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番外緩逝的時光
午后,炙陽依舊懸掛天空,偶有微風也狹帶暑氣,撲面而來。 顏雪手端涼糕、花餅,從廚房徐徐行至回廊,彎彎曲曲的回廊下是潺潺流水,水淺魚兒浮游。 雖有涼意顏雪后背仍是汗流浹背,額際佈滿點點汗水。 回廊盡頭是一座周圍垂掛紗幔的水榭,紗幔擺盪飄揚,水榭彷彿一只孤舟擺盪水塘上。 行至水榭,顏梅示意顏雪放輕聲量,手上的涼扇仍舊對著主母款款擺動。 顏雪放下托盤,來到顏梅身邊,拿起一旁的團扇也開始幫主母搧風。 炙熱的日頭西斜,夏蟬在樹上鳴叫不止,遠方山頭烏云聚攏隨風飄來。 水塘岸邊,青青柳樹枝椏垂落水下,水中柳葉間偶有魚兒藏躲嬉戲。 嚴府中,時間就是如此緩慢寧靜又美好。 顏雪手上搖著扇子,心底卻想起方才走過來時,在一處樹蔭下聽見外府僕人們對話。 「你聽說了嗎?月州那兒出現(xiàn)盜賊,專門打家劫舍、姦yin擄掠,月州州府都拿那幫盜賊無法呢!」 「哎,你這消息落后了,日前家主不是外出一陣子嗎?我就聽說要去月州那兒!」 「家主去那兒做啥?」 「哎呀!你不知道咱們家主也是武林盟主嗎?勢力范圍在月州那兒的門派專程派人前來求助,咱家主豈能不處理?」 「是這樣???」 「甭?lián)?,咱家主都回來了,月州那兒鐵定沒事兒了!」 「那我趕緊寫封信問問?!?/br> 「快去快去!」 顏雪回過神來,凝神打扇。她們顏姓姑娘專責內(nèi)府,與外府的僕人不同。 旁人都是簽奴僕契約入府,不是死契的根本沒有哪戶人家肯收。放眼延平,只有嚴府敢收不簽契約就能入府的僕人。 可顏姓姑娘們卻比那些簽了死契的僕人,生活得更加小心翼翼,原因無他,她們服侍的是主母,也最常見到家主。 其他僕人或許得十天半個月或一年半載才有機會見到家主,可她們顏姓姑娘卻幾乎天天都會見到。 主母是很好相與之人,但家主可不是! 況且,真有事,家主也不會在主母面前說,一切都讓嚴東私底下來找顏姓姑娘們說。 顏雪也曾被嚴東提點幾回,她算幸運,每回錯處都是小事,嚴東都是意思意思點撥幾句。 也有不長眼睛和記性的姑娘們,打扮花枝招展就想往家主身邊擠。其下場不難想像的凄慘。 可這一切都得瞞著主母,顏雪也曾想問主母和其他顏姓姑娘們,最終都是將話語咽回去。 顏雪思緒飄盪過遠,顏梅輕咳一聲,顏雪瞬間警醒,不敢恍神大意。 主母還未醒來,家主先尋找來。 顏梅、顏雪、顏菊、顏風、顏華、顏月皆垂眸退居一旁,近日家主脾氣不佳,身上威壓時常無意識的釋放,她們武功根基淺薄不敢與之臨近。 嚴成瀾一身墨藍寬大袖袍,玉冠束發(fā)垂落身后,衣襬上繡有金色魚戲荷葉滾邊,行走間金線閃爍彷如魚兒游于衣袂。 「夫人睡多久了?」嚴成瀾在軟塌上坐下,垂眸看著熟睡猶不知自己過來的靳若魚。 「稟家主,夫人苦夏,直至申時才逐漸入睡?!诡伱返痛怪佳郏暰€行至家主皂靴處便不敢往上。 嚴成瀾伸手刮了刮靳若魚的鼻樑,輕笑:「小懶魚,慣會躲懶。」 靳若魚在睡夢中舉手拍開鼻尖瘙癢,力道不重,顏雪卻差點給嚇跪了。 