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72節(jié)
寒酥搖頭,說:“怎么可以讓將軍入牢獄……你們可聯(lián)系了將軍?將軍應(yīng)該會有應(yīng)對之法吧?” “正要去見將軍?!遍L舟道。 寒酥急問:“我可不可以和你們一起去?” 長舟點頭,道:“表姑娘先出門,兩刻鐘之后在前街接您?!?/br> 寒酥匆匆離去后,云帆用胳膊肘碰了碰長舟,一臉驕傲地說:“我是不是特別機智?” 長舟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話太多?!?/br> 話多嗎?云帆不覺得。 寒酥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理智告訴她她應(yīng)該避嫌,不在這個時候去見封岌。反正他是無所不能的赫延王,反正他能自己解決,反正他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可她還是去了。 天牢里四處彌漫著腥臭之味,時不時有犯人的慘叫聲和鐵鏈的撞擊聲。寒酥戴著帷帽跟在長舟身后,穿過天牢長長的昏暗走廊。 她終于看見了封岌。 封岌被關(guān)押在最里面的牢房?;璋氮M窄的牢房里,他坐在干草堆積的木板床上,閉目養(yǎng)神。 整個大荊的英雄不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這樣的地方!這是對英雄的褻瀆! 沉重的門鎖打開,寒酥越過長舟,快步朝封岌奔過去,于他身前蹲下來。 “將軍!” 封岌睜開眼。 寒酥剛蹲下,帷帽的輕紗還在微晃。 封岌伸手掀開寒酥帷帽的輕紗,看見她眼睛里的擔憂,和輕蹙的眉心。 太子費心算計想給封岌按一個謀逆的罪名??商哟筚M周章的陰謀在封岌看來不過是小孩子把戲,可笑又幼稚。 權(quán)勢非他所求,他根本沒有爭權(quán)的打算,也懶得理會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計。 可是封岌改了主意,故意來天牢一趟。讓太子聚眾徹夜謀劃的完美陰謀,成了哄寒酥皺眉片刻的小情趣。 她懼他立于云端山巔,那么他就走下來。 第57章 不過封岌還是不太喜歡寒酥來這種地方,這里太臟太臭。 “沒事。在家里等我。”他說。 寒酥聽他這樣說,一下子放心許多,她問:“那將軍什么時候能解決這邊的事情完好無損地回家去?” “回家”這個詞從寒酥口中說出,讓封岌想了一下,不答反問:“你希望我什么時候回去?” 寒酥微怔,轉(zhuǎn)頭朝門口望過去,隨著她的動作,搭在封岌指間的輕紗滑墜下去。 她見只有長舟在門口沒有別人,才壓低聲音詢問:“將軍被冤枉關(guān)押在這里,您是不是并不棘手?” 是不是來天牢看他是多此一舉?其實他完全不會有事。 “也不是?!狈忉Щ卮鸬媚@鈨煽?。不過他也沒有再多解釋,而是問:“就這么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寒酥篤定。一方面是她了解的赫延王有著至高無上的身份地位,卻從未享受過與之相當?shù)纳?,一直四處征?zhàn),與苦寒相伴。滅北齊一直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情,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他不會放下戰(zhàn)事,急于爭權(quán)謀位。權(quán)勢向來不是他所求。 這另一方面……寒酥心里有一種不能說出來的篤定——若他真要造反,也不會這么輕易失敗被抓。 她點頭。 封岌笑笑,道:“天黑前會回去?!?/br> 他又問:“沒給我?guī)С缘模縿e人探監(jiān)都要帶些酒rou?!?