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點(diǎn)頭：“就在右春坊的那條小道里。”

    沐鈺兒一驚：“那灰衣人竟然如此大膽?！?/br>
    蘇懷冷笑一聲：“也就是這般膽大包天這才露出馬腳，我那夜去質(zhì)問魯寂，誰知魯寂竟然大膽承認(rèn)，還說自己完全不怕，盡管去告狀，我一時(shí)氣不過便和他動手了?！?/br>
    只是誰也沒想到怒火中燒的蘇懷差點(diǎn)就真的殺了魯寂。

    “殿下待我們有天高地厚之恩?！碧K懷木著臉，痛苦而堅(jiān)定，“這人竟敢吃里扒外，如此陷害殿下?！?/br>
    沐鈺兒和唐不言四目相對。

    “具體在哪里見到他和灰衣人說話？”沐鈺兒問。

    蘇懷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就在那一條小道上靠右邊的一個(gè)角門，大概是第一進(jìn)的院子?！?/br>
    沐鈺兒之前雖然只是經(jīng)過那里，但一眼掃過還是記了一個(gè)大概，很快就確定了位置。

    那位置靠近宮墻角落，一個(gè)不甚就會被巡邏隊(duì)發(fā)現(xiàn)，灰衣人怎么選在這里？

    “你親眼看到魯寂把東西交給灰衣服？”唐不言問。

    “自然！”蘇懷憤怒，“他竟然對一個(gè)日本浪人彎腰鞠躬，無恥。”

    “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王新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打寒顫，喃喃自語，“殿下，殿下該如何是好！”

    “所以你當(dāng)時(shí)起了殺心？”唐不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蘇懷，不辨喜怒。

    蘇懷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眼眶逐漸泛出紅意。

    “是。”

    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nèi)輕輕響起。

    “我不能任由殿下出事?！?/br>
    —— ——

    “你覺得蘇懷說的是真的嗎？”沐鈺兒跟在唐不言身后，拎著裙子慢吞吞問道。

    唐不言沉吟片刻：“至少和現(xiàn)在的線索都對得上。”

    沐鈺兒索性坐在一側(cè)的欄桿上。

    “蘇懷和王新民都是讀書人，為了遮掩殿下的事情，所以對魯寂起了殺心，但他們沒經(jīng)驗(yàn)，所以沒殺成功，后腦勺經(jīng)脈復(fù)雜，有事只是輕輕一敲就會猝死，但有時(shí)候便是用力擊打，半邊陷進(jìn)去也能好好活著?！?/br>
    沐鈺兒晃著雙腿解釋著。

    “當(dāng)時(shí)魯寂應(yīng)該只是閉氣了，所以蘇懷摸了一下以為沒氣就嚇走了?！?/br>
    唐不言站在臺階下，眸光往下就看到鞋尖上的夜明珠，往上又是那只翩然于飛的銀蝶，最后不得不身形微動，目光落在面前那顆高聳的大樹上。

    “王新民當(dāng)時(shí)慌亂中給蘇懷收拾殘局時(shí)，絆了一腳摔在魯寂身上，也許就是這一腳，救了魯寂，讓那口氣吐了出來，但就是這樣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魯寂還活著?！便邂晝簢@氣。

    “少卿，同樣是被殿下救了的人，為何魯寂要叛主呢？”她踢了踢裙擺，不解說道，“殿下對他不好嗎？”

    沐鈺兒只是聽著這幾日的只言片語，便知太子殿下對這位魯寂有多信任。

    “人心難測?！碧撇谎允郑澳慊匮鐣?，我去右春坊看看?！?/br>
    沐鈺兒像一只輕盈的小貓，直接躍到他身邊，笑瞇瞇說道：“我想和你一起去?！?/br>
    唐不言蹙眉。

    “那個(gè)灰衣人萬一還在怎么辦？”沐鈺兒苦惱說著，“你也不會武功，你也打不過他，這人能混進(jìn)東宮，可見武功確實(shí)還不算。”

