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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后萬安在線閱讀 - 太后萬安 第67節(jié)

太后萬安 第67節(jié)

    賜婚當日,他生平未遇地懵在了當場,腦子轉(zhuǎn)不動了。

    過日子這回事,妻憑夫貴固然是好,可夫妻兩個坐在一起都說不到一塊兒去,那便只剩了長期的忍耐遷就。沒有才華可言的黎元鑫,與才情出眾的女兒,根本就是兩路人,直覺只有不般配、抵觸。

    他不想接旨。

    可是,女兒先一步領(lǐng)旨謝恩,又悄悄地扯他衣袖,滿目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瞥過她的娘親和一眾隨著跪地的下人。

    罷官在先,他要是再抗旨不尊,先帝就是再想留著他這條命,最輕也是入獄流放的結(jié)果,到時,會連累妻女仆從。而那是女兒不愿意看到的。

    他便接了旨。

    后來,女兒成婚了,說來不過大半年,可哪成想,她過的是噩夢般的日子。

    今時今日,他很想對女兒說,日后不論如何,爹爹便是拼上性命,也會護著你,免煩憂,遠愁苦。退一萬步講,真的護不住,那也是一家人攜手經(jīng)歷風雨,而不是用你的付出換取任何東西。

    前車之鑒,再不要有,他希望自家如此,別家亦如此。

    正如裴行昭說的,推己及人。他是該為最容易被折辱的婦孺做些實際的事情了,而裴行昭已經(jīng)在成全他這份心思。

    不,也不能這么說。細琢磨一番便品得出,她本就是看不慣很多不平事的性情,只是懶得詳加解釋為自己表功。

    萬幸,她沒有先帝的率性肆意,沒有今上的中庸懈怠,耍橫殘酷只針對佞臣宵小賊子。

    如今才是他真正大展拳腳的年月。

    .

    四月中旬,去年離京賑災(zāi)的一眾人等回到京城。一行人去的時候日夜兼程,回來的時候卻是不需心急,加上內(nèi)閣也另外委派了差事:查看一些地方反應(yīng)到朝廷的問題是否屬實,如貧困的縣區(qū),又如年久失修的河道等,如此,回京便頗費了些時日。

    欽差向太后、內(nèi)閣復命,主要陳奏的事情都是需要朝廷撥銀錢救濟地方上的,算完賬,一百多萬兩就出去了,但這是必須要花的錢,六部都無異議。

    給賑災(zāi)的一應(yīng)人等論功行賞之后,欽差與閣員告退,康郡王來到清涼殿請安。

    裴行昭對他淡淡的,說了幾句場面話,便端了茶,“去給太皇太后、皇后請個安,見見貴太妃?!?/br>
    康郡王稱是,依言行事,先去了慈寧宮。

    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協(xié)助賑災(zāi)的差事,去時在半路上先帝駕崩,連忙趕回來守靈守孝,等到先帝入土為安,賑災(zāi)的事已經(jīng)開始收尾,他沒必要去了,可是燕王總擠兌他做事有頭沒尾,也只好主動提起,好歹走完這個過場。

    都說一年之計在于春,他這樣的開頭,委實不怎么樣。

    沒想到,在外面的日子里,京城頻出事端,掀起的風浪一次比一次大,太后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殺了很多人。

    他覺得在外面也是好事,人不在京城,又是在賑災(zāi),晾誰也不好意思找他的轍。

    誰能想到,就這樣還是遭殃了:上個月收到內(nèi)閣發(fā)公文告訴他,因他是安平公主的胞兄,安平又曾大肆斂財,揮霍無度,不得不查他,現(xiàn)下朝廷收回他名下五成的田地,一應(yīng)用度削減五成。

    老老實實待著也倒霉,這等于半數(shù)財產(chǎn)平白被人拿走了,而且他明擺著就是被蓄意針對的。

    氣得他,恨不得把安平撕了,更恨的是太后和皇帝:兩個人為了護著武官,居然對皇室宗親下這種狠手,他們是有多想早早嘗到孤家寡人的滋味?他們就能保證日后不會做出令所有武官抱團兒反對的事兒?簡直不可理喻!

    到了慈寧宮,康郡王被告知,太皇太后在禮佛,不得空,他不妨改日再來請安。

    康郡王笑著應(yīng)付兩句,轉(zhuǎn)身去見貴太妃。

    貴太妃早已在眼巴巴地等,瞧見他,未語淚先流。

    康郡王挺討厭她凡事都愛抹眼淚這毛病的,但是正如子不言父過,面上只能溫言軟語地勸慰。

    “這次真是苦了你了?!辟F太妃勉強止了淚,聲音還有些哽咽,“都怪我和你皇祖母,沒教好安平,她出事卻連累了你。”

    “大勢所趨,也不是只有我被削減了用度?!笨悼ね跹圆挥芍?,順勢問起安平,“安平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您在信上總是不肯細說,可我聽說,她被彈劾之前就被軟禁了?”

