fā)一身汗驅(qū)散病意,但她可從來不贊同。 恰好附近有一盆水,沈嬌順手絞了自己的帕子敷在了他額頭上,又探著他頭上的溫度,亦是覺著不太好。 但上輩子,她聽說這個陸清顯倒是挺能拖的,先是被關(guān)在家里病了大半年,后又被提進(jìn)了牢獄里關(guān)上了一年半才死,期間經(jīng)常傳出他快病死的消息,卻猶自在強(qiáng)撐著,也算他倒霉,就死在了改朝換代之前的那一年。 “你現(xiàn)在可不要死呀?!鄙驄蓢@了口氣,“我明天再來看你?!?/br> 剛要抽手,她的手腕卻被人一把緊緊攥住,想來他是燒糊涂了,只是定定地睜眼望著她,一雙眸子里滿是混沌與虛然,唯有手上力氣是真的,任沈嬌怎么掙扎也不放手。 “陸清顯?你看清楚,我是好人啊?!鄙驄尚南潞ε拢緛戆胱诖惭?,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后退一步站了起來,只是掙脫不開那只手,她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只好彎著腰同他對視,急中生智道:“你松手,我給你吃的?!?/br> 陸清顯也已經(jīng)斷糧兩三天了,聞言果然是略有松動,望著她,嘴唇輕輕地顫了顫。 沈嬌趁機(jī)抽回了自己的手,發(fā)現(xiàn)那腕間已是一片通紅,不由得惱怒了起來。而床上那病秧子卻在低低叫喚著什么,沈嬌湊近一聽,才發(fā)現(xiàn)他似乎是在學(xué)自己說話:“明……天再來看你?!?/br> 這是燒傻了? 怪可憐的。 沈嬌慢慢掀開了帕子,將里面那兩塊噴香的金絲茉莉餅給他看,對方的目光果然隨著食物而動,大概是想吃的。 她本想讓茜玉過來喂他吃東西,卻又怕那丫頭笑話自己,只好磨磨蹭蹭地去拿了桌上的一盞茶,小心翼翼地將茉莉餅掰開,一塊一塊的喂給他吃。 小時候,沈嬌在河道旁抱過一條小花狗,那小狗臟臟的,正值冬天被人丟進(jìn)了河里,抱上來時是瑟瑟發(fā)抖,沈嬌也是這般一點一點的喂?????給它東西吃。 那小花狗還是沒能捱過那個冬天,就如同這個陸清顯,生命短暫又可憐,若不是遇見了沈嬌,只怕要受到不少的苦頭。 陸清顯雖然餓,但他也只是吃了一塊的餅,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沈嬌再次伸手探了探,不知是不是心里想著的緣故,她覺著似乎是沒那么燙手了。 拍拍手上的碎屑,沈嬌又給他換了個涼帕子,悄悄出了門。 茜玉已經(jīng)和那幾個小丫頭打成了一片,探聽出不少事情,走出陸府的路上就一五一十地背給她聽,“原來他們陸家在二十年前,那家主還是個正三品大官。他家兒子同四皇子有過命的交情。當(dāng)年四皇子殺君篡位之時他們家雖然沒被牽連,卻也自然受到了新皇帝的冷落。尤其是現(xiàn)下朝中重臣齊國公,據(jù)說當(dāng)年與陸家就有齟齬,這些年來一直在打壓他們家?!?/br> 沈嬌微微瞇了瞇眼:“齊國公???” 這也是她的仇人,上輩子齊國公在新朝登基時,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就投奔了新帝。真是好一條走狗,利用自己屹立三朝的本事,殷勤替新帝掃平了障礙,并且再次舊事重提,說三公主才是當(dāng)年那場宮闈禍亂的主力者。 那時沈家的人又跳出來幫齊國公家,把沈嬌打得措手不及,數(shù)百朝臣上書要賜死沈嬌與沈青,逼得他們二人一個被林景珩囚禁,一個身在北漠疆場而不能回都城,到死也沒能見到一面。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黯淡了下來,沈嬌不緊不慢地走出了陸府,想起上一世這些無可奈何的事情,總覺得心中郁郁不平,難得嘆了口氣。 陸府門前卻是熱鬧,除了沈青的馬車在外等著之外,居然還有足足一隊的人馬執(zhí)著火把立于門前,而為首的那一身青黑色官服之人,正是林景珩。 他看了沈嬌一眼,旋即不安地抿了抿唇。 沈嬌也沒料到能見到他,只是轉(zhuǎn)念一想:林景珩原本就是四皇子的人,他眼下在朝中為官也不過是為了迎回新帝罷了,大約也是知道陸清顯的真實身份。 現(xiàn)如今陸清顯快死了,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沈姑娘?!彼肋h(yuǎn)都是一副謙和有禮的樣子,只是也向來不肯作偽,“陸家如今是朝廷重臣,沈姑娘身份尊貴,不該牽扯進(jìn)來?!?