    “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右春坊，想來是當(dāng)夜趁著雨夜才混進(jìn)來的?！碧撇谎缘故请S意，“白日右春坊都是人，不會出太大的事情?！?/br>
    沐鈺兒背著手搖頭，在他身邊繞圈：“不行，咱北闕原則案子幾個(gè)人，就得幾個(gè)人完好無損的一起回去?！?/br>
    唐不言見她像一只小貓兒不停的繞圈，不由低聲說道：“別繞了?！?/br>
    沐鈺兒停步，歪頭，無辜說道：“我在想事情?！?/br>
    “想什么？”

    “如果這些話本是里面有隱藏的賬本，那為何還留這一本給我們？”沐鈺兒從懷中掏出那本被卷成一筒的田橫話本。

    “算起來是兩本?！便邂晝罕葎澚顺鲆粋€(gè)二的手勢，“總不該魯寂對這人是真的崇拜到無法言喻，這才把市面上所有關(guān)于他的本子都謄抄一遍吧，所以話本是話本，這本是這本?！?/br>
    唐不言接過那本冊子：“魯家那本你可看出一點(diǎn)問題?！?/br>
    沐鈺兒腳步一頓，眨了眨眼：“看出了一點(diǎn)。”

    “什么？”唐不言側(cè)首看她。

    沐鈺兒仰著頭，無辜說道：“挺好看的?！?/br>
    唐不言和她四目相對。

    “就普通話本?！便邂晝罕豢吹霉植缓靡馑嫉?，不由低頭嘟囔著，“一枝梅寫話本真的很厲害，用詞很奔放大膽，行文引人入勝，一點(diǎn)也不枯燥。”

    唐不言咳嗽一聲。

    沐鈺兒話鋒一轉(zhuǎn)。正兒八經(jīng)說道：“但我以防萬一，讓張一去檢查了。”

    “這本也送去檢查吧?！碧撇谎哉f，“我們現(xiàn)在去右春坊看看?！?/br>
    沐鈺兒把話本胡亂塞進(jìn)袖子里，走在他身側(cè)：“魯寂是一開始就抱著不良的目的入東宮？還是中間被人收買了？”

    唐不言搖頭。

    “魯寂都受這么重的傷了，還堅(jiān)持趕在清明前要把賬本送走，是為什么？”

    唐不言搖頭。

    “從崇文館可以直接去右春坊，魯寂為何要抱著賬本繞一圈，再者去麗正殿再去右春坊路上還要多花一刻鐘，這是為何？”

    唐不言搖頭。

    “太子殿下知道魯寂是倒賣草藥嗎？”

    唐不言還是搖頭。

    沐鈺兒提著裙子，慢吞吞說道：“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只要賬本的事情一暴露，所有的事情必定遷怒太子而已。”

    “慎言。”唐不言側(cè)首，警告道。

    沐鈺兒皺了皺鼻子。

    “那我們猜猜魯寂背后之人是誰可以嗎？”沐鈺兒問。

    唐不言這次卻是沉默了。

    沐鈺兒機(jī)靈耳朵一動，立馬伸手扒拉著唐不言的手臂，警惕問道：“你不會是知道了吧？”

    唐不言看著那只手。

    沐鈺兒也不怕，只是稍微用力扯了扯，咬牙說道：“咱現(xiàn)在可以同一條船上的人，少卿可不能只顧自己逃生，不要我啊?！?/br>
    唐不言眼皮子一掀。

    “我覺得消息共通是很有必要查案的。”沐鈺兒迎上他的眼，慢吞吞說道，“案子急，我也急，少卿急不急??？”

    唐不言膚色極白，那身翠綠色的衣裳越發(fā)顯得他人如修竹，文雅秀致。

    “我不知?！碧撇谎苑魅ニ氖种?，“看不慣東宮的人太多了，但能走到這一步的左右也避不開幾人?！?/br>
    “雙章兄弟？”沐鈺兒捏著指尖，冷不丁說道，“還是梁王？”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聲，脊背微微彎曲，肩胛顫抖。

