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 第26節(jié)
“好,多謝九娘?!秉S珧點了點頭,又想起外間的裴稹,問道:“不過,你與那位郎君?” “因京中情勢復(fù)雜,阿翁打算將我送回瑯琊,恰與御史中丞裴稹裴大人同行,不料路過巫山時遭逢刺客,車馬受驚墜下山崖,我雙眼失明,裴大人舊傷復(fù)發(fā),找尋出路時無意來到此地。外間躺著的那個,便是裴大人?!?/br> “原來如此。你的眼疾乃是碰撞之時在腦中留下了瘀血,經(jīng)絡(luò)堵塞,氣血不暢,待我開幾副藥,散去瘀血,不多時便能復(fù)明。至于你身上的弱癥,十幾年來我一直都有研究,有了一些頭緒,等見過王令君,我便為你診治,想來應(yīng)有八成把握?!?/br> 王萱喜出望外,這孱弱的身子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石頭,許多想做的事,都因為身體不好做不了,若能調(diào)養(yǎng)到與常人差不多,那她也能觀星賞月,洗雪沐雨,騎馬出游了。 “那裴大人呢?” “他腹部的傷口很深,但為他治傷的人乃是外傷圣手,用的也是千金難求的皇宮秘藥,本來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這一次許是打斗激烈,又從高處墜下,浸了冷水,才引起復(fù)發(fā),我已經(jīng)吩咐阿凌去給他煎藥,稍后飲下,晚間就能醒了?!?/br> “多謝世叔,世叔大恩,九娘無以為報——”王萱向黃珧行了一個晚輩的大禮。 “誒,九娘不必多禮,”黃珧連忙扶起她,嘆了口氣,“天意如此,有此巧合,也是我們的緣分,本以為將在這山間了此余生,沒想到遇到了你,有了解開心結(jié)的機會。九娘,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敏敏和阿凌,我去寨主那里,將你的玉佩贖回來?!?/br> “世叔不必麻煩?!?/br> “應(yīng)該的,那玉佩不是凡物,既然是王氏兒女的象征,與你的氣運定然相連,流落在外,總是不好的。我在這三十三寨治病救人多年,手里的人情也不少,寨主不論如何都會賣我一個面子的。我就說看著那玉佩好,買回來給敏敏當(dāng)嫁妝,沒人會懷疑的。” “多謝世叔?!蓖踺娌辉賵?zhí)著,接受了黃珧的好意。 黃珧走后,王萱讓敏敏扶著自己到外間看裴稹,阿凌端著一碗藥進來,正要喂裴稹喝藥。王萱便坐在裴稹床邊,兩眼直直地望著他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但只要在他身邊,就覺得十分安心。 “阿兄,你都喂灑了!”敏敏大叫起來。 “他不張嘴,我怎么喂?”黃凌將湯勺往碗里一摔,還有些氣惱,方才阿耶出聲,他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一個看不見的瞎子套了話,雖然阿耶臨走前吩咐自己好好照顧瞎子和癱子,但裴稹昏迷不醒,無法喝藥,顯然讓他愈發(fā)煩躁。 “我來吧?!蓖踺娉雎暎焓忠铀幫?,黃凌眼珠子轱轆一轉(zhuǎn),便隨了她的意。 王萱一手端著藥碗,讓敏敏幫著把裴稹的后背墊高,引著她的手觸及裴稹的臉。 裴稹有一張不太方正的臉,大概是因為年紀(jì)尚小,顴骨未顯,下頜骨也沒有突出,臉頰上還有少許軟rou,摸起來很舒服。他現(xiàn)在完全就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樣,怪不得宮學(xué)的人常在私底下稱他為“小先生”,對他也忍不住像對待同學(xué)一般隨意,吃了吳雍先生不少訓(xùn)導(dǎo)。 他的鼻梁很高,眉毛旺盛而有生命力,像兩柄出了鞘的利劍。他閉著眼,但王萱記得他有一雙明亮又多情的眼,像是藏藍長空中閃爍的星光,灼灼目光盯著人的時候,總讓人招架不住。不過,當(dāng)他故作深沉?xí)r,那雙眼里又似盛滿了交織纏綿的水藻,叫人捉摸不透。 