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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白衣天子(重生)在線閱讀 - 白衣天子(重生) 第33節(jié)

白衣天子(重生) 第33節(jié)

    第59章 朝野動亂

    誰也沒想到, 年僅十七八歲的裴稹,竟然在清河公開與崔氏相抗衡, 鬧出了一片腥風(fēng)血雨,清河郡守府的地牢擠滿了犯人,百姓們常常會看到, 武藝高強(qiáng)的裴稹隨侍,提刀在街頭巷角追查逃竄之人。

    裴稹既有監(jiān)察之責(zé),又手持圣旨,連清河郡守都矮了他一頭, 每每審案, 只能坐在副位,眼睜睜看著裴稹雄辯滔滔,一個問題跟著三個陷阱, 把那些蠢貨全都套進(jìn)了他的話術(shù)里, 破綻百出。

    每當(dāng)此時, 剩下的監(jiān)察御史們就會露出極為崇拜的目光,有一人奮筆疾書,將精彩紛呈的庭審內(nèi)容記錄下來,做出備注和解釋,過幾日, 便會街知巷聞, 連不識字的老百姓都能說出一兩件裴稹審案的趣聞。裴稹一時間聲望鼎沸,受到許多清河百姓的愛戴。

    司徒駿已經(jīng)完全成了裴稹的“跟屁蟲”,只要裴稹一句吩咐, 他就會高高興興地去辦,他記錄下來的裴稹審案過程,注解里全是夸耀裴稹的,連裴稹看了,都覺得他吹得太過。

    清河官場上的蠹蟲被一掃而空,幾乎大半個郡守府的人都落了馬,清河郡守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被軟禁在府內(nèi),因為他乃是三品大員,裴稹無法立刻查辦他,只能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證據(jù),待此間事了,再押回京都受審。

    崔溫眼看著自己的族人和手下一個個進(jìn)了大牢,怎能不急?可裴稹鐵板一塊,根本踢不動。不知為何,整個郡守府周圍,潛伏了數(shù)百武藝高強(qiáng)的黑衣人,日夜換班,從不休息,嚴(yán)密保護(hù)著裴稹等人,他們根本無從下手。

    更何況,他也是自身難保,曾犯過的大案尤其是誅殺同門師兄之事,已經(jīng)傳遍京都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對他無比唾棄。漸漸的,越來越多的訴狀被提請到清河郡守府、京兆尹府,雪花一樣的訴狀一樁樁、一件件細(xì)數(shù)著他的罪孽,人證物證俱全,他根本無從抵賴。甚至一些陳年舊事,他都絲毫沒有印象了,還有人能夠準(zhǔn)確擊中他的要害。

    兩個月后,就在裴稹捉拿崔溫歸案,聲望達(dá)到頂點的時候,崔鄴終于按捺不住,在京都出手進(jìn)行反擊。既然裴稹最擅長使用流言蜚語擊潰人心,那么,他就用裴稹最擅長的東西打敗他。

    這大概是崔鄴一生之中最失敗的決定。

    崔鄴傳播的流言是:裴稹并非周清源之徒,乃是欺世盜名之輩;他如此攪風(fēng)攪雨,背后支持者就是同為頂級世家的王氏,裴稹與王氏嫡女嘉寧縣主來往甚密,有五公主為證;裴稹是河?xùn)|裴氏的私生子,不受家族承認(rèn),他之所以從不敢公開身份,就是因為他是娼.妓之子……

    千金樓的趙元也不是吃干飯的,雖然裴稹有時是很嚴(yán)厲,但他對千金樓的發(fā)展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自他拿著天樞宮令信掌控了千金樓那天起,到今日整個天樞宮在大端的勢力擴(kuò)大了一倍以上。

    裴稹有雄心壯志,要蕩滌寰宇,清洗官場,千金樓的手下們也引以為榮,不遺余力地幫助他。因為他們也是窮人家出身,知道當(dāng)今天下的混亂不堪,如果真有這么一個料事如神、幾近妖邪的人,能夠平抑世家,提拔庶族,查辦貪腐,他們很高興為之驅(qū)使。

    千金樓出手,崔鄴那一條條蒼白無力的指控和污蔑就完全沒用了,反而是他自己做過的事被抖落了出來,御史風(fēng)聞奏事,彈劾他的折子都能堆起一座山來。

    普通老百姓們相信了裴稹是周清源之徒,因為《算經(jīng)再解》擺在那里,如果不是周清源的徒弟,那書是誰寫的?

