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71節(jié)
第56章 祁朔還是沒有接旨。只是不能再以婚約在身為由。他如實道自己有心上人,不愿在有心上人的情況下迎娶靜鳴公主,這樣對公主不公,求陛下收回成命。 這賜婚的旨意雖蓋了玉璽,可圣上并不怎么關心,不過是皇貴妃提了一嘴,他點頭應了,下面自有人擬詔。 圣上正在翻閱封岌之前陸續(xù)呈上來的折子,聽了祁朔的一番說辭,在心里感慨——這就是氣血方剛的年輕人,在乎什么愛不愛、公平不公平。他不評斷好與不好,只是有一點感慨。 同時他又想到了封岌,想到他將自己的大好青春全奉獻在戰(zhàn)場上。建樹豐功萬人敬仰,可卻沒有小家。聽說與他同歲的封三爺?shù)拈L女都要及笄了,真不知年節(jié)團聚時,他一個人會不會太孤單。 “陛下!”皇貴妃見他一言不發(fā),帶著嗔意地喚一聲。 圣上回過神,望向皇貴妃的臉。他從她的眉眼,隱約看見另外一個人的輪廓。 “陛下美意,祁朔這般辜負,這般大逆不道,望陛下從嚴處置!” 圣上將目光從皇貴妃臉上移開。她從不會像她這樣氣勢洶洶得理不饒人。 圣上居高臨下地望向跪在前面的祁朔,隱約想起來自己也曾嘗過婚事身不由己的滋味。他沉默了一息,道:“去見靜鳴,如果你能說服她,朕就收回成命?!?/br> “陛下!”皇貴妃嬌嗔地哼聲。 圣上看過來,眼光生疏中帶著冷意:“你也回宮去。” 皇貴妃后脊忽然涼了一下,不敢再多言,立刻擺出一張笑臉,拿出溫柔的模樣體貼幾句再告退。 祁朔去了靜鳴公主的宮殿。二人隔著一道屏風相見。 祁朔說辭不改,不愿辜負,不愿不公,最后誠然道:“祝公主覓得佳婿,一心一意白首相攜?!?/br> 靜鳴公主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身為公主的嬌貴,讓她幾乎沒有嘗過被拒絕。今日被拒絕,還是婚姻這樣的大事。雖然這婚事突然,她也不滿,可先被對方拒絕了,她臉上掛不住。 心里不舒服是一回事,面上還要保持著公主的尊貴得體。 她扶著宮婢的手走出屏風,上下打量著祁朔。祁朔頷首低眼,并不冒犯相望。 “宮中生活本公主本就不舍,如今還要多謝你拒婚。”靜鳴公主語氣高高在上,“免禮吧。” 在祁朔站起身時,靜鳴公主驕傲地略略抬高下巴,轉身走回屏風后。 待祁朔退下之后,靜鳴公主拂袖,身側桌上茶器被掀翻在地,一陣清脆碎裂聲。 她豎眉看向身邊的宮婢。 自昨天祁朔沒有接下賜婚的旨意,靜鳴公主身邊的人就已經去調查過,如今靜鳴公主問起,他們不需要再去調查,直接稟告。 “青梅竹馬?呵。擺駕!” 靜鳴公主見到寒酥時,寒酥剛從吟藝樓出來。向來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沒有往常那樣吵鬧。行人與店鋪皆寂然,不敢驚擾公主車輿,又忍不住頻頻張望。 靜鳴公主的車輿停在吟藝樓前,她不愿意踏足吟藝樓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直接在外等候。 寒酥出來時,宮中侍衛(wèi)攔其去路,喝聲:“公主召見!” 公主? 寒酥望向飄香墜絲的精致車輿,隱約猜到了是哪位公主。她款步上前,于車輿前跪地行禮:“民女寒酥拜見公主。” 靜鳴公主沒答話,寒酥不能起身,只好這樣恭敬跪候。 過了至少兩刻鐘,靜鳴公主才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趾高氣昂的聲音從車內傳出來:“聽說你也是官宦之女,就這般自輕自賤把吟藝樓當家嗎?” 名門閨秀確實不會這樣頻繁出入吟藝樓,可寒酥早就不把自己當名門閨秀看待。 寒酥知道靜鳴公主出氣之意,并不辯解。 車輿的珠簾被宮婢掀開,圍觀的人偷偷去望公主真容。靜鳴公主是個小美人,又有著公主與生俱來的尊貴,這般一露面,頗有幾分驚艷眾人之意。 