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82節(jié)
“這就是了?!崩钐鷿M意地頷首,“說起來,先前倒是沒顧上細(xì)問,那位邊小姐,與郡主有著怎樣的淵源?” 林策回道:“與她的寡母到林家住過三二年。” “這樣說來,是以前的手帕交?”太后道,“難怪知語姑娘記掛著你?!?/br> 林策一笑置之,道:“臣女先去見見她,再攜她一起過來給太后請安,不知太后娘娘、太妃能否允許?” 裴行昭頷首,“先敘敘舊也好?!?/br> 李太妃無所謂,“人就在壽康宮外,郡主只管去見?!?/br> 裴行昭吩咐阿蠻,去幫著安排一下。 過了些時候,林策離座,出了正殿,隨著引路的宮人到了壽康宮花園,去了一個涼亭。 涼亭里已有一名女子在等。 女子雙十年華,穿著藕荷色褙子,白色挑線裙子,綰著牡丹髻,面頰非常白皙,眉眼精致,雙唇如嫣紅的花瓣,不論怎么看,都是一個美人,這美人的氣質(zhì)很高雅,令人想到腹有詩書氣自華。 曾經(jīng),林策托著下巴端詳邊知語,說知語jiejie真好看。 也就是這個美人,做過令林策堵心至極的事。 林策目光深遠(yuǎn)地審視著林知語。 邊知語等了多時,也沒聽到免禮的話,心下不由千回百轉(zhuǎn),生出幾分忐忑。 直到對方流露出明顯而真實(shí)的緊張不安,林策方緩聲道:“你要見本宮,我便讓你如愿,只是,少不得問幾句,你想好了再回答?!?/br> 邊知語垂首道:“民女謹(jǐn)遵郡主吩咐?!?/br> 林策的語速依然和緩,卻是連番發(fā)問:“你們母女下落不明那四年,棲身何處?可經(jīng)得起查證?你有什么能幫到我的?需要我?guī)湍闶裁???/br> 邊知語聲色不動,卻是沉默不語。 聰明人遇到這種情況,會選擇一個問題回答,期間思忖為難的問題。邊知語是聰明人,不會不清楚要她想好了再答那句是因猜忌而起,想打消猜忌,便該對答如流。 可是,她做不到。 旁的也罷了,棲身何處也不能當(dāng)即說出。林策唇角現(xiàn)出一抹嘲弄,嘲弄的卻非眼前人,而是曾經(jīng)的自己。 只因著兒時的好印象、對自己而言美好的回憶,在四年前母女兩個投奔林家的時候,便是人家說什么就信什么,疑心病分毫也沒發(fā)作。 當(dāng)真是腦袋被驢踢了一回。 邊知語思忖了好一陣,紅唇微啟,“民女……” 林策卻打斷她:“既然需要斟酌,不妨多斟酌幾日。我會給你安排個清凈之處,等你想好了,我們再細(xì)數(shù)以往?!?/br> 邊知語望著她,目光悵惘,“看起來,郡主真的要與民女生分了。” 林策轉(zhuǎn)身,“隨我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你這副作態(tài),也該改一改了,別惹得太后娘娘不悅才好。” “……是。”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向正殿。 “你們離開兩廣總督府的那年,我有一些見聞?!绷植咄胺剑Z氣淡然,“你可當(dāng)真是把我嚇得不輕啊,我這輩子從沒想過會經(jīng)歷那種事情,偏偏你就做了?!?/br> “郡主所指何事?”邊知語問道。 “你不知道?”林策笑笑地睇她一眼,“做過的花前月下的事兒,忘了?” 作者有話說: 么么噠,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8章 “花前月下, 把郡主嚇得不輕……”邊知語困惑地望著林策,“郡主當(dāng)真是把民女說糊涂了。” “人都說難得糊涂, 這也是福, 我只望你能夠一直糊涂?!