    他們也相信裴稹與嘉寧縣主沒有什么,因為這位嘉寧縣主乃是一個神仙般的人物,根本不染凡塵,她給大家留下的最后印象,還是為了祖父和父親,與陛下對賭,雖然天災(zāi)真的降下了,但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有這樣的勇氣和孝心,還是很值得夸贊的。更何況王萱離開京都之后,裴稹立刻命趙元在京都中為王萱澄清各種不利的傳聞,尤其是有關(guān)她是“災(zāi)星”的說法。王萱平日謹(jǐn)言慎行、低調(diào)無比,她在民間的名聲,也因為傾世容貌,陛下的數(shù)度逼迫,和“王娘子智擒惡婦人”這個故事,達(dá)到了頂點。

    至于裴稹的身世,所有人都很好奇,包括文惠帝都暗中調(diào)查過,但不論他們怎么查,都查不到裴稹的過往,連他父母何人都查不出來。

    但裴稹本人就是反駁這個流言的有力證據(jù),隨著他個人能力的充分展現(xiàn),所有人都不相信,這樣的氣度,這樣的人才,會出身低賤。

    人們或許會被一時的風(fēng)向迷暈了頭腦,但清醒過來,仔細(xì)思考,還是能看出其中爭斗的痕跡,愈發(fā)不信那些傳言,只以自己所見,選擇站在符合普通百姓利益的裴稹、歷來聲名極好的王氏一邊。

    崔鄴偷雞不成蝕把米,氣憤不已,正當(dāng)此時,宮里又出了狀況。

    聽說七夕日,文惠帝心血來潮,跟著寧婕妤踏出了十?dāng)?shù)年未曾出去過的皇宮,還在長街上遇到一位佳人,回去便發(fā)了高燒,口中念叨不休,醒來后命張未名在京中大肆搜查,要尋找一位三十多歲的裴姓婦人。

    因為牽掛裴氏,文惠帝已經(jīng)十日未曾踏進(jìn)后宮了。文惠帝年事漸高,當(dāng)年舊事反倒一一涌上心頭,活在他記憶中,從未有半分不好的裴氏,此刻便如同仙人一般,愈加美化,成了他心頭的朱砂痣,不能忘懷。

    越是得不到,就越牽腸掛肚。

    德妃本來就因為司月兒分去寵幸,而成為宮里的新笑話,這時又輸給了一個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的女人,怎能不令她氣惱?

    兄妹二人相見,互相傾訴自己的難處,因著敵人都姓“裴”,更加同仇敵愾,發(fā)誓要讓裴稹在前朝后宮,完全失寵。

    而此時的皇后賀氏,也因為文惠帝忽然提及舊情人,而緊張不已。當(dāng)年裴道如趁她與蕭綱冷戰(zhàn),以其年輕美貌、溫柔體貼,勾得蕭綱三個月不回營地,直到明成太子蕭濟(jì)因風(fēng)寒入體,病重不起,他才勉強(qiáng)離開裴氏,回到營地探望兒子。沒過兩天,那邊又派了人來,說裴氏突然昏倒,請他回去。蕭綱緊張他那個新得的美人,便拋妻棄子,又回了裴氏那邊。

    沒想到,他傍晚就又回來了,滿臉喜色,吩咐營地的人收拾一間營帳出來,還讓人去請幾個會安胎的老嬤嬤回來。

    安胎?!沒想到那個裴氏竟然想借著肚子動搖她和蕭濟(jì)的地位,就算是她懷著蕭濟(jì)的時候,也沒見蕭綱這樣喜氣洋洋,諸事都親自安排妥當(dāng)。

    賀素如承認(rèn),當(dāng)時她擺了裴氏最后一道,就是嫉妒她的年輕貌美,所以就算是早有誓言,她也不惜毀諾,將裴氏推進(jìn)了火坑。

    裴氏的報復(fù)完全抓住了她的痛腳,她可以不在乎蕭綱,但她沒辦法不在乎蕭濟(jì)的嫡長地位,眼見著天下漸定,形勢明朗,各方豪杰紛紛倒戈相向,投入他們麾下,多年以來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她不愿在最后關(guān)頭,有人來分享她的奮斗成果。