/br> 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陸府,這里的波詭云譎、暗流涌動,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并不是沈嬌她能夠應(yīng)付得來的。 “不勞林大人費心?!鄙驄刹换挪幻Φ乩@過了他,同迎面而來的沈青一起回到車?yán)铩?/br> 將將踏上了車蹬,林景珩卻又叫了聲:“沈姑娘?!?/br> 沈嬌不耐煩地回頭,看見他正柔和地望著自己,眼底忽而就涌上了一片模糊。 多少次,為了林景珩這虛情假意,她吃過多少吃苦頭,落得個凄慘而亡的境地,全怪這人。 過了須臾片刻,沈嬌才慢慢說道:“林大人有空來管我,不如趁早讓你那位趙大家前來磕頭賠罪,要不然過了時限,我一定把她告進(jìn)大牢里去!” 林景珩微微一怔,而沈嬌已經(jīng)快步鉆進(jìn)了車?yán)?,連個眼神都沒再落下。 駕馬的沈青不動聲色地看過來幾眼,亦是沒有多言。 馬車轱轆聲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他還是蕭索的立于原地,片刻后又忽而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 又來了…… 他并非呆立著,只是方才他眼前忽而一陣模糊,腦海里迅速閃過了一個畫面: 那是沈嬌冷冷地指著大門的方向?qū)λf:“你讓我覺得惡心,我再也不想見到你?!?/br> “……大人?”守門的直喊了兩聲才讓他回神,不自在道:“并非我們不給城中令臉面,只是這實在是太后和齊國公親自下的指令,沈姑娘她有腰牌才能替她放行,大人別為難我們了?!?/br> 林景珩的嗓音有些啞,表情更是帶著些古怪:“……知道了?!?/br> 他竟然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向著來時方向,慢慢地走了回去。 趙玔一溜小跑跟上來了,驚訝不已問他,“大人,你做什么了?沈姑娘剛剛那一下,可是快哭了?!?/br> 他家大人像是根本沒聽見,只是木然地往前走著,看著更像是心里不痛快。 “我的大人喲?!壁w玔長吁短嘆,“您雖是狀元郎,可是在這都城里毫無根基,這段時間下來若不是沈姑娘護(hù)著,您就連平日里為官辦事都要艱難許多?!?/br> 林景珩忽而站住了,“她待我好,我自然知道?!?/br> 接著扯了扯唇角,“我配不上?!?/br> “那大人您就別惹她生氣??!”趙玔急得干跺腳,“那個萬花樓里的趙瀾兒,瞧著還沒沈姑娘長得一半好看呢,大人你為了她而惹惱沈姑娘,把人弄得這么委屈是圖什么呢,就算您喜歡趙瀾兒,那也……” 他的后半句被林景珩冷冷的目光打斷,忽而覺得心里發(fā)毛。 再定睛一看時,林大人卻還是那副謙和自持的模樣,方才那讓人寒毛直豎的一眼,仿佛只是幻覺。 “莫要說混賬話?!绷志扮駬哿藫垡滦渖系幕覊m,壓下心中雜亂不堪的事宜。 趙玔還是絮絮叨叨:“小女兒家吃醋罷了,您給她賠個不是服個軟不就得了,沈姑娘她對大人您的前程可是大有裨益,您得想好了啊?!?/br> 小女兒家吃醋罷了。 林景珩忍不住苦澀的笑了笑,他真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姑娘家的冷淡而患得患失,心生恐怖,實在是不堪其擾。 馬車行得快,不過片刻,沈嬌便已經(jīng)回到了沈府。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里面嘈雜聲不斷,似乎是一群人正在兇神惡煞地吵鬧著,沈青下意識按了按腰間的劍,就被沈嬌制止住了。 “是那大伯母的長子沈博瑾,他賭輸了家里的祖宅,今天賭坊那邊派人過來收房?!鄙驄商匠鲱^咬耳朵,剛要再說就被沈青按了回去。 不愧是和她一起長大的,聽著她那幸災(zāi)樂禍的語氣,沈青只是低聲問道:“阿姐,你想趁機(jī)買下這宅子?” 第8章 進(jìn)去一看,里頭果真是正在喧鬧不堪著,賭坊的人派了打手過來叫囂著要燒宅子,沈博瑾正跪在原地求饒,大伯母面色死白得叫兩個仆婦攙扶著,一見著沈嬌便捂著唇泣不成聲走過來,“嬌嬌,你怎地回來了?我們沈家就要大禍臨頭了,你快出去避避吧?!?/br> 沈嬌則是脆聲應(yīng)了句,“好?!?/br> 她并沈青轉(zhuǎn)頭就走,茜玉還對她說道,“姑娘,這兒太亂了,等后半夜我們再派沈叔來取行李吧?!?/br> 這丫頭說走就走,一時卻讓大伯母愣在了原地。 唯有那沈博瑾連滾帶爬著過來,高聲喊她,“二meimei,二meimei救救我?!?/br> 大伯母也放聲大哭起來,殷切走向沈嬌身邊抓著了她的衣角,“我的嬌兒,大伯母讓你受苦了,你這么個無依無靠的姑娘,居然連家都沒了!” 