    “不知?！彼硢￠_口，抬腳朝著大門走去，“去右春坊看看，動作快些，你還能趕回去吃口酥山。”

    沐鈺兒跟在他身后，喪氣說道：“吃不到就吃不到吧，還是辦案子要緊?！?/br>
    唐不言側(cè)首看她。

    沐鈺兒焉噠噠地低著頭。

    “魯寂重傷醒來，不直接回家治病反而帶著那些賬本去右春坊，我覺得他是打算趕在清明前想做什么?！彼?jǐn)慎猜測道，“他打聽過兩次清明節(jié)，清明那天是要發(fā)生什么事情嗎？”

    她若有所思地分析著，正一抬頭就撞上唐不言的視線，不由愣在原處，“怎么了？”

    “若是沒吃到，我可以……”唐不言自那雙明亮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模樣，眼皮微微一動，最后移開視線，冷不丁說道，“帶你去吃?！?/br>
    沐鈺兒迷瞪了一會兒，隨后眼睛一亮。

    “也這么好吃嗎?！彼訂柕?。

    “嗯?！?/br>
    沐鈺兒立刻開心起來，臉上笑意擋也擋不住：“三郎真的是天下第一大好人！那我們趕緊去右春坊吧，那地方我剛才溜進(jìn)來過，防守并不嚴(yán)密，兩刻鐘才會有一班守衛(wèi)?！?/br>
    “嗯。”

    “我先溜過去，少卿你慢慢來。”沐鈺兒走到大門口，看了眼防衛(wèi)嚴(yán)密的侍衛(wèi)，不由小聲嘆氣。

    “我本覺得東宮至少是殿下自己的東宮，許是安全一些，可如今被殿下信任的魯寂都是叛徒，這些人我就更不敢賭了?！?/br>
    唐不言看著她踩著東西，腰肢一點(diǎn)一扭，整個(gè)人如果一團(tuán)柳絮一般輕飄飄地落在屋頂上，悄無聲息，無一人被驚動。

    “我走啦！”沐鈺兒扭頭一笑，對著唐不言揮了揮手，然后壓低身子，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

    沐鈺兒很快就卡在巡邏間的細(xì)微時(shí)間差，悄然無聲地來到右春坊的那條小巷高墻上埋伏著。

    底下是一隊(duì)巡邏衛(wèi)隊(duì)，馬上就要走出宮墻外了。

    右春坊隸屬于宮尹府，內(nèi)設(shè)右庶子、右中允、右贊善等官，今日雖是郡主宴會，但里面影影綽綽依舊還有人影。

    沐鈺兒觀望了一會兒，在隊(duì)伍消失在高墻后悄無聲息地落地。

    這幾日地面一直下雨，石磚上還帶著泥濘。

    右春坊其實(shí)就是一個(gè)三進(jìn)院子，院落空曠，布置簡單，她很快就找到蘇懷說的那個(gè)位置。

    小門上的紅漆都斑駁了，兩階臺階甚至長滿了青苔。

    沐鈺兒眸光微動，蹲下.身來，看著第一階臺階的右側(cè)青苔上有一滴細(xì)微的血。

    若是按照蘇懷和王新民所說，魯寂確實(shí)應(yīng)該受傷挺重，傷口滴血并不奇怪。

    她站在緊閉的大門前，直接躍了進(jìn)去。

    這間院子空蕩蕩的，是一個(gè)荒廢的小院落，院落內(nèi)到處都是沒人打掃的泥濘落葉，里面卻沒有任何凌亂的腳步印，可見魯寂和灰衣人交易時(shí)并未入內(nèi)。

    沐鈺兒眉心緊皺，貼著院內(nèi)墻壁走了幾步，目光突然落在一側(cè)緊閉的房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