    沖天的妒忌和不安淹沒了賀氏的理智,她派人將裴氏推入河中,河水湍急,懷有兩個月身孕的裴氏掉進(jìn)去,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蕭綱眼睜睜看著賀氏手下的人動手,想要前來阻止,還是慢了一步,沒能抓住裴氏,事后派人去找,連裴氏的尸體都沒撈著。

    賀素如很干脆地承認(rèn)了這事就是她派人做的,蕭綱那時目眥欲裂,恨不得生啖她的血rou,為裴氏報仇。兩人正是情濃之際,生死離別,更何況裴氏腹中還有蕭綱的孩子,蕭綱怎能不恨她?

    自那一天起,蕭綱就再也不肯進(jìn)她的房門,終日流連花叢,納了不少妾室。起初,他納一個,她滅一個,后來,隨著蕭綱在朝野的威勢越來越大,他納的女子身份越來越尊貴,也越來越難纏,如今的德妃,曾經(jīng)的崔氏庶女崔心,就是她當(dāng)年最棘手的敵人。

    蕭綱即位后,雖然按照手下將領(lǐng)們的意思,將她封為皇后,卻把明成太子帶離她的身邊,美其名曰親自教養(yǎng),其實就是防著她,就是在報復(fù)她。

    朝野一片混亂,清河裴稹那邊更是刀光血影,只有身處瑯琊山野的王萱有閑情逸致,帶著王蘋、王荔游山玩水,好不暢快。

    最燥熱的三伏天已經(jīng)過去,七月流火,瑯琊山上楓樹極多,此時一天一個樣子,紅的楓、黃的葉、青的松,如同金石顏料肆意揮灑在天地這塊幕布之上。

    王蘋是個書畫癡,她最擅長丹青山水,畫出的瑯琊山與實景一般無二,甚至顏色更為大膽濃烈,色塊之間更加和諧。在見到她的第一幅畫之前,王萱還以為她性格內(nèi)斂溫和,會更喜歡水墨山水。

    另外,她們之間忽然多了個裴寄,時時黏著姊妹三人,不論王萱她們要去什么地方,都能在一刻鐘之內(nèi)看見裴寄的身影。

    裴寄是被裴獻(xiàn)丟到瑯琊來求學(xué)的,他當(dāng)然不會作繭自縛,真的到王氏族學(xué)去讀書,不然以他的性格,真的會被悶死。王蘋的父親王恒,是瑯琊王氏的實際掌事,目前王朗還是家主,不過是因為他年長一輩,且身居高位,其實他從來沒管過族里的大小事情,而王恪,他的性格太過板正,也不適合掌管一個如此大的家族。平衡各界之間的關(guān)系,是頗費心力的,也是一件很有門道的事,王恪做官都不爭不搶,更別說經(jīng)營家族了。至于下一輩的家主,眾人屬意天資出眾的王莼和性情類其父的王蘋長兄王茗。

    目前,裴寄正纏著王恒,求他修書給裴獻(xiàn),言明裴寄不適合書院生活,會帶累他人,讓他跟著王恒養(yǎng)養(yǎng)性情即可。王恒當(dāng)然不會依著他的意思亂寫,裴獻(xiàn)這個人,其實跟他們瑯琊王氏的人還挺投契的,都是溫吞卻不妥協(xié)的脾性,不過裴獻(xiàn)少年成名,裴嵩又死得早,他早早就當(dāng)了家主,較之王家人,他身上更多了幾分無忌無畏。

    裴寄不愿意去族學(xué)上課,王恒也不好押著他去,到底是客人,便安排他在王家的住下,吩咐王茗和王蘋好好招待。

    這招待的后果就是,裴寄覺得旁人無趣,只喜歡跟在她們姊妹身后。王萱哭笑不得,她在京中常被人稱作乏然無味,除了阿稚、崇兄和宸王世子,都覺得她高傲淡泊,難以親近,偏偏回到了瑯琊,立刻就冒出來這么一個活寶,覺得她“有趣”。

    王荔吃著果子,笑得不見了眼,對她說:“阿姊,你對自己不自信么?你可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人?。 ?/br>
    作者有話要說:  王萱已經(jīng)開始變了嗷,愛情的魔力,??!