說起來這個沈博瑾,一直就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上輩子還曾醉酒誤入過她的房間,若不是當(dāng)時沈青及時趕到,沈嬌險些要栽了。 之后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想來她的名聲就是那時開始敗壞的,若非她那時太喜歡林景珩,還請?zhí)蟪隽嗣?,大約就真的要被設(shè)計嫁給這個陰險的堂哥。 之后這件讓她難以啟齒的晦氣事,更是作為了那幫人攻訐她的把柄,用詞幾乎不堪入目。 上輩子她信了誤入的說辭,也信了大伯母是情真意切為她打算,才要三番五次敲鑼打鼓似的要聘她入門。 可如今沈嬌卻是看清楚了他們,一見到這張撲過來的臉便覺得惡心。 沈博瑾沒注意到沈嬌面上的嫌惡之情,只顧著和沈大伯母作戲,悲切道:“母親,事到如今您就別跟二meimei裝了,二meimei好歹是我沈家的人,她如何能不管我們呢?” 大伯母抹了把眼淚,“不許胡說,都怪你這孽畜,嬌嬌縱然能救我沈家,我也知道這孩子必定不會不管我們的,可這也太難為她了?!?/br> 沈青微不可見皺了下眉。 他能覺出這對母子的暗箭傷人之處,幾乎是立刻冷下了臉,而沈嬌則是笑瞇瞇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角,“還是大伯母疼我,既然大伯母知道我的為難之處,那我便可放心的走了?!?/br> 襄金茜玉立刻招呼著外面的車夫,當(dāng)真是半點情分也不留,立即就要離開。 大伯母與沈博瑾對望一眼,彼此俱是又驚又怒,而那賭坊的打手們已經(jīng)步步緊逼了來,叫喊著讓他們拿出房契抵債。 “二meimei!”沈博瑾咬牙喊道,“咱們畢竟是一家人,大哥哥實在沒法子了才向你開口,若是拿不出錢來,我們沈家可就完了!” 大伯母則是恨得錘了他一下,“嬌嬌她雖然手指頭縫里漏點下來都夠救咱們家,但你這孽畜也好意思沖meimei張口?” 說著便放聲大哭,“若是二叔還在,斷然不會叫我們家落得此等境地,嬌嬌……大伯母對不起你?????父親吶?!?/br> 一片混亂嘈雜聲里,沈嬌輕輕說道:“大伯母,你說得對,若是我父親還在,他絕不會放任不管的?!?/br> 說著還嘆了口氣,面露為難之色,“只是……” “只是什么?”沈博瑾急慌慌問她,“可是有為難之處?” “我們姐弟才接管家里產(chǎn)業(yè)不過數(shù)月。”沈青向前一步,不動聲色擋住了他炙熱的眼神,不緊不慢道:“若是一下拿出那么多錢來贖回房子,恐怕那些老管家們會有說辭。” “什么老管家?是不是平日里都欺負(fù)你們姐弟兩了?”大伯母擦擦眼淚,恨聲道:“這些刁仆,竟欺瞞主上,嬌嬌你們放心,大伯母好歹是二叔的嫂子,舍出這張老臉不要,也定不會叫人欺負(fù)你們。”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賭坊那些打手持著火把卻將此處照得燈火通明。 望著大伯母那張情真意切的臉,沈嬌緊了緊自己的袖口,慢慢說道:“阿青,難道我們只能看著沈家這祖宅落入他人之手么?” “倒也不是沒法子?!毕褰饚椭弦患L(fēng),口快道:“若是能將房契拿來,就說是咱們買下了沈家祖宅,便是那最能計較的吳娘子,想必也不會有什么說頭?!?/br> “是呀?!鄙驄裳矍耙涣?,立刻前去扶起大伯母,“大伯母,你快將房契拿來?!?/br> 她滿目雀躍,說完后還催了大伯母兩聲,仿佛這真的是個好方法,高高興興地說,“這樣一來,宅子可以保住,我和阿青也不會有什么為難之處啦?!?/br> 大伯母只是一愣:“這……” 她身邊的仆婦亦是為難,“這如何使得!” “阿姐,”沈青皺著眉將她拉回去,似是不快,“大伯母不放心我們,你看不出來嗎?” 沈嬌登時瞪大了眼珠子,“大伯母不放心我?!” 她唇紅齒白的,就宛如一頭靈動的小獸,氣呼呼望向沈家母子,一撇嘴道,“還真是這樣,算了算了,我們還是走吧?!?/br> 這么一鬧幾乎把沈家母子的冷汗都嚇出來了,大伯母著急拉住她的手,“大伯母怎么會不放心嬌嬌呢?!?/br> 說著又高聲叫人去取了房契來,嘴角扯出一個勉強(qiáng)的笑來,“是,是個好法子,現(xiàn)如今嬌嬌和青兒只剩下咱們沈家這幾個親人了,大伯母不信你們,又能信誰呢?!?/br> 房契一早就在旁備著,沈嬌盯著他們就地按了手印,確信這宅子已經(jīng)過到自己的名下,這才滿意地拍拍手,讓吳叔付訖了賭坊的賭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