悄悄抬眸看向顏梅,只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動也不動——暗自松口氣,幸虧自己沒有莽撞行事。 靳若魚在榻上睡多久嚴成瀾就在一旁坐多久,期間嚴東也曾過來找家主稟報事務,顏雪就見平時威嚴又男子氣十足的嚴總管,瞬間貓著聲音說話。 轉(zhuǎn)眸又見顏梅拿起團扇悄然扇風,徐風拂過主母的臉龐揚起幾縷青絲,顏雪也跟著一起。 嚴成瀾見了也沒多說什么,抬手端起茶盞淺啜,又拾起桌上擱置的繡籃翻看,亦或看起嚴東拿過來的信件。 這幾個顏姓姑娘若沒有一點眼力,怎能待在小魚兒身邊伺候?! 烏云已經(jīng)飄盪至水榭外,天色陡然昏暗,不一會兒雷聲大作,豆大雨水滴落水塘。 塘里的魚群紛紛竄逃散去,暑氣上衝天際,沁涼水氣從塘中升起,水榭中頓時薄霧瀰漫,衣服、發(fā)髻沾上點點水意。 顏梅放下扇子轉(zhuǎn)而取出一件雪白披風,披風上用紫色、藍色絲線繡滿線條,披風一抖、一展恍如水波粼粼。 嚴成瀾接過披風為靳若魚蓋上? 水榭外,雨聲滴答滴答、淅瀝淅瀝,雨水清洗過的天際逐漸晴朗,洗滌一身酷暑熱意。 水榭中,時間靜默飛逝。 直至掌燈時分,嚴府廊柱上皆掛起燈籠,雨勢漸歇。 顏春手提燈籠款步行來,路上偶有細雨,發(fā)髻微濕肩上馀留水沫子,雙眸瞅一眼主母,眼眸閃過一絲驚訝——竟然還在睡覺。 轉(zhuǎn)身行至水榭外,吩咐跟過來的小丫頭,飯菜須得溫著。 顏雪總覺得該說點什么或做點什么,但見顏春也跟著大家一起杵著,顏雪又默默嚥下疑問。 又過片刻,主母才悠悠轉(zhuǎn)醒。 「小魚兒這睡功也是世上無人能敵,一場大雷雨都吵不醒你?!箛莱蔀懭⌒Γ焓謱⒔趑~扶起身。 眨了眨馀有睏盹的眼眸,靳若魚將頭靠在嚴成瀾胸口:「回來了怎不叫醒我?」 「喊了,你沒醒?!?/br> 顏雪眉頭一皺,復又恢復原狀,僅只敢在內(nèi)心疑惑:家主哪時候喊過主母? 靳若魚揉了揉眼睛,嘟嚷:「平時也沒這么能睡?!?/br> 「掌燈已過,餓了嗎?」嚴成瀾將披風重新係到靳若魚身上。 「嗯,餓了?!故址鲋呀?jīng)微微攏起的肚子,緩緩起身。 嚴成瀾垂眸看一眼靳若魚的肚子,唇抿成一直線,眼眸濃深處一道說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紅光滑過。 「要在這兒吃還是回去吃?」 靳若魚看一眼外頭,無雨,揚起一抹笑意:「我想回去吃?!?/br> 「我陪你?!箛莱蔀憣⑷俗o在身旁,執(zhí)手,比肩而行。 「方才,我做了個夢?!菇趑~緩步走在嚴成瀾身旁。 「哦?說來聽聽?!?/br> 嚴成瀾目視前方,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又知道哪里有水洼讓靳若魚避開走。 「我夢見我以前的世界了?!?/br> 話落,手上一陣痛感襲來,靳若魚抬眸瞪著嚴成瀾:「夢見的,是夢!」這人就這么想讓自己避開以前的世界嗎? 嚴成瀾唇角淺揚,面色淡然:「我知道?!?/br> 知道還捏我! 「在夢里,也有你。」 嚴成瀾停步,側(cè)頭,啟唇而笑:「傻魚兒,我怎么會在你的世界里?」 