    第60章 不夜天游

    收到裴稹的第三封信時, 已經(jīng)到了丹桂飄香、秋菊如金的中秋佳節(jié)。王萱拆開裴稹的信,想著上一次他還未說完的故事, 不由莞爾。這一次,任憑裴稹如何解釋,王萱都不會相信他的詭辯了, 上一次就被他騙了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兩月前,裴稹獨自送她回瑯琊,兩人一路同行,王萱對裴稹這個人倒也有了新的了解。譬如他有個怪癖, 每天晚上子時之前如果不能睡著, 一整夜便都不能睡了,既然睡不著,總要做些什么。每到一處市集,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書鋪買兩本書回來, 若是睡不著, 就通宵讀書,而他讀書也與旁人不同,常常從后往前讀,王萱懷疑,他早就讀過這些千奇百怪的書籍, 成竹在胸, 故而不需要從頭通讀。

    王萱因自小被盧嬤嬤管得嚴(yán),其實睡覺的時間很固定,一到了亥正便暈暈沉沉, 但近兩年來,她懂得的世故多了,心中壓抑的心事也多了,常常是習(xí)慣性要睡,可上了床又睡不著。

    裴稹不知什么時候知道了她難以入眠,竟“細(xì)心”地安排了夜間出游的活動,叫她愈發(fā)睡不著。

    路過樊城的時候,裴稹帶她去看樊城最有名的焰火夜市。大端朝的多數(shù)城池,一到夜晚,所有坊市都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街巷中有打更巡夜的坊長和公人,還有穿戴甲胄的城衛(wèi)四處巡視,不許尋常百姓深夜在街面上行走。只有一座城池例外,那就是前朝著名的閑散王爺成王的封地,樊城。

    成王是第三子,出身高貴,一生順?biāo)?,未曾卷入過任何宮廷斗爭,自出生起就頗受他父皇的喜愛,將四郡通衢、五河匯流、南北溝通的樊城作為他的封地。成王周歲時,按照民間習(xí)俗,在宮里辦了抓周禮,沒想到,被認(rèn)定為前程遠(yuǎn)大的他,卻抓了一顆蜜餞不肯放手。那時讖緯之說極受推崇,因此本來支持成王繼位的大臣紛紛倒戈,成王便在不受朝堂重視的環(huán)境中長大了。

    他長大之后,仍然毫無奪嫡的心思,一心只在美人、美酒、美景、樂事上,但凡京中有任何熱鬧,都能看見他的身影。太子對他放松了戒心,甚至也像普通兄長一般,很疼愛這個看起來憨傻的弟弟。

    待成年后,成王就主動請求出京,到封地建府別居,皇帝答應(yīng)他后,他還很得意地跑去同太子炫耀道:“兄長,我總算是逃脫樊籠,魚歸大海鳥入林了,現(xiàn)如今,只剩下你一個在這個四角牢籠里了,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弟弟活著一日,便會為兄長祈福!我要造一座燈火長明、繁華熱鬧的不夜城,你要是想我了,就站在南城門的雀樓上,向樊城遙望,只要你看到樊城沖天的燈火,就知道,做弟弟的也在念著你。”

    所有人都笑他癡傻,太子不過占長,論母妃出身地位,遠(yuǎn)不如他,他要是想去爭一爭那帝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他從小到大,一直主動推辭皇位,完全不涉朝政,這一次離京,日后再想回來,就是難如登天了。

    太子卻對他的這番話十分感動,當(dāng)即取下了身邊自幼佩戴的蟠龍玉佩,送給了成王,對他說將來若是自己登基,成王可以憑著這塊玉佩,在樊城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包括廣開夜禁、大規(guī)模制造被認(rèn)為是危險品的焰火。

