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8節(jié)
“過來?!狈忉мD(zhuǎn)身往里間去。 寒酥不明所以,默默跟著他繞過屏風(fēng),見他朝床榻走去,她不由停下腳步。 封岌只是去拿床頭小幾上的藥。 寒酥及時看見,這才繼續(xù)往前去。 封岌一邊擰藥瓶的塞子,一邊道:“過來坐?!?/br> 過去坐是去哪里坐?寒酥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步朝他走過去,有些別扭地在他的床榻坐了一個邊兒。 封岌也沒叫長舟,自己去外間端了一盆溫水進來。他將銅盆放在小幾上,又隨手拉過窗下的椅子朝床邊來。椅子腿劃著地面,刺出并不好聽的啞嘶聲。 他在寒酥面前坐下,去翻她搭在腿上的手,將她手上的紗布解開。寒酥的手并未往前伸,封岌覺得距離有些遠,也不去拉她的手,而是自己往前挪。在寒酥并在一起的腿兩側(cè),他的兩條大長腿分開,膝蓋抵在床邊,將寒酥圈在其中。寒酥雙膝并了又并,以免碰到他…… “好一些了?!狈忉У?。 寒酥收回神,望過去,看見自己的手心污糟糟一片,有血痂、有藥粉干后的黃漬,傷口兩側(cè)的皮膚腫翹著。 寒酥第一個感覺不是傷口很深、很疼,而是很難看。她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指想要去遮。 封岌忽略她的小動作,去拿擰干的濕帕子,將她手心傷口周圍的血跡和殘藥小心擦去,然后再去拿藥。 見他去拿藥,想到昨天上藥的疼,寒酥的指尖輕顫了一下。她悄悄深吸一口氣,在封岌撒藥粉前做了些思想準備。 可當(dāng)雪色的藥粉真地灑在她的傷口上,寒酥卻并沒有覺得疼。她不由“咦”了一聲,再細瞧,發(fā)現(xiàn)這藥和昨天那瓶不太一樣。 “換了一種藥嗎?”她問。 封岌點頭算應(yīng)。 寒酥眉眼間立刻浮現(xiàn)了歡喜,道:“那一會兒給笙笙……” “她傷口深,這藥她用不了?!狈忉У?。 寒酥眸中立刻浮現(xiàn)了失落。不過轉(zhuǎn)瞬又壓下去,她道謝:“多謝將軍?!?/br> 封岌抬眼瞥了她一眼,又是寒酥看不懂的眼神。 封岌收回目光,拿起紗布將她手上的傷口一圈圈仔細纏繞包裹,指腹時不時擦過她的手背。 寒酥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封岌收了手起身,攏在寒酥腿側(cè)的壓迫感一下子散去,她輕輕舒出一口氣,站起身又一次道謝。 “把藥拿走?!狈忉У馈?/br> 也是這個時候,寒酥才反應(yīng)過來她為什么要讓封岌幫她上藥?她似乎應(yīng)該讓翠微幫忙…… 怕自己手上控制不住力氣,跌了這藥,她微彎了膝,雙手去捧藥。 封岌的視線落在她彎下膝的腰身,那一閃而過的臀線隨著她起身又消于素潔的裙下。 他伸手拿過寒酥雙手捧著的小藥瓶,又在寒酥疑惑不解的目光里,他去拉寒酥的腰帶。 三指寬的腰帶緊緊裹在寒酥不盈一握的腰身,如今擠進封岌的一根長指。他微扯,將她的腰帶和腰身間扯出一點余地,然后將那個小藥瓶塞放進去,光滑的瓶身隔著衣料擦過寒酥的腰身。 寒酥臉頰微紅,她覺得腰間有一點燙,那是封岌手指拉扯間不小心的碰觸。白瓷的小藥瓶塞入時,腰間又是一涼。 “去吧?!狈忉У?。 寒酥這才回過神,有些倉皇地福了福身轉(zhuǎn)身往外走。一走到外面,她望著皚皚雪色,才能喘息般輕舒出一口氣。 寒酥壓了壓情緒,快步朝meimei的房間走去。 她剛走到meimei房間的門口,就聽見寒笙的聲音。 “jiejie的手傷得重不重?翠微,你給我比量比量,有這么深嗎?還是這么深?”寒笙執(zhí)拗地追問翠微。 翠微哪里知道?只好如實說她還沒見到寒酥手上的傷口。 寒酥心下一暖,推門進去。 寒笙聽覺敏銳,她總是能聽出jiejie的腳步聲。寒酥還未走近,她已經(jīng)笑出了一對小酒窩,甜甜地喊:“jiejie!” 寒酥的眸光迅速溫柔下來,她款步走到床邊,溫柔聲:“笙笙睡得好不好?腿上還那么疼嗎?” “睡得很好,腿也不疼了,jiejie不要擔(dān)心我?!?/br> 寒酥掃一眼床頭小幾,知翠微幫笙笙換過藥了,便問翠微:“傷口可還好?” 寒笙雖然七歲,可她長得小,瞧上去五六歲似的,又眼盲,天生惹人憐惜。寒酥這么一問,翠微立刻紅了眼睛,說:“還好,沒有出血太多。不過是誰那么狠心吶!” 翠微的話戳到了寒酥心里,她讓翠微去端早膳來,然后坐在床邊拉著meimei的手,詢問她被擄走的情況,又詢問她這幾日可遇到什么人。寒笙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寒酥又擔(dān)心她多思昨天的事情,惹她害怕,暫時也沒多問。 翠微很快端來早膳,不想挪動寒笙,翠微搬來一張小桌在床上,兩姐妹就坐在床榻上吃些清粥。 翠微瞧著寒酥纏滿紗布的手拿勺子進食的動作有些遲緩,眼睛一紅,道:“您昨天晚上就沒吃上吧?可得多吃點?!?/br> 寒酥沒接話。她默默將勺中的清粥含進口中。可昨天晚上封岌坐在池外喂她吃飯的一幕卻浮在眼前,拂不去。 剛吃完飯不久,云帆就將糖葫蘆送了來。寒笙翹著唇角笑,開心地要吃??伤怀粤藘深w就不吃了。 她空洞的目光虛虛望向寒酥的方向,擺出一張乖巧的笑臉:“jiejie,我想睡一會兒。” 寒酥瞧著meimei的笑臉,卻知道她是傷口疼又不愿意說。她眼睛一紅,用溫柔的語氣:“好,jiejie陪笙笙睡一會兒。” 寒酥整日陪著meimei。寒笙疼時不會哭也不愿意說,只會抿著嘴巴不吭聲。 寒酥貼一貼meimei蒼白的小臉蛋。她眉眼溫柔地微笑著,心里卻在發(fā)誓一定要讓幕后之人付出一切的代價。 半下午,寒笙終于沉沉睡著時,寒酥去找封岌。 meimei腿上的傷口不宜挪動,她想問問封岌何時回去,能不能讓寒笙在這里養(yǎng)兩日再啟程。 長舟不在,云帆遲疑了一下,說:“將軍在后院。” ——長舟說表姑娘要見將軍何時都不能阻攔,所以將軍有客也無所謂?應(yīng)該是這樣吧? 看著寒酥往后院去的背影,云帆撓了撓頭。 后院的八角亭內(nèi),封岌和一儒雅郎君對坐品茗。 “嘉屹兄,聽聞你這次回京路上身邊有美人相伴。還以為你終于有成家的念頭,可到了京城怎不見人了?” 寒酥腳步驚頓,她可絕無偷聽之意。她想要轉(zhuǎn)身,卻又忍不住想聽封岌的回答。 封岌自倒一杯熱茶。茶香在冬日的冷冽中裊升。 “我這情況你也知道,暫時不能成家。姑娘家年華珍貴,她等不及半路跑了。許是回家議親嫁人了?!狈忉唤?jīng)心地說著。他指腹緩慢轉(zhuǎn)著燙手的茶盞,視線卻越過紅梅斑駁的枝杈,望著寒酥,也是說給她聽。 儒雅郎君哈哈大笑了兩聲,又后知后覺順著封岌的目光回望。 第15章 寒酥尷尬站在那里,目光與封岌相撞。偷聽乃小人之行,她也不知自己剛剛怎么就鬼迷心竅沒走開、也沒提醒自己在這里。 她硬著頭皮踩著落雪往前走,走到封岌面前,佯裝淡然地福了福身,先歉聲:“不知將軍有客,唐突打擾?!?/br> 再道:“我過來是想問一問將軍什么時候回府?笙笙腿上的傷口一挪動就要滲血,我想著能不能讓我們在這里暫留兩日再啟程?!?/br> 封岌頷首:“你想住到什么時候都可以?!?