/br> 寒酥愣了一下。這東西還真沒準備。她說:“下次一定?!?/br> 封岌好笑地瞪她一眼:“那我在這里多待一日,等你明日給我送酒rou?” 寒酥輕輕搖頭:“那將軍還是早些回家比較好?!?/br> 封岌看著她帷帽白紗下擺輕晃的幅度,略彎腰,拉過她搭在腿上的手。他將她的手放在掌中,仔細看了一會兒,又用拇指指腹從她手腕處開始,動作緩慢地朝著指端方向撫過,來來回回。 再他又一次捏寒酥指尖的時候,寒酥迅速將手縮回。她站起身,道:“我走了。” 封岌沒留她。目送她的身影遠去,然后他在干草床鋪上躺下來,放松地閉目養(yǎng)神。牢中環(huán)境臟臭差,可也不會比軍旅生活更糟糕多少。 他完全不急著出去,一定有人比他急多了。 封岌所料不錯,自他進了天牢,無數(shù)文武官員不停進宮求見。尤其是武將,但凡在京中的武將,無人不皺眉奔走。有些武將本就鄉(xiāng)野出身,脾氣也暴躁,罵罵咧咧。 一些文臣看得直皺眉。 “赫延王是被陷害的吧?” “這誰知道?我只知道就算不是陷害,現(xiàn)在陛下也不能除了他,你看看那群武將的架勢……” “唉,赫延王風頭太盛。大荊還姓赫連。這不管是對赫延王還是對皇家都非好事……” 赫延王出事被關(guān)進了天牢,整個赫延王府亂成了一鍋粥。所有人的心都揪起來,惶惶不安。原本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為大郎的婚事籌謀,如今也是都沒了心情,將所有事情停下來。 不停派府里的下人出去探聽消息不夠,大夫人更是推大爺也出去打探。三爺和四爺,還有晚輩的郎君們也都急匆匆地出府。 “大家都怎么了?”封珞跑進來偎在母親懷里。他仰頭望向三夫人:“他們都說二伯父出事了?!?/br> 三夫人摸摸他的頭,安慰:“不會有事的?!?/br> 話雖這樣說,可心里的不安卻很濃。這越是站在高處的人,一旦跌下來,那是真正拖家?guī)Э诘氖菬o存。 若說整個赫延王府唯一不擔心的人,那應(yīng)該只有寒酥了。她坐在窗下平靜抄書。他說沒事,那就沒事。他說晚上會回來,那就會回來。 她抄完最后一頁,彎下腰來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墨跡,待干了,將冊子合上,放在書箱中。這一書箱的書,便抄完了最后一本,明日可以送去青古書齋了。 她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起身去書架上翻找一本書,旁邊的一本書不小心被她碰掉下來,她彎腰去撿,見一張紙條從里面掉落。她將紙條撿起,看上面寫了些數(shù)字。 寒酥疑惑地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封岌的尺寸。 ——上次他讓她給他做衣裳來著。 她捏著這張紙條好久。 給他做一件衣裳吧,在他出征之前做好,也算“死”之前送他一份親手做的禮物。 她手頭的布料都是女子之用,她只好帶著翠微出府親自去挑選買了幾匹布。寒酥回來時,正好被封錦茵看見。封錦茵撇撇嘴:“還真是表姑娘,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出去閑逛買布料裁衣裳,一點都不關(guān)心二伯父!” 寒酥并沒有聽見封錦茵的嘀咕,就算聽見了,也不會在乎。她回去之后將東西放下,便牽著meimei的手往銜山閣去——如今寒笙要每日早晚各過去施針一次。 師元良年邁,施針這種事全交給了師從初。 師從初往寒笙懷里塞了個軟乎乎的布娃娃,他彎腰,捏著銀針刺進寒笙眼睛旁邊的xue位,說:“疼的時候就捏一捏布娃娃。” 寒笙不敢亂動,她問:“那一會兒還有糖吃嗎?” “不哭的話就有?!?/br> “哦?!焙蠍瀽灥貞?yīng)了一聲。一雙小手使勁兒攥著懷里的布娃娃。 寒酥陪在一旁,摸摸meimei的頭。