王萱終于找到了他的唇,纖纖長指順著摸過去,記起了他日常戲笑的模樣,他的唇不厚也不薄,唇角微微上揚,好像總是在對她笑一般。 王萱停了一會兒,又鼓起勇氣,叫敏敏掰開他的嘴唇,顫顫巍巍地將一勺湯藥送上去。 “你這是,想喂我的鼻子喝藥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可愛說不夠看,于是我今天多寫了五百字!機智如我!快夸我哈哈哈哈哈~ 對于這一章,我只想說:天地高堂都已經(jīng)在這了,請原地成親! 事實證明,英雄救美的橋段百試百靈,小冰山動心了嗷awsl! 第46章 自作自受 黃凌折騰裴稹的時候, 他就已經(jīng)醒了,忽然聽見王萱的聲音, 玩心又起,總想著欺負她,捉弄她, 便裝睡不起。沒想到她還真端了藥碗來喂他,柔軟的指尖在他臉上來來去去,將他的心火點了個遍。 裴稹好整以暇地看著王萱,她手里一頓, 臉頰一瞬間燒得通紅, 眼中漣漪微波,咬著唇角一副委屈的模樣。 “怎么了?有人趁我不在,欺負你了?”裴稹最見不得她委屈, 但他知道, 若是自己裝睡騙她, 她不會如此難過,反而會伸著小爪子撓回來,她這是在外頭受委屈了。 “青青姐搶了九娘姊姊的玉佩和耳鐺!”敏敏嘟著嘴,為王萱打抱不平。 “‘青青’是誰?”裴稹的瞳孔縮了縮,看見她耳尖的血色, 眼底閃過危險的訊號, 連敏敏都察覺出來,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氣,瑟瑟地躲在了王萱身后。 “是寨主的女兒?!?/br> “好啊, 好啊?!彼B道兩聲“好”,忍不住摸了摸王萱的發(fā)頂,安慰她道:“我醒了,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br> “嗯。”她閉上眼,努力平復(fù)心情,逼退了已經(jīng)流到了眼眶的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向裴稹證明,她很堅強,他昏迷后,她沒有哭,盡力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裴稹望著她,她是看不見的,視線有些茫然,不知放在何處。一直以來,裴稹都覺得她年紀(jì)小,不知如何與她相處,但越靠近她,越了解她,才發(fā)現(xiàn)她是什么樣子,根本就與年紀(jì)無關(guān)。 她老成,有不輸男兒的胸襟謀斷,她稚嫩,會哭會怕會依賴著他,只因她是王萱,所有一切的特質(zhì),在她身上都無比和諧,都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珍藏起來。 敏敏和黃凌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兩人,王萱把黃家的事都同裴稹講了,裴稹思索片刻,伏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 “皎皎知道了,先生。” “咱們就在連云寨隱藏幾天,等風(fēng)聲過去,再行露面。” 王萱也不知聽見他這句話,心中是什么滋味,留下來,像這樣與他日夜相對,真的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晚間,黃珧回來了,卻滿面愁容,不好意思直視王萱,躑躅許久之后,才道:“那水青青一向刁蠻霸道,她又是寨主的獨女,很受寵愛,玉佩落在她手上,連我想買,寨主都要尋辭推脫?!?/br> 裴稹倚在床邊,看著黃凌切藥材,敏敏在他身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回望窗下?lián)稳l(fā)呆的王萱,忽然覺得歲月靜謐,心中所想成了現(xiàn)實,溫聲回道:“這件事我來處理,黃大夫不必憂心,只要治好她的眼睛和弱癥,你所求之事,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黃珧沒想到王萱如此信任裴稹,把他的事情都說了出去,但看裴稹對王萱的眼神,他便明了了。