绷植呒涌炝瞬阶樱摆s緊的吧,讓太后娘娘久等可是罪過?!?/br> 邊知語無法, 只好也加快腳步,盡量跟上林策。 兩人進(jìn)門時, 燕王正在跟裴行昭、楊攸說種植棉花的事兒,他時時聽管事回稟, 得空了也去田里看看,覺著幼苗長勢不錯, “這樣看來,京城也適合種植棉花, 收成一定差不了?!?/br> “京城本就在北直隸境內(nèi), 這是一定的?!睏钬釉挘似鹁票?,“我先祝王爺和楚王小發(fā)一筆?!?/br> 燕王哈哈一笑, “借郡主吉言。說起來,起這心思的時候, 也該拉上你,有好大家分么??赡菚r候畢竟拿不準(zhǔn),又怕收成不好拖累了你,害得你被家里人埋怨?!?/br> 楊攸笑道:“王爺有這份兒心就夠了,等到明年我再湊熱鬧。” 見到林策返了回來, 二人便守住了話。 林策攜邊知語一起向裴行昭行禮。 “免禮, 坐吧?!迸嵝姓严胫? 人應(yīng)該是到齊了,李太妃想要唱的戲也該開場了。 果然,兩女子落座沒片刻,李太妃便起身向裴行昭道:“臣妾先前本想請?zhí)竽锬餅檠嗤踬n婚的,可他眼下沒有成婚的心思,也只好作罷。但是,他正在病中,身邊不能沒個知情識趣體貼周到的人照看著。知語小姐,太后娘娘也瞧見了,她樣貌不俗,又是林郡主的遠(yuǎn)親,臣妾便想請?zhí)竽锬锝o個恩典,做主將知語小姐許配給燕王為側(cè)妃?!?/br> 裴行昭笑微微的,視線在燕王和邊知語面上逡巡著。 燕王也笑微微的,仿佛沒聽到嫡母說的話,完全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邊知語則是稍稍低下了頭,面露羞赧之色。 “賜婚這種事兒,哀家從沒興趣。”裴行昭道,“況且,不過是側(cè)妃而已,娶不娶的,哪里就值得哀家錦上添花了?” “臣妾曉得這些,出言請求,也是為著燕王和林郡主。燕王病痛纏身,理應(yīng)添添喜氣,知語小姐則是林郡主的遠(yuǎn)親,倘若成了燕王府的人,林郡主也便算是與皇室宗親結(jié)親了,日后定當(dāng)愈發(fā)為朝廷鞠躬盡瘁,算起來,這也是雙喜臨門了。” 裴行昭不疾不徐地道:“側(cè)妃即為妾,哪兒就說得上結(jié)親不結(jié)親的了?燕王的確是親王,但他的后院兒,終究與皇上的后宮不同——難道太妃不是這樣認(rèn)為的?” “……是臣妾失言了?!崩钐飞硇卸Y,又道,“那么,只當(dāng)是給燕王沖沖喜吧,太后娘娘好歹給他添一份喜氣。兩個人的八字,臣妾已請欽天監(jiān)合過了,很是相宜呢。” “哀家說了,沒興趣管這種事。”裴行昭瞥了李太妃一眼,“八字還沒一撇呢,怎么你就給兩個人合八字了?合著邊小姐的八字是能隨意給人的?她倒是心大,也不怕誰用巫蠱之術(shù)咒死她?!?/br> 楊攸、林策和燕王同時莞爾而笑。 “話也不能這么說,”李太妃干笑著,“其實(shí),臣妾與知語小姐的母親私下里商議過了,這事情已經(jīng)算是定了下來。眼下只是想再添一份喜氣,才與太后娘娘提及。結(jié)親該有的章程,臣妾并不敢違背。” “什么叫‘結(jié)親’該有的章程?看起來,哀家說什么話,太妃根本不往心里去,仍是想與妾室的娘家當(dāng)親戚走動。如此也罷了,日后有什么事,你不必知會哀家,另尋太皇太后、皇后去說?!?/br> 李太妃不急不躁,“太后娘娘攝政,王府的大事小情,臣妾都該稟明,以免出了差錯。太后娘娘要是給臣妾個恩典,說您默許了,臣妾到太皇太后、皇后面前,才有話好說?!?