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3節(jié)
第03章 貴太妃訕訕地坐下,心里窩火不已,時不時用挑剔的眼神瞄太后一眼。 裴行昭閑適地坐著,身著玄色廣袖深衣,如云的墨發(fā)如男子一般用白玉冠束在頭頂,插一根白玉簪; 膚色非常白皙,眉宇昳麗至極,最引人的是雙眼,眼尾稍稍上揚,眸子亮如寒星,靈動極了,如最聰□□黠的貓兒。 一身清貴,似如何也染不上煙火氣,而所經(jīng)的殺戮仕途,人前的言行笑靨,又分明入世已久。 絕美,矛盾,鮮活,怎樣的人比得過? 越是看得清楚,貴太妃越覺喪氣。往后可好了,艷絕后宮的不是皇帝哪個嬪妃,是太后娘娘。簡直笑死人。 她胡思亂想著,全沒注意到,裴行昭身邊一名宮女離開又回來,王婕妤被帶來時,都是隨侍的宮女著意提醒她的。 王婕妤面色蒼白如紙,目光呆滯無神,徑自跪倒在地,一語不發(fā)。 裴行昭凝了她片刻,“王婕妤的眉眼,與哀家一位故人酷似。那人是義商?!?/br> 王婕妤身形微震。 裴行昭擱下這話題,問阿蠻:“太醫(yī)可到了?” “回太后娘娘,服侍皇上的兩位鄭太醫(yī)、近期為王婕妤診脈的趙太醫(yī)相繼到了,分別在偏殿、門外候著?!?/br> 貴太妃臉色陡然生變。 周才人險些跳起來。 裴行昭道:“傳趙太醫(yī)?!?/br> 趙太醫(yī)是在廊間候著的,少頃被傳進來。 裴行昭看住他,“周才人說王婕妤小產(chǎn)了,你怎么說?” 趙太醫(yī)不知老小二鄭也來了,當即回道:“稟太后娘娘,確有此事。今日王婕妤出現(xiàn)不妥之后,微臣去長春宮診脈,深以為憾,礙于身份,不敢聲張。” “屬實?”裴行昭問。 “微臣不敢欺瞞太后娘娘?!?/br> “傳二位鄭太醫(yī)。” 趙太醫(yī)驚愕,繼而如喪考妣。 老鄭太醫(yī)今年六十多,小鄭太醫(yī)是他的旁系侄孫,祖孫兩個在醫(yī)術上相輔相成。 裴行昭和聲吩咐:“有勞二位給王婕妤把脈,看她有哪些不妥?!?/br> 祖孫兩個領命,相繼給王婕妤把脈。 王婕妤垂了眼瞼,過了會兒才肯伸出手。 把脈之后,老鄭太醫(yī)道:“王婕妤憂思過重,想來已有數(shù)日茶飯不思,有所虧損,倒是無妨,調(diào)理數(shù)日便無恙?!?/br> 小鄭太醫(yī)附和。 周才人跌坐到地上。 貴太妃閉了閉眼。 裴行昭一笑,“周才人、趙太醫(yī),可有異議?” 周才人的回答是哆嗦得牙齒叩擊的輕微聲響。 趙太醫(yī)冷汗涔涔,心里直罵收買自己的人是豬——這才哪兒到哪兒,他就完了,哪里有容他逃命的時間? 裴行昭對二鄭微笑,“沒別的事了,二位請回?!?/br> 二鄭行禮退下。 裴行昭道:“周才人誣告,趙太醫(yī)為從犯,認不認?” 二人知曉逃不過重罪,卻不知哪條路好一些,陷入猶豫。 貴太妃起身呵斥二人:“這種過錯是要牽連家族的,你們都沒想過?好在太后娘娘慈和大度,不會牽連無辜,否則,你們就等著滅族吧!” 二人聞言,神情透出愴然和堅決。 裴行昭眼眸微瞇,“貴太妃再三混淆視聽,存的什么心?莫不是篤定哀家不會責罰你?” 她可是為先帝育有一兒一女的人,不論是誰,到了宮里,也得遵守那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沉了沉,貴太妃委婉地挑釁:“請?zhí)竽锬锝底铩!?/br> 裴行昭嘴角一牽,緩聲下令:“貴太妃言行失當,小懲大誡,掌摑二十?!毕鹊鄣囊粋€妾,不當著人弄死就不叫事兒。 “?。俊辟F太妃不可置信。 李江海搶步到貴太妃跟前,把人拖了出去。 裴行昭看住王婕妤,“令堂是心懷天下的女子,哀家有幸結識,甚為欽佩。卻不想,她的女兒,是個任人構陷的窩囊廢。” 王婕妤面上終于有了情緒。 “太后娘娘,”她哽咽著磕頭,“嬪妾有下情回稟,求您撥冗一聽?!?/br> “尚無人定你的罪,便不需跪?!迸嵝姓演p一拂袖,“起來說?!?/br> 王婕妤起身時,已經(jīng)整理好思路,道:“嬪妾與周才人同住在長春宮,彼此的父親都是知府。最早位分相同,相處和睦。嬪妾的位分升為婕妤之后,不快之事便多了起來,周才人也明說過不服氣的話?!?/br> 裴行昭頷首,示意她往下說。 王美人繼續(xù)道:“兩年半之前,嬪妾生母與家父和離,沒了誥命,只有商賈身份。 “上個月的下旬,周才人用這事情找茬,說的話實在刺心,嬪妾氣不過,罰了她兩名宮女,她揚言要嬪妾身敗名裂。 “嬪妾后怕不已,謹小慎微。 “這個月初,周才人拿著一封家書跟嬪妾說,嬪妾生母的一些生意,恰好在她父親的轄區(qū),若是以窩藏流寇、宮中寶物甚至禁書的由頭找茬,足夠嬪妾的生母掉腦袋?!?/br> 裴行昭望著周才人。 周才人身形搖搖欲墜。 “不瞞太后娘娘,嬪妾平時與宮外?;ネㄏⅲ夷竷蓚€大掌柜就在京城。嬪妾求證后,不得不信。”王婕妤吸著氣,“家母的三個大掌柜和數(shù)十名伙計,已經(jīng)身陷囹圄,家母也已趕去事發(fā)地。為此,嬪妾由著周才人擺布,卻沒考慮沒的?!?/br> 裴行昭問道:“周才人可有從犯?” “趙太醫(yī)。周才人說,嬪妾會被關進暴室嚴刑拷打,撐個三兩日,便可招認出趙太醫(yī)?!?/br> “關進暴室嚴刑拷打,撐個三兩日?!迸嵝姓盐⑿Γ斑@建議可真好?!?/br> 周才人瑟瑟發(fā)抖,“太后娘娘,不、不是那樣的。嬪妾與王婕妤的確有嫌隙,為此她才做戲,害得嬪妾誤以為她小產(chǎn)……” “這種戲,你怎么不做?” “嬪妾不敢……” “你誤以為別人小產(chǎn),你父親又誤以為了什么?” “家父抓人,是因為商賈的確窩藏了違禁的人和東西。” “如果這種冤案是宮里宮外串謀,哀家把你扔油鍋里炸了也未可知?!?/br> 周才人險些癱在地上,“太后娘娘饒命!” “你是否要挾、誣陷王婕妤?” “……” “不想說便算了?!迸嵝姓褦R下她,問趙太醫(yī),“宮里這碗行醫(yī)的飯,是不是特別難吃?” “不是,太后娘娘饒命!”趙太醫(yī)用力磕起頭來。 “構陷嬪妃,且準備做那jian夫。有膽色?!?/br> “微臣,不,罪臣死罪,求太后娘娘開恩,錯只在罪臣一人!”趙太醫(yī)真轉過彎兒來了,若再嘴硬,不亞于逼著太后光火滅他九族。 “真知罪?” 趙太醫(yī)略一思忖,“周才人先給了罪臣三千兩銀子,說事成之后,待罪臣回到江南祖籍,可憑字據(jù)到一間綢緞莊取五千匹綢緞,亦可按市價的七成兌換銀兩。 “銀票與字據(jù),罪臣存到了一間當鋪,銀票沒什么出奇的,字據(jù)是周才人親筆寫就,蓋著她的私章?!?/br> 周才人見這情勢,終于認頭了,“太后娘娘,嬪妾有罪,的確是嬪妾陷害王婕妤,只求太后娘娘賞個全尸!” 貴太妃被拖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差點兒暈過去。 裴行昭吩咐李江海:“安排妥當?shù)娜嗽儐栍涗浛诠?,若哪個又翻供,立刻賞碗七日后腸穿肚爛而死的湯藥?!?/br> 李江海轉身安排下去。 裴行昭看向王婕妤,“到底是出自一片孝心,這才甘愿被人冤枉,罰一年例銀,端午時交給哀家一部手抄的《楞嚴經(jīng)》。” 王婕妤行禮謝恩。這哪兒算懲罰?她何曾需要指望例銀度日? 裴行昭示意她平身,“先帝在位末期,內(nèi)憂外患不斷,朝廷不斷用兵。原東家屢次將存在各地的糧食低價賣給官府,更屢次無償捐贈軍需。哀家甚是欽佩,曾尋機造訪,相談甚歡?!?/br> 王婕妤掩面哭泣,太后說的正是她的生母。 “今日之事,那等罪名,只要從嚴從速懲戒,你至親都沒好下場,別人承諾你的,皆是空談。日后清醒些,沒有下次?!?/br> 王婕妤泣不成聲。 裴行昭和聲道:“回宮吧?!?/br> “是?!?/br> 裴行昭這才看向貴太妃。 貴太妃驚惶不已。 裴行昭問道:“后宮獨大十年,育有一子一女,終與后位無緣,可知原由?” 貴太妃經(jīng)常想,沒有定論。 裴行昭又道:“是你唆使周才人誣告王婕妤,猜猜看,他們會不會把你招出來?” 貴太妃色厲內(nèi)荏地道:“太后娘娘無憑無據(jù),怎能給嬪妾定罪?” “這是跟你學的?!迸嵝姓研Φ靡馕渡铋L,“你像是認定了哀家不會在宮里殺人?” 貴太妃的腿肚子直轉筋。 “宮里要死人,宮外出了冤案?!迸嵝姓鸦顒恿艘幌轮戈P節(jié),眼中迸射出寒芒,“你做的好事?!?/br> “救……饒命啊!”貴太妃低聲尖叫起來,她真以為裴行昭要殺她,陷入死到臨頭的巨大恐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