    此后,太子登基,果然兌現(xiàn)諾言,允許成王開了樊城夜禁,樊城也在幾十年間,完全拆除了坊市之間的圍墻,普通百姓和小商小販混雜著住在一起,前店后房,通街都是鋪面,商業(yè)和手工業(yè)都很繁榮。城中還有一座輝煌壯麗的成王府,圍繞著這座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逾越了藩王建制的王府,有數(shù)十個焰火坊,這里的人做出了天底下最華美多姿的焰火,直至今日,諸國之中仍無人可及。

    心胸開闊、知足常樂的成王活了九十多歲,他生前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設(shè)計焰火圖紙,和工匠們探討如何改進(jìn)焰火的形狀、顏色,保障它的安全性。而太子登基后,日夜cao勞,只活了短短四十多歲就駕崩了,死前最后一道圣旨,就是頒給成王的。他讓樊城真正有了“不夜天”的名號,并嚴(yán)令后世帝王不得改變樊城的格局,也不能過于管制樊城的焰火。

    到了大端朝,因文惠帝是接受禪讓得來的帝位,也不得不遵守這個“祖制”,不能干涉樊城的發(fā)展,不夜天樊城得到了保留。。

    王萱始終記得那一日傍晚,她坐在驛站的房間里,聽見外頭一陣嘈雜的哄鬧聲,人們歡笑著,不知在討論什么,腳步聲凌亂,大門被人用力關(guān)上,隨即整個驛站寂然無聲,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走出門,只見薄暮暝暝,倦鳥歸巢,裴稹坐在廊下,一如往常,青衫落落,猶如一棵秀拔的雪松,整個人籠罩在溫暖的光芒里,好像他便是那光的一部分。

    王萱被那光刺了眼,晃了晃神,連忙低眉斂目,看向別處。

    “不是說行路累了?怎么不多休息一會兒?”裴稹的聲音有一絲沙啞,許是昨日途中遇雨,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語,沒有與王萱同車,淋了點雨,患了輕微的風(fēng)寒。

    “先生看起來比我更需要休息?!?/br>
    “這倒也是——”裴稹將擦了半天的佩劍收回鞘中,原來王萱面對陽光,被晃得眼花,以為裴稹身上閃光,其實是他手里的劍反了光。溫潤公子忽然變成江湖俠客,配上朦朧柔和的夕陽余暉就變得違和起來,王萱心中暗暗發(fā)笑,憋不住的笑意掛在了唇角,被裴稹輕易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

    “沒有,我沒笑,先生看錯了?!蓖踺孓D(zhuǎn)身欲走。

    裴稹站起身,往她的反方向,驛站大門走去,王萱好奇他要去做什么,忍不住問:“先生要出門?”

    “樊城的不夜天盛景,既然來了,怎能不欣賞了之后再走呢?聽說今日東一坊要燃放‘錦繡未央’、西一坊要燃放‘長安煙雨’,都是大型燈火,全城的人都趕去圍觀了?!?/br>
    怪不得驛站里一個人都沒有了。

    王萱眨了眨眼,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按裴稹的性格,定會叫她一起出門游玩。好像上次被裴稹拉出去游玩一夜后,她的膽子愈發(fā)變大了,只是有點不好意思主動請求裴稹帶她出去。

    裴稹回頭,望了望她,見她腳尖略略點地,翹首以盼,便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覺得好笑的同時,逗弄她的心思又涌上心頭。

    然而,她那副乖巧可人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叫她失望,裴稹嘆了口氣,心想自己真是栽在了王萱手里,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

    “愣在那里做什么?”