/br> “這不關(guān)哀家的事,你也別想打著哀家的名號去難為誰。”裴行昭轉(zhuǎn)頭喚燕王,“燕王府里,你是一家之主,日后不論何事,你自己做主,不要把府里的人帶來宮里,左一出右一出的,全沒一句著調(diào)的話。” “是!”燕王當(dāng)即起身,拱手行禮,“太后娘娘的教誨,臣謹(jǐn)記在心,日后再不會讓府里的人隨意進(jìn)宮給您添亂了。”停了停,又道,“娶側(cè)妃的事,根本是沒影兒的事,家母過于心急,急中生亂了而已?!?/br> 這下子,李太妃面上的笑容是如何也掛不住了。一時間她也不知該惱裴行昭的不近人情,還是該恨燕王明打明地給她難堪。頓了頓,她視線筆直地望著裴行昭,“那么,太后娘娘,容臣妾問一句,往后燕王的親事,還要不要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妾這個燕王府的太妃,到底還是不是他的長輩?他到底還用不用秉承孝道?” “該孝敬的時候就盡孝,不應(yīng)該的時候就不需遵循那些繁文縟節(jié)?!迸嵝姓焉裆?,“譬如,太妃想把燕王的妾室當(dāng)親戚總動著,事情剛開了個頭,就開始跟哀家擺裙帶關(guān)系了,還把林郡主扯上了,這是明白人該辦的事兒?” “可臣妾也只是為著燕王沖喜,過于擔(dān)心他才忙中出錯,這總該是能夠體諒的人之常情?!?/br> “你倒總是有的說?!迸嵝姓训?,“孝之一字,并不是人們常說的那些俗話便能詮釋,做長輩的行事不檢、心思不純、言辭不當(dāng)?shù)臅r候,做晚輩的就該及時糾正勸解。這人世本就有許多為老不尊禍害家族的東西,在那樣的家族里,子嗣若都一味愚孝,這世道早亂了?!?/br> “……”李太妃很確定,自己被罵了,可人家沒點(diǎn)名,而且人家還是太后,她再有的說,在此刻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兒。 “宮里的酒菜若是合口,太妃就盡管享用,若是不合口,不妨早些回王府?!迸嵝姓延制乘谎?,目光已有些冷。當(dāng)真是弄不明白,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嫌自己命長,想早點(diǎn)兒被燕王收拾死不成? 李太妃倒是想負(fù)氣回王府,可在宮里又怎么敢跟任何人置氣,只好竭力扯出笑容,回身落座,食不知味地享用面前的美味佳肴。 大家都以為,這一茬就這么揭過去了。 邊知語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在這時候闡明自己隨李太妃進(jìn)宮的真正意圖,要不然,只燕王那時不時投來的含義復(fù)雜的一瞥,便讓她如坐針氈。她沒想到,林策先于自己開口了。 “太后娘娘,臣女有要事稟明?!绷植唠x開座位,走到裴行昭近前。 裴行昭道:“只管說?!?/br> “臣女不知李太妃是如何與邊知語結(jié)緣的,更不知如何看選中了她做燕王的側(cè)妃,這實(shí)在是大大的不妥?!绷植咿D(zhuǎn)頭望一眼邊知語,“邊知語其人,生性下賤,實(shí)非任何人的良配?!?/br> 邊知語面色青紅不定,站起身來,雙眼之中已經(jīng)噙著淚光,剛要說話,另一邊的李太妃已經(jīng)放下手中的銀筷,用的力道有些重,語氣不善地責(zé)備林策,“郡主這是什么話?知道內(nèi)情的,都明白我是為著燕王,才想給他添個可心的人,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故意找了個品行不端的人來禍害他呢!