/br> 寒酥再次福身謝過,便轉(zhuǎn)身離去。 一身素衣的她走在雪中,單薄又清雅的身影好似融進了雪景。尺子量過的款步,優(yōu)雅之余還有著從容的得體。 實則……寒酥心里很亂。 她知道封岌剛剛的話正是說給她聽的。 他那話是什么意思? 她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攥緊,牽動手心的傷口才有所覺。她忍不住去琢磨封岌的話,又不讓自己草率下定論。 其實她不應(yīng)該這樣意外,上次封岌不是也這樣說的?左右是將選擇權(quán)交給她。彼時她選擇放棄過去要一個新開始。 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也是一樣的。 她不能抓著封岌的那點責(zé)任心而做夢。她沒有那么不清醒。 直到寒酥的身影消失的雪中梅后,封岌才收回視線,飲盡手中那口熱茶。 晏景予亦目送寒酥離去,待寒酥身影看不見了,他才開口:“這就是你府里那位表姑娘吧?嘖,真帶勁。有婚配了沒?” 封岌眸色不善地瞥過來:“注意言辭。” 晏景予說起話來一點也不符合那張清雋斯文的臉,他沒所謂地說:“這不是到了年紀?也該給自己找媳婦了,沒爹沒娘,可不得自己亮著眼睛扒拉?!?/br>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晏景予目光閃過一抹異色。他剛剛聽見了寒酥過來的腳步聲,那封岌更不可能聽不到。封岌的話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說給那位表姑娘聽的?晏景予上半身略前傾,壓低聲音略帶玩笑地問:“嘉屹兄,她該不會就是你路上相伴的美人吧?” 封岌又自斟一盞茶,并不理會他的問題。 他不理會,晏景予就當(dāng)成了默認。他哈哈笑起來,道一聲“有趣”,又笑聲問:“原是拿與我說話當(dāng)幌子,在那打情罵俏呢?嘉屹兄,你是不是……” 封岌涼涼瞥過來一眼,晏景予嬉皮笑臉的話立刻停下。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封岌是什么人?一心撲在山河大業(yè)上的人。這些年,封岌身邊的人比旁人更知道他的雄心與艱苦。像他這樣祥麟威鳳的將帥,用小兒女的感□□玩笑打趣,也成了一種冒犯。 他這樣的人不管是否成家,都不會溺于兒女情長。 晏景予輕咳一聲,稍微正色了些,道:“如今朝中主和之眾越來越多,我知你心煩。” 封岌的臉色果真一下沉下去,冷聲道:“一群鼠輩?!?/br> 近幾年,朝中主和的朝臣越來越多。這次封岌隱約覺察出圣上也有此意,不能不煩。 晏景予挑了挑眉,半玩笑道:“自有應(yīng)對的法子,可恐你不會這么做?!?/br> “直說?!狈忉У馈?/br> 晏景予道:“只要你一放手,北齊立馬翹尾巴,只要失兩座城池,所有人都會求著你重新出征?!?/br> 這話,封岌根本不搭理。 失兩座城池代表什么?邊地百姓性命不該淪為政斗的犧牲品。所謂初心不負,他不能因為如今位高權(quán)重,就丟下自己走上這條路的初衷。 這一日下午,封岌就離開了別院。寒酥和meimei在別院里又住了兩日,才登上馬車啟程回赫延王府。 三夫人早已焦急等候。派人去前街盯著,等寒酥回來的馬車到了府門前,她已經(jīng)在影壁處等候。 “聽說都傷了,這把我急的。怎么樣了?”三夫人的視線掃過寒酥纏著紗布的手,又看向被翠微抱著的寒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