靜鳴公主望著跪在車前的寒酥,一身素衣素裙跪在那里,身形單薄,沒有弱柳扶風之態(tài),而是另一種清冷的易碎遙遠感。 她命令:“把面紗摘了?!?/br> 同跪在寒酥身邊的翠微側過臉來,有些擔憂地望向寒酥。寒酥卻沒什么表情,十分平靜地略偏過臉,將掛在鬢上的面紗摘下來。 站在寒酥左邊的圍觀人皆是眼前一亮。明珠一樣的靜鳴公主霎時被襯成了不起眼子的珠子。原來真的有人生得一幅仙姿玉貌,只是這樣望一眼就讓人目不可移,完全被吸引。 可是站在寒酥右邊的圍觀者卻是接二連三地噓聲,似乎被寒酥右臉上的疤痕嚇到了。甚至有那婦人下意識地捂住了懷中孩童的眼睛。 靜鳴公主看著寒酥的臉,懵了。 絕美與丑陋在寒酥的臉上交錯,極致的美貌被摧毀帶來一時不能接受的震撼。 靜鳴公主第一時間生出同情,甚至責怪自己像個惡人??墒窍乱豢趟职櫫嗣迹约壕洼斀o這樣一個毀了容貌的女人? 聽說是她拒絕了嫁去祁家。 靜鳴公主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就連趾高氣昂的氣勢也矮下去,悶聲道:“怪不得出入這樣的地方也不怕……” “民女容貌丑陋驚擾殿下?!焙制届o地訴說。 她將面紗另一側的掛鉤也揭下,將面紗遞給了翠微。原先雖然也有遮丑之用,可主要還是因為傷口未痊愈怕風沙感染傷處才戴面紗。如今傷處已痊愈,她打算以后要習慣不再戴面紗,接受這樣的自己。 祁朔站在遠處盯著這一幕,劍眉攏起,眼底聚著心疼的窒悶。他拒絕了賜婚,祁家并沒有受到任何責罰,被刁難的人是寒酥。 他看著寒酥跪在那里,揭開面紗接受所有人的打量,心如刀絞。他很想沖過去將寒酥扶起來,將她擋在身后。 可是他猶豫了。若真如此抹了靜鳴公主的面子,會不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刁難?興許靜鳴公主只是一時氣不過,今日之后就會放下此事。他現(xiàn)在上前,只會弄巧成拙。 可是……可是他受不了寒酥孤立無援地被圍觀被審判! 祁朔深吸一口氣,剛朝前邁出一步,目光微滯,停下腳步。 封岌彎腰,將寒酥扶了起來。 原本十分平靜的寒酥,卻在封岌出現(xiàn)的那一刻,心里慌亂起來。她下意識伸手去推封岌,為了避嫌。 不過封岌握住她的小臂將人拉起來之后,便立刻松了手,不讓她為難。 封岌瞥了一眼靜鳴公主,側首吩咐皇城衛(wèi):“送公主回宮?!?/br> 靜鳴公主臉上有些尷尬,問:“赫延王這是什么意思?本公主與一個民女說幾句話都不行?” “不行。”封岌沉聲。 周圍一片死寂。 “你!”靜鳴公主臉色難看??墒欠忉鈩菀u來,讓她握著珠簾的手也跟著抖了一下。 “下次提訓赫延王府的人,先來問我。”封岌肅聲。他轉身,帶動衣袍的力道也讓人生畏。 封岌在轉身的時候,克制了握住寒酥手腕的沖動,只是對她說:“回家。” 寒酥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默默跟上封岌,踏上他的馬車。 圍觀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誰突然小聲嘀咕了一句:“赫延王的馬車不是從來不讓其他女人坐嗎?” 云帆趕車回赫延王府。馬車里,封岌彎腰,將寒酥的裙子掀起來,握住她的腳踝搭在他的腿上,然后將她里褲向上挽推,露出她的膝蓋。 白瓷一樣嬌嫩的膝蓋果然紅了一片,看得封岌皺眉。他不言,溫暖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膝上,輕輕地揉著。 寒酥垂眸,望著他的手,思緒突然回到許久之前。 連續(xù)多日的秋雨結束,終于要繼續(xù)啟程。她不會騎馬,硬著頭皮踩著馬鐙想要上去,卻滑跌下去。在周圍士兵的輕笑聲中,她崴了腳。 封岌瞥她一眼,彎腰將她拎上他的馬。 她回頭望向他,他目視前方,隨口道:“下次教你騎馬。” 