    女兒做的那些沒頭沒腦又不可理喻的事,貴太妃本沒臉說,可兒子問到跟前兒了,又能怎樣?用了好半晌的工夫,吞吞吐吐地告訴了他。

    康郡王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發(fā)青,險些把手邊的茶盞擲出去,“蠢貨!著實是蠢貨!”

    “她確實是被你皇祖母慣壞了……”

    康郡王實在按捺不住火氣了,喝問道:“她被那樣慣著,您是干什么吃的?。侩y道您不是她的生身母親么?怎的就不時時約束著?她身邊怎么會有把她往小倌樓帶的奴才?。俊?/br>
    “……”貴太妃嘴角翕翕,過了會兒,用帕子捂住嘴,再一次哭了起來。

    康郡王愈發(fā)氣惱,在她的寢殿內(nèi)團團轉(zhuǎn)。

    “你皇祖母往我身上推責任,你竟也這樣說。”貴太妃的委屈不管對不對,卻是發(fā)自心底的,“我那些年忙什么了?不都是為你忙了么?宮里但凡有嬪妃的母族能幫上你,我都拉攏收服,要不然,你怎么會小小年紀就開始為朝廷辦差?你打小就跟太子楚王他們一起讀書,還有大學士專門為你講課,那不也是我求先帝求來的?你皇祖母怎么說,我都只有聽著的份兒,眼下你卻又往我心口捅刀子……”

    那些怎么還都成她的功勞了?他得到的這些,不說同樣流著先帝的血的手足,就算燕王那個堂兄,也是打小和太子等人一起讀書,十幾歲開始辦差。

    還說什么拉攏收服嬪妃,她也不想想,裴行昭進宮前,她是攝六宮事的貴妃,時間長達十年,在后宮說只手遮天也不為過。那樣的地位,誰就算不上趕著巴結(jié),明面上也必然是恭敬順從的態(tài)度。

    唉……他總算是明白,先帝為何給她榮寵卻終究不給她后位了。她是干什么什么不行,遇到事情哭還是好的,不哭的時候大抵就是添亂。

    那十年里,要是沒太皇太后劃出道兒來讓她走——雖說太皇太后也不見得是明白人,但她一準兒早就犯蠢被先帝收拾了。

    有這么個生身母親,其實是挺要命的事兒。可惜他這才意識到,可笑的是她在做皇后夢的年月里,他也跟著做了很久的太子夢。

    他停下了焦躁的步子,整了整衣衫,望著貴太妃,“您忙著哭吧,我不耽誤您了,得回府了?!?/br>
    兒子臉上那份兒嫌棄,深深刺傷了貴太妃。她一時間連哭都顧不上了,愣在了那里,回過神來,見人已經(jīng)往外去,尖聲喝住他:“你給我站??!信不信我去太后面前告你的黑狀?”

    康郡王停下腳步,躊躇片刻,轉(zhuǎn)回來坐下。

    剛剛那一句,是貴太妃自己從沒想過會說出口的話,居然用裴行昭嚇唬親兒子??雌饋?,人家真不是浪得虛名啊,果然能幫人鎮(zhèn)宅。

    康郡王按著眉心嘆了口氣,“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說,別只一味的哭,哭有什么用?能解決什么事兒?”

    哭是沒用,貴太妃也承認,可她天生就是眼淚多,當她愛哭么?她橫了兒子一眼,“眼下楚王、燕王明里暗里為太后做事,比起以前,真是過得風生水起的??赡阋趺崔k?總不能一直被這樣針對吧?在外頭還好些,回京來,不定多少人等著給你穿小鞋呢?!?/br>
    “話是這么說,可我這不是剛回來么?哪兒來得及想什么法子。”康郡王又嘆了口氣,這次便是為著如今的困境了。

    產(chǎn)業(yè)平白少了那么多,真不是鬧著玩兒的。親王郡王籌錢難道是為了享受么?才怪,都是為了廣結(jié)人脈,養(yǎng)各路精良的人手。他現(xiàn)在真的非常非常缺錢,目前還能勉強維持以前的情形,再過一半年,便會捉襟見肘,鬧不好就是什么人都留不住了,萬一倒霉栽在裴行昭手里,連個出面為他講情的都沒有。

    鳳子龍孫一旦落魄,真就是生不如死。

    貴太妃道:“我翻來覆去想了這么久,眼下你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什么?”康郡王漫聲問。

    “娶妻,求太后賜婚,女子一定得是太后賞識的?!?/br>
    “……”這條路,他倒不是沒想過,說白了,他連娶裴行昭的心思都有過,可想是一回事,成事卻是難上加難。

    “比如陸雁臨、楊攸,甚至還有那個剛剛奉旨休夫的喬爾凡,這都是太后不遺余力撐腰的?!?/br>
    “喬爾凡?”康郡王驟然黑了臉,“您要我娶一個嫁過人的?”