施針的時辰不短,寒酥每次過來陪meimei時,都會帶一本書,在一旁翻閱。 元龍殿里,幾位心腹重臣在下方激烈地爭論著,有人給赫延王叫屈,有人說可以借機除掉赫延王,后來又談到戰(zhàn)事談到北齊,當然也要大談特談穩(wěn)朝綱。 圣上坐在上首,聽著這些爭論,額角一陣陣抽痛。 昨日是皇太孫的生辰,所以他去了東宮。晚上用完膳食,他有些犯困,想在東宮小瞇一會兒再回來。他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見外面的吵鬧,被驚醒,東宮皇衛(wèi)手持的刀劍在夜色里泛著寒光。 內(nèi)宦給他披上棉衣,他皺眉走出去,看見被刀劍圍住的封岌。太子在一旁急聲:“赫延王欲行刺,被兒臣捉拿。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將人打入天牢,仔細調(diào)查!” 圣上望了太子一眼,再將目光落在封岌身上,眉頭越皺越緊。他還來不及說話,封岌沉聲道:“臣便走這一趟,接受調(diào)查?!?/br> 圣上長長嘆了口氣。 皇后和太子、五皇子從外面進來。 很多大臣跟隨進宮,他們不得召不得入內(nèi),在元龍殿外擠擠挨挨。 皇后腳步匆匆,一臉焦急:“陛下可受驚了?這賊子當真膽大包天!給他這樣高的權(quán)勢地位,竟還不滿足,還要刺殺陛下,理應(yīng)立刻問斬!” 圣上掃了皇后一眼,看向太子,問:“我兒也這樣認為?” 太子咬了咬牙,道:“萬事都不敵父皇安危重要!” 圣上沉默地盯著他,殿內(nèi)臣子又激烈議論起來,爭論不休。 在片刻的安靜時,一位崔姓武將之前一直沉默,他從后面走出來,朗聲道:“臣有話要說?!?/br> “準?!?/br> “昨日下午赫延王府的家丁到府上遞喜帖,過幾日赫延王府要辦喜事。想必大家都收到了?!贝迣④姷?。 眾人點頭,他們確實都收到了請?zhí)?。甚至圣上也收到了邀約的折子。 崔將軍繼續(xù)道:“犬子頑皮,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弄濕了請?zhí)?。臣這才發(fā)現(xiàn)赫延王府送來的請?zhí)袏A層,其中藏了一張紙,清楚寫下了昨天晚上東宮發(fā)生的事情。” 滿殿嘩然。 請?zhí)窍挛缢偷?,赫延王是昨晚才到的東宮。 太子和皇后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不敢置信的震驚。 圣上彎腰,去拿桌上那份折子。赫延王府開宴極少,邀請帝王赴宴更是頭一回,這次是府中下一輩的頭一樁喜事,封家大郎成親。昨天下午圣上看這份折子時,還笑其上敷衍的三言兩句毫無相邀的誠意。如今想來才知遞折子本也不是為了邀約。 圣上用力一撕,在夾層里面取出那張紙。 紙張上不僅預(yù)卜先知猜透了昨天晚上會發(fā)生的細節(jié),還列出了前一日聚在東宮密謀的朝臣名錄。 下方的朝臣著急地望著上首的帝王,可圣上長久地凝視著那份名單,不言不語。封岌此舉,直接將所有證據(jù)摔在了滿朝文武的臉上,干凈利落地宣之于世。這是不信帝王公道嗎? 圣上心里突然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突然有一個臣子想到那份請?zhí)麆偤迷谏磉?,他急忙取出來撕開,取出里面的紙張,其他朝臣瞬間圍過來。 有臣子高呼:“赫延王于國難時力挽狂瀾,為大荊浴血疆場十幾年如一日,望陛下還其公道——” 在此起彼伏的高呼聲中,太子臉色越來越差。他沒有棋差一著的失敗者感覺,反倒覺得被當成了小丑。自己所有的計謀都成了一個笑話。而這件事的后果,他更是不敢想象。 五皇子立在一旁,跟著皺眉。實則他心里十分開懷——一切都在按照他料想的情況進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