裴稹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是四品的御史中丞,不出意外,未來也會是權(quán)傾朝野的人物,能結(jié)交這樣的人,黃珧自然不會拒絕。 不一會兒,黃珧的妻子柳師宜進來,請他們到院子里吃晚飯,黃凌歡呼一聲,將切藥刀往旁邊一推,拉著敏敏就跑出去了。黃珧本打算過來扶裴稹,但他擺了擺手,自個兒從床上起來,向王萱走去。 他步履穩(wěn)健,好似閑庭信步,一點都不像身上有傷的樣子,黃珧感慨一聲,先行出去了。 裴稹扶著王萱起來,她還驚訝了一下,身旁是清冷的藥香,隱藏著裴稹身上獨有的凜冽味道。 “先生,你怎么起身了?” “只是小傷,還走得動路?!眱扇寺蜷T外走去,裴稹聞見山肴野蔌的香氣,笑道:“再不吃點東西,恐怕我要餓得走不動道了?!?/br> 王萱被他逗笑,眼眉彎彎,淺淺的笑靨中盛滿了甜蜜的滋味。 柳師宜做得一手好菜,簡單的土雞和野蘑,燉出一鍋濃香四溢的白湯,春日曬好的酸筍和椿芽,隨便炒一炒,便是美味佳肴,還有百合與山芋,與臘rou一起燉得爛熟,肥而不膩,再飲一杯木樨清露,便解了油腥。晚風(fēng)拂過,院子里的翠竹簌簌作響,或紅或粉的鳳仙花開遍墻角,敏敏拿著竹笸籮,一朵一朵地摘著,說是要幫王萱染指甲。 整個世界,都清靜得不像話。 次日,王萱晨起,發(fā)現(xiàn)裴稹不在,聽說是黃珧請他幫忙,到后山崖壁上采為她治病的藥材。 她擔(dān)憂地問:“后山危險么?” 柳師宜瞧了瞧她的眼睛,撫著她的臉,輕輕拍了兩下,笑瞇瞇地說:“九娘這是心疼了?” 王萱的臉微微發(fā)燙,低頭不語。 “放心吧,只是挖一些南星子來配藥,以裴公子的身手,飛檐走壁都不在話下。” 吃過早飯,敏敏牽著她在院子里散步,一邊跟她講寨子里的人和事,王萱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身前一個黑影攔住了去路。 “青青阿姊,你要做什么?”敏敏連忙把王萱往身后推,昨日她可是親眼瞧見了,水青青一把扯下王萱的明月珰,她眼底的惡毒與嫉妒,都令敏敏害怕極了。 “關(guān)你什么事?小孩子,一邊去!”水青青兇了她一句,握起拳頭耀武揚威,她身后還跟著兩個矮胖的女孩,應(yīng)聲蟲似的,催趕敏敏。 王萱將敏敏攬在懷里,竹杖在身前胡亂揮舞著,水青青沒想到她看著柔柔弱弱的,竟然敢動手反抗,諷刺道:“沒想到咬人的狗不叫,你這雙眼睛,可一點都不像瞎了的,整日里眼波兒亂拋,這是想勾引誰?啊哈!我可忘了,你與人私奔,真是個不要臉的婊.子!” 她后頭跟著的姑娘附和著說:“不是說什么‘聘為妻,奔為妾’?既然她不要臉面,裴公子也不必憐惜,不如就留在連云寨,做了寨主贅婿多好!” 另一個明顯沒反應(yīng)過來,問道:“她不是說與裴公子是夫妻嗎?” “你傻呀!看她年紀(jì)不過十二三歲,裴公子更是尚未弱冠,哪來這么年輕的夫婦?” “嗤——”王萱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倒是樂見裴稹在此地做個贅婿,問題是這間小廟裝得下他那尊大佛么?她們說這話,無非就是來套她的底細,看她與裴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可王萱是隨便誰都能踩上一腳的人嗎? “你笑什么?!”水青青看她笑得嬌俏動人,連她一個女子都不禁看直了眼,更加怒不可遏,揮手就要打人。 “我笑你無知無畏,活在這世上真是輕松,從不用動腦子?!蓖踺媾袛喑鏊奈恢?,竹杖一甩,把她嚇了一跳,連忙后退。 “你這是罵我沒腦子?!” “你想與我夫君相親相近,徑直尋他便是,何必到我面前找不快?撬得動,就讓與你,難道我還會觍顏屈尊,與你潑婦罵街,爭個你死我活?不過,我有一句過來人的話說與你聽,任何倒貼的東西,都不會被珍惜,你可以試試?!?/br> 王萱存了些戲弄她們的心思,故意說得文縐縐的,就是欺負她們沒讀過書。她現(xiàn)在可算是知道了,為何裴稹總是喜歡用言語揶揄她。她把一個不卑不亢的“裴夫人”演得活靈活現(xiàn),可惜裴稹沒能看見。 