什么叫生性下賤?關(guān)乎一個女子的名節(jié),還請郡主慎言!” 林策根本不搭理她,只是望向裴行昭,“邊知語的生母說起來也是林家人,但已出了五服,這門親戚,林家認(rèn)了是人情,不認(rèn)也是情理之中。 “六七年前,守寡的林氏帶著邊知語到兩廣總督府投奔家父,不知怎樣與家父說的,反正是被留了下來,在兩廣那邊的林府住了三二年。 “同在內(nèi)宅,時時相見,因母女兩個都是識文斷字擅長琴棋書畫的,與臣女很是投緣。 “若說臣女與邊知語有交情,這交情便是這么來的。 “可在后來,臣女只情愿從不認(rèn)識她們兩個。 “這就要說到臣女的祖輩了,臣女的祖父英年早逝,臣女都沒見過他老人家,叔祖父做過十多年的宗主,給家父的助益不少。 “是因此,家父一向非常敬重他老人家,到了兩廣的任上,站穩(wěn)腳跟之后,便將他接了過去。 “臣女萬沒想到,叔祖父竟也是個看起來道貌岸然實(shí)則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東西……” “郡主!”邊知語離開座位的同時,打斷了林策的話,快步走到她近前,深施一禮,“郡主既然對民女的品行滿心鄙薄,民女日后再不與任何人說與您是舊識便罷了。家母早年守寡,拉扯民女到如今,明里暗里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屈辱,不足為外人道。眼下,民女另有關(guān)乎太后娘娘的大事稟明,還請郡主容情,也口下留情,說完該說的,民女再不會打擾郡主?!?/br> 林策的笑容如同冰花,美而冷,“邊小姐真是會說話,更勝當(dāng)初。瞧瞧,這話里話外的,倒是把你自個兒摘干凈了,好像我要指證的不是你,而是你娘似的?!?/br> “太后娘娘,”邊知語跪倒在地,“民女真的有關(guān)乎您的大事稟明,還請您屏退左右,容民女細(xì)說原委。” 裴行昭望著桌案近前的兩女子,在意的只是林策的態(tài)度,“林郡主怎么說?” “話已然已說了開頭,便沒有作罷的必要?!绷植呱裆J(rèn)真而鄭重,“請?zhí)竽锬锫牫寂畬⑹虑檎f清楚,邊小姐便是有大事,想來也不會是一時半刻都耽誤不得的?!?/br> 裴行昭頷首,“也是,哀家只當(dāng)你們在外面許久的時間長了些?!?/br> 燕王則咳了一聲,道:“林郡主要說的事情,若不想外人聽到,本王這就回避?!?/br> 他覺得這個合伙兒的做什么事都挺有意思的,是可以常來常往的,那么在一些事情上,便不要讓她尷尬為難。 林策卻道:“王爺美意,林策心領(lǐng),只是,不用回避,不過是一樁家丑,在大街上說出來都無妨?!?/br> 得,又是一個豁得出去的。燕王嘆服。 跪著的邊知語卻已是面色蒼白,將頭垂了下去。 林策望著裴行昭,接著先前的話往下說:“對時間,臣女記性有些差,很多事一直都記得,卻會忘記發(fā)生在哪年哪月哪一日,林氏和邊知語的事情便是如此。 “臣女只記得,她們種種所作所為,是在她們離開那一年才知情。 “最先出現(xiàn)的蹊蹺,是叔祖父與叔祖母爭吵不斷。 “臣女那位叔祖母,是叔祖父的第三個填房,只比我大幾歲而已。叔祖父如今也就五十多歲。 “夫婦兩個總是爭吵,家父聽說之后,也不便勸和,便將這事情知會了臣女,讓臣女問明原由,看看誰對誰錯,當(dāng)然他也說了,要是關(guān)乎男女之間的破事兒,讓臣女只當(dāng)不知情,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