    “嫁過人的怎么了?再醮進宮母儀天下的事兒都出過,你會不知道?”貴太妃瞪著他,“再說了,是顧忌名聲什么的重要,還是活得安生重要?不喜歡再添新人就是了,圖的又不是那個女子。以前的楚王妃倒是沒嫁過人,可那是個東西?喬爾凡的父親這回起復,可是當即就被重用,入閣了,掌管刑部,實打?qū)嵉臋?quán)臣?!?/br>
    “……”這一席話,康郡王還真沒法兒反駁。

    “我也只是提到了喬氏女而已,不還有陸、楊兩個么?她們兩個和太后的情分深厚,又沒嫁過人,你趕緊想法子吧?!?/br>
    康郡王啼笑皆非,“哪有那么容易。物以類聚,那些女子,必然也是眼高于頂,恐怕是看不上我區(qū)區(qū)一個郡王。”

    “所以才要你想法子啊,你年歲不小了,又不像燕王那個二愣子似的,出過鬧著娶當今太后的事,娶妻成家不是情理之中么?”

    康郡王卻道:“不只這三個,還有邵陽郡主?!?/br>
    “對,還有她。”貴太妃雙眼煥發(fā)出了神采,“她父親想的一定是進京成為權(quán)臣,為此應(yīng)該會同意與皇室結(jié)親。他女兒終究要嫁到別人家,最終不過是光耀別人的門楣。我記得,你以前和兩廣總督有過人情往來?”

    康郡王點了點頭。

    邵陽郡主品行上是很有些瑕疵的,只是治下有方,尋常人都不知道,她的郡主府里,養(yǎng)著不少年紀輕輕樣貌俊俏的男子,多出自下九流。

    養(yǎng)那種人能是為什么?

    說到底,邵陽郡主跟安平是一路貨,只不過人家有腦子有手段,不會傳得街知巷聞,更不會鬧出稀里糊涂懷孕那種驚掉人下巴的事兒。

    尋常男子注重女子的貞潔,邵陽這種人,新婚當夜就得露餡兒,就算用手段蒙騙過關(guān),時日久了,她和男寵的事兒能不被夫家知曉么?他的手下能探聽到,意味的就是她并沒能筑起不透風的墻。

    她還不如喬爾凡。

    但是,喬景和到了女兒奉旨休夫的地步,便知遇人不淑,皇親國戚不可靠,皇室子嗣在喬家眼里只能更不可靠。

    仔細分析起來,到最后都輪不到他瞧不上喬爾凡,而是喬家看不上他。

    邵陽就不一樣了。就像貴太妃說的,他娶妻又不是圖那個人什么,圖的是更好的存活下去。他要是能縱容她的放蕩不羈,她應(yīng)該會欣然同意成婚。

    “我回去跟幕僚斟酌一番。”康郡王再次道辭,“您好生歇息,有準信兒了我再來請安。”

    貴太妃自知幫不上忙,只得說好。

    三日后,被康郡王惦記上的邵陽郡主林策趕至京城,到內(nèi)閣報備之后,進宮向太后請安。

    裴行昭當即命內(nèi)侍將人請進殿內(nèi),待得禮畢,十分自然地打量著林策。

    身量不高不矮,顯得很是柔弱,膚色勝雪,長眉入鬢,明眸皓齒,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她命人賜座上茶,道:“你離的最遠,哀家沒想到這么快就進京來,辛苦了?!?/br>
    “太后娘娘體恤,臣女感激,倒真談不上辛苦?!绷植呶⑿Φ溃按号ㄩ_,即便是快馬加鞭,看看沿途的浮光掠影,也是莫大的享受?!?/br>
    裴行昭頷首,“倒也是?!?/br>
    “臣女前來請安,還有一事稟明?!绷植呖戳丝词毯蛟诘顑?nèi)的宮人。

    裴行昭將人都遣了,“說來聽聽?!?/br>
    林策低了低頭,“臣女有些上不得臺面的事,讓外人說,便是在府里養(yǎng)了些男寵?!?/br>
    裴行昭多看了她兩眼,“‘讓外人說’?你自己又怎么說?”

    “臣女自己也得這么說。”

    裴行昭猜不出她主動說這些的意圖是什么,“所以——”

    林策望著裴行昭,神色訝然,“您不生氣?”

    “有什么好生氣的?你要是懷著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進京來,卻要兩說了?!?/br>
    “沒有沒有?!绷植咝α?,“臣女不至于那樣?!?/br>
    “那你為什么刻意說這事兒?”裴行昭不明白,總不能攛掇著她也及時行樂吧?她又不好那些。

    “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绷植哂悬c兒沮喪,“有些出身尊貴的人要是以此作為結(jié)親的條件,便不是臣女能妥善解決的了?!?/br>
    “你是擔心人威脅不成就散播消息,還是想順勢嫁人?”

    “其實怎么都行?!绷植哒f著不著調(diào)的話,偏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臣女嫁了那人,想法子早點兒守寡不就結(jié)了?只是怕您不同意?!?/br>
    裴行昭撐不住,笑了,“好想法,我們的邵陽郡主,跟燕王倒是一路人。說吧,想弄死誰?”

    作者有話說:

    么么噠,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