三個榆木腦袋在她面前沉思著,好似真的在考慮她說的話。 “你說裴公子不喜歡主動的女子?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留住他,在哄我玩?”水青青有些狐疑地看著王萱,看來她對裴稹是認了真的,為了他,連對王萱的嫉妒都能暫時放下。 “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甚?” “最好不是,否則我活剮了你!等裴公子回來,你自己與他說,你要死了,讓他另娶旁人。” 王萱施施然坐下,反問:“我為何要咒自己?” “那你就是在騙人!” “信不信隨你?!?/br> 柳師宜終于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跑出來趕走了水青青她們,王萱抱著竹杖,松了口氣,若論打架,她還真有幾分發(fā)怵。 裴稹站在籬墻外,聽完了王萱的“高論”,看著水青青離開的方向,悄悄跟了過去。 敏敏看竹籬上的牽?;ㄌ俾秳恿藥紫拢僖豢磪s發(fā)現(xiàn)沒人,還道是看花了眼。 水青青被柳師宜驅(qū)逐,面子上掛不住,可柳師宜也是大夫,寨子里多少婦人生產(chǎn),全是靠著她才能母子平安,她還想著嫁給裴稹后要多生幾個像他的孩子才好,到時候用得上柳師宜,這才咽下郁氣,忿忿離開。 半路上,與她同行的兩個姑娘回家了,水青青家里離黃家最遠,剩下一段上坡路要自己走。這條路她熟得很,沒什么好怕的,于是一路哼著歌,踏著輕快的步子,不料大樹后頭轉(zhuǎn)出來一個穿著藍衫布衣的年輕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裴公子!”水青青甚至不知道裴稹叫什么,家世背景如何,單純就是看中了他的臉,只是昨日聽見黃珧稱呼他為“裴公子”,就覺得高貴無比,畢竟她們村里還從沒出過什么“公子”,全都是又俗氣又難聽的土名,裴稹是她接觸過的外貌氣質(zhì)最出眾,身份最神秘的人。 裴稹冷著臉,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只是站在她面前,都覺得空氣污濁得令人難以忍受。 “裴公子,”她扭扭捏捏地攪弄著衣角,靠近裴稹,學(xué)著王萱低頭嬌羞一笑的樣子,“裴公子的傷,好得怎么樣了?我阿耶是這連云寨的寨主,也是巫山三十三寨的二當(dāng)家,你住在黃家實在委屈了,不如搬到我家,山珍海味任你吃,綾羅綢緞任你選,我……我也好照顧你?!?/br> “不必,我還有事,先走了?!迸狃⊙b作要走,水青青果然上當(dāng),伸手來拉扯裴稹,只是他們此時正在一片山坡上,裴稹稍微用了些巧勁,那水青青便驚呼一聲,踩在石頭上摔倒了,一直順著山坡滾到了底。 裴稹就站在山坡頂上,居高臨下,俯瞰著她的丑態(tài),任她痛哭叫喊。 “裴公子!救救我!”她還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怎樣一個錙銖必較的惡鬼。 這個惡鬼,他心底有一片不可觸及的禁區(qū)。 水青青還有用處,裴稹自然不會放過每一個利用她的機會,等她摔在山坡底下昏迷不醒時,裴稹走了下去,掏出才從崖壁上采下來的南星子果實,捏出乳白色的汁液,滴進了她的眼睛里。 南星子的根莖能救人性命,新鮮果實卻是毒物,在天樞宮,它常常被用來制作毒瞎人眼的脫身迷藥。 第47章 寨主威脅 水青青被裴稹毒瞎, 卻不知是他做的,還當(dāng)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對寨主說自己失足摔下山,不知碰到了什么東西,眼睛看不見了, 哭著鬧著要黃珧把她治好。 “水寨主,不是我不盡力,實在是青青……”他正想說水青青是中了南星子的毒,忽然后背一寒, 看見身后站著的裴稹, 想起他今天出門的原因。 裴稹坐在竹椅上,面色沉靜,絲毫不見異狀, 反而端著寨主夫人斟給他的茶, 正在品嘗。 “青青的眼睛還能不能治好?!黃大夫你倒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