    王萱一時沒轉(zhuǎn)過彎,呆呆地望著他,不過很快反應(yīng)過來,微微下沉的嘴角慢慢揚起,一雙明眸也彎成了月牙兒,臉頰兩邊淺淺的梨渦,讓她的笑格外甜美動人,完全不像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模樣。

    裴稹喉頭發(fā)癢,想起了某種恃寵生嬌的動物。

    王萱踏著輕快的步子行到他身邊,昂首望著他,又露出了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似是在嘉獎他知情識趣,省了自己開口。

    “走吧。”

    兩人并肩,一同往外走去,最后一絲落日余暉沉入山巒,高大的身影同嬌小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青石路上。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樊城焰火不愧是天下第一,所謂“錦繡未央”,竟然是一整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花,隨著呼嘯升空的聲音,慢慢綻放開來,不輸真花的慵懶,而“長安煙雨”,則是細(xì)長的如同雨絲一般的焰火,拖著長長的尾,色彩各異,大約是想展現(xiàn)春雨浸透繁花,取其顏色為己所用。當(dāng)焰火燃盡,那些螢火一般的光點便落入塵世,落入千家萬戶,一瞬間的美也成了永恒的記憶,永不能忘。

    裴稹說起有關(guān)樊城的前朝舊事,王萱才恍然記起,曾經(jīng)在哪里看過記載,只是時日已久,她從前又不能出京游玩,不記得有這么一段歷史了。

    “太子未嘗沒有戒備之心,給了成王玉佩,滿足了他的心愿,或許只是安撫的手段,但成王才是真正的聰明人,人生短暫,如同煙花焰火,稍縱即逝,如果不能知足常樂,學(xué)會取舍,終日汲汲于名利,那還有什么意思呢?先生,你說是不是?”

    王萱生于世家,錦繡堆砌的人生,沒有任何不滿意,名和利,于她而言,都是信手得來的東西,當(dāng)然不能體會求而不得的憤懣和求而得之的喜悅。更何況,她深受王朗道家無為思想的影響,對于爭權(quán)奪利,天生有一種厭惡的情緒。

    而前世,出身低微的“裴稹”,在飽受求而不得的折磨之后,變得激進(jìn),變得盲目,發(fā)誓要得到無人可及的權(quán)勢,得到世家的認(rèn)可,得到她這個“有夫之婦”,又有何錯呢?

    裴稹沉默片刻,才道:“一個人,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有什么錯呢?即使這件東西超出了他的身份,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在世人眼中,與他有云泥之別,毫不相配。太子與成王,孰是孰非,早已隨焰火而逝,但前朝故都南城的雀樓,確實有一間小小的閣樓,樊城不夜天,也存在了百年之久?!?/br>
    縱我一身罪惡,待你,也是用盡真心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樊城不夜天這個故事,是有隱喻意義的,我把它穿插在這里,作為裴稹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也算是一個小巧思。

    前世,裴稹為了王萱,坐上攝政王的位置,不可能沒有染過罪孽,可他最初,只是淮菻山中,終日對著山鳥云岫,“胸?zé)o大志”的普通人,他是大儒之徒,難道沒有出人頭地的能力嗎?直到二十多歲,他才走出淮菻,去到京都科考,這就說明,他的人生,原本也是像王萱一般,白璧無瑕的。

    而他與王萱最后的生離死別,原因有二,一個是李佶的挑撥離間,一個就是王萱不贊同他的觀念,兩人生了嫌隙,才會讓人趁虛而入。

    今生,裴稹要改變自己和王萱的結(jié)局,遠(yuǎn)不止成功娶到她那么簡單,他們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第61章 燈市漫游

    王萱回首, 裴稹正把架上的一盞兔兒燈摘下來,這種小巧玲瓏的兔形彩燈, 道旁處處可見,只需要十文錢。攤主見兩人雖然衣著樸素,不加妝飾, 卻掩不住絕世風(fēng)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便十分殷勤地推薦著攤子上最貴的那盞八角掛鈴走馬燈。

    “我們樊城,除了焰火, 燈籠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兩位氣質(zhì)不凡, 肯定是外地來的,公子,這位女郎貌若天仙, 兔兒燈怎么配得上她呢?你看我這走馬燈……”

    裴稹露出一個玩味的笑, 王萱將他的表情收之眼底, 聯(lián)系到剛才自己說的話,忽然靈光一閃,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她不是那種看重身份和出身的人,裴稹雖然有時還帶著些無賴的市井氣,待她卻是規(guī)矩有禮的, 甚至, 他一直在照顧王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