靳若魚眨著一雙無辜雙眸:「夢嘛,會夢見什么我也不知道?!?/br> 「不錯,還知道連作夢都要夢到我?!惯@肯定是必須的。 顏姓一干姑娘們?nèi)級嬙诤箢^,跟著家主和主母身后慢慢走,回到房里,飯菜剛熱好,恰好入口。 「所以,你夢見我什么?」舉箸夾起一筷子青菜放到靳若魚碗里,再將一盅雞湯放到靳若魚面前。 「夢見?你是我哥哥呀!」靳若魚端起湯盅小口啜飲。 哥哥?! 嚴成瀾的眉頭皺起,垂眸看著靳若魚:「然后呢?」 靳若魚笑瞇了眼:「然后,你養(yǎng)我一輩子啊?!?/br> 「哦?」貌似還能接受,端起碗來:「兄妹兩人相互扶持一輩子,你沒嫁人我也沒娶妻?!?/br> 靳若魚眼神飄忽,不敢看嚴成瀾,放下湯盅的時候低聲囁嚅:「可是,我嫁人了。你也娶妻生子了。」 碰地一聲,嚴成瀾放下碗筷,神色不鬱。 顏姓姑娘們紛紛福身離開房間,這波威壓沒人能承受! 靳若魚抬眸瞅一眼嚴成瀾,淡聲詢問:「你在生氣什么?」 嚴成瀾視線移到靳若魚無辜的臉上,哼聲:「你說呢?」 靳若魚眨了眨眼,聲音無辜亦無奈:「都說是夢了,況且我還沒說我嫁誰呢?!?/br> 「本座不?」聽字還沒說出口,瞬間噤聲。「嫁給誰?」恰好知道小魚兒在夢里都在想什么。 靳若魚看著嚴成瀾擱在桌上的手,手背青筋暴起,下顎肌rou緊繃,明顯就是想要將人碎尸萬段的前奏。 「嫁給嚴成瀾呀?!?/br> 「我要去?」滅了他三個字沒說,嚴成瀾頓時失去聲音,轉(zhuǎn)頭盯著靳若魚:「你在開我玩笑?」 靳若魚噗哧笑了,摀著嘴偷樂著:「夢里,我是你meimei不假,卻是沒有血緣關(guān)係的。長大后,你硬要娶我!」 嚴成瀾唇角輕揚,原來,在小魚兒心里,自己就是如此霸道? 行吧!自己若不主動小魚兒恐怕能躲則躲,能閃就閃,思緒頓落,舉箸夾起一塊魚rou:「試試,看能不能入口?!?/br> 靳若魚懷有身孕,嘴上也刁了許多,許多食物總吞不入口,這讓府中廚房頗為頭疼。 一頓飯吃完,地上的水洼也已經(jīng)乾涸,晚間因為下午那場西北雨,溫度舒適,徐風吹來讓走在回廊散步消食的靳若魚又開始昏昏欲睡。 「睏了就回去睡?」 「哥哥抱我?!?/br> 嚴成瀾一把將人抱起,問:「我是哥哥還是相公?」 靳若魚眨動迷濛雙眼,嗯了聲,抬頭親吻嚴成瀾的臉頰:「嚴哥哥乖。」 「就知道耍賴!」嚴成瀾雙手穩(wěn)健抱著一尾愛睡覺的魚,舉步朝房間走回去。 清風拂面而來,顏姓姑娘們感覺家主身上的威壓明顯減輕不少,自然不會是風吹跑的,應當是睡在家主懷里的主母的功勞。 旁人無感,她們顏姓姑娘們卻最能體會,只有主母才能牽動家主的喜怒無常。 許多年以后,當嚴成瀾和靳若魚都已經(jīng)成了嚴家祠堂中的一幅畫像,顏雪經(jīng)??匆婎伌?、顏梅走入祠堂中坐坐。 偶爾她也會看見其他顏姓姑娘們?nèi)绱?,而她自己亦不例外?/br> 就只是在祠堂中坐坐,看著主母的畫像,彷彿就能回到曾經(jīng)那段在嚴府的時光。 那段寧靜、美好的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