她點頭,又彎下腰去摸了摸自己的腳踝。封岌看見了,便在中午駐休時,扯去了她的鞋襪,給她揉腫起來的腳踝。疼痛在他溫暖的掌下漸消。 “什么時候相通了和我說?!?/br> 封岌突然開口,將寒酥的思緒拉回來。她有些怔忪地抬眸望著他,不是很清楚他這話的意思。 封岌目光沉沉地望著她眼睛,說:“雖我現(xiàn)在不能成婚,但你可以對所有人說你是我的女人。你可以囂張跋扈肆意妄為面對皇家也不需跪拜?!?/br> “寒酥?!彼J真喚她的名字,“有些東西我現(xiàn)在給不了你,可有些東西卻只會給你。沒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轎,你也可以被所有人尊稱一句‘將軍夫人’?!?/br> 他說的足夠誘人,寒酥眼睫輕顫,躲避開他的目光。她垂眸,視線落在他覆在她膝上的手上。 封岌不清楚寒酥的顧慮嗎?他很清楚。只是輩分這件事橫在他們中間是無法改變的事情。 她的固執(zhí)拒絕,不過是因為她雖對他有喜歡,可那份喜歡還不夠讓她忽略她親人的感受。與親人相比,她放棄自己的愛情。 封岌并不急。他說過,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 他盯著面前的寒酥,篤定有朝一日他會在她心里變成最重要的人,連她meimei也要屈居第二。 回到赫延王府,寒酥直接跟著封岌去了銜山閣——她要去接meimei。 所有在外面遭遇的一切,都在見到meimei時,被寒酥暫時放下。她換上一張溫柔的面龐去牽meimei的手,蹲在她面前,仔細詢問今日治療的情況。 寒笙被施針治療,臉上酥酥麻麻地痛。她勉強扯起嘴角來笑,臉色也是藏不了的蒼白。寒酥瞧著心疼,也不再多問,而是轉而詢問了師從初一些注意事項。 她一回頭,發(fā)現(xiàn)同來的封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jiejie,走呀?”寒笙拉一拉她的手。 寒酥回過神,牽著meimei回去。 為了謝云苓的贊詞,寒酥翻出一本小冊子。那是冬至前,封清云發(fā)下來讓他們熟背的東西,里面記錄了封岌這些年經歷的大大小小戰(zhàn)事。 她重新翻開讀,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慢慢活起來。上次讀時,只覺得英勇無二,滿目崇拜。如今再讀也會忍不住去想他當時的危險,眉頭緊鎖。 寒酥以為封岌今晚會過來的。 兩次半月歡,讓她總是在夜里等他來??墒侵钡胶炙?,封岌也沒有來。 她又困在夢里。夢到赴京路上的帳中,也夢見更多臆想的畫面。他的手在夢中撫慰她,讓她在夢里又哭又叫。夢境讓她蒙上無盡的羞,可是羞恥之余偷偷藏著一絲想念。 第二日寒酥帶meimei去銜山閣繼續(xù)給meimei治療時,才知道封岌昨天晚上為什么沒有來。 昨夜封岌于東宮赴宴,意圖弒殺圣上,被太子圍堵抓獲,如今人在天牢。 寒酥懵?。骸安豢赡埽④娨恍牡钟鈹彻ゴ虮饼R,想要路不拾遺的天下太平,他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 “當然不可能啊!”云帆嘆氣。他偏過頭問長舟:“我能和表姑娘說實話嗎?” 長舟面無表情,也不接話。 “什么意思?云帆,你想說什么?”寒酥蹙眉急問。 云帆再次重重嘆了口氣,說:“將軍一直在給表姑娘找治疤痕的雪凝膏,剛查到這東西在東宮,昨天晚上太子殿下就設宴相邀。早就提醒過將軍這是圈套,可將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吶!” “你的臉會恢復如初?!狈忉М斎盏脑捦蝗换仨懺诤值亩稀K抗忾W爍,心中一片慌亂,半點理智也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