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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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瘍醫(yī)多厲害,你們應(yīng)該也聽說了,宮里御醫(yī)的親傳徒弟,醫(yī)術(shù)極好?!?/br> 她又給杜仲添了一筆神通。 “后一點(diǎn)嘛,想得有點(diǎn)大了,我想建立規(guī)范的就醫(yī)檔案,讓各家藥房醫(yī)館接診時照著模板寫,好叫以后有檔可查——只是這條費(fèi)時費(fèi)力,留著以后再說?!?/br> “先說印發(fā)冊子這條,幾位哥哥jiejie幫我參謀參謀,看看可行嗎?去印坊雕版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公孫和光一拍大腿:“那好說!找什么印坊,直接找縣學(xué)!幾十兩銀子就能辦了的事兒?!?/br> 唐荼荼:“怎么說?” “縣學(xué)里邊好多窮學(xué)生,都接抄書生意,抄一本書幾十文,你這一張才多少字兒啊?!?/br> 唐荼荼恍然:“說得有理?!?/br> 瑞公子聽了,明顯意興闌珊,有點(diǎn)哭笑不得的味道:“怎么想起來整治瘍醫(yī)了?天天對著陳疽爛瘡的,下九流的營生。你想分發(fā)冊子還得拋頭露面,你一個女孩,怎想起來干這個?” 唐荼荼還沒說什么,她還在腦子里翻找深明大義的詞兒,打算誘他上套,還沒捋順舌頭呢,公孫和光先惱火了。 “你可拉倒吧你,誰說女孩兒就得溫順柔婉,好嘛,就得擱家里邊兒看書彈琴才叫好是吧?我最煩別人跟我說‘你干什么事兒,沒個女孩兒樣’!誰敢這么跟我叭叭,就我老子我也罵!” “——和光!” 夫人席上,公孫夫人威嚴(yán)地喚了一聲。 公孫和光一縮脖子,笑容明綻:“哎,娘!我喝高了!” 第197章 有和光不給面子的擠兌,瑞公子臉色沉了沉。十來年的交情,他也不好頂回去,只能認(rèn)下自己目光短淺,坐著灌了幾杯悶酒。 和光挪著椅子轉(zhuǎn)了個向,和唐荼荼促膝對坐。這姑娘確實(shí)伶俐,聽她說了這么幾句就能抓著關(guān)節(jié)。 “你這手冊不能寫太長,還不能講得太深——雖說軍營里邊的兵多少能認(rèn)點(diǎn)字,可漁民、鹽戶不認(rèn)字的為多,最好編得順溜點(diǎn),瑯瑯上口,不認(rèn)字的也能記住?!?/br> 唐荼荼笑起來:“就是要編成順口溜的,已經(jīng)想了四五句了,剩下的等我回去再推敲推敲?!?/br> 瑞公子瑞方,心眼立馬縮成了綠豆小,哼笑了聲問她:“噢?寫了四五句什么?你說來,我?guī)兹似菲??!?/br> 順口溜不好寫,唐荼荼還沒整理好,他們既問起來了,她也不忸怩,便清清嗓子,節(jié)奏鮮明地唱念道: “酸甜咸辣別貪嘴,汗淋漓補(bǔ)糖鹽水。 磕傷別拿爐灰抹,燒傷要拿涼水沖。 清淤除疽找大夫,身上痣別自己摳。 久坐久站是大誤,栓塞隨著血液走。 懷孩婦人多走動,好吃懶動易難產(chǎn)。 斷肢飆血先抬高,繩子捆扎近心端。 諸病不決別等待,趕緊出門找大夫。 家中常備救心丸,流感季節(jié)別感冒?!?/br> 和光定定看她三秒:“……噗!” 笑抽了。 整桌人又笑得東倒西歪,這都不用瑞方公子揶揄,滿桌一起嘲笑她。 “就這狗屁不通的東西,你拿去縣學(xué)都找不著書生樂意給你抄,十個大子兒可不行,得加錢?!?/br> 唐荼荼臉一紅,大大方方認(rèn)了:“我讀書少,寫的打油詩就這鬼樣子,正好哥哥jiejie們給我改改?!?/br> 她唱起來時,幾位夫人全落了筷,折回身豎起耳朵聽,聽完各個也是掩著嘴笑,只當(dāng)她是童言無忌,打趣唐夫人:“你家二姑娘個性好,大大方方的,只是這興趣偏了些。” 唐夫人強(qiáng)笑了笑。 公孫和光拍拍桌子:“哎哎別笑了。” 她昧著良心給唐荼荼捧場:“我覺得挺好,雖然粗陋,但順溜兒好記,只是里頭好幾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br> 唐荼荼:“看吧?這些是人人都該知道的常識,你們這樣見多識廣的都沒聽過,百姓就更不知道了。雖說這些常識未必能用得著,但一旦用著了,小則減輕傷害,大則能救命?!?/br> “像你們各家有老人的,要常備麝香保心丸、安宮牛黃丸——都沒備著吧?這兩樣清腦靜心的是老人的常用藥,老人心口疼得受不了、頭暈?zāi)X脹站不住的時候,先來兩粒,立馬能強(qiáng)心鎮(zhèn)定,就能留出工夫等大夫上門?!?/br> 瑞方公子覺她無知,呵笑了聲:“我們各家都有府醫(yī),從不缺丸藥,用時跟大夫要就行了,手邊兒備藥做什么?” 唐荼荼再遲鈍,也覺出他陰陽怪氣了。 同樣是呵笑,二殿下這么“呵”的時候,一點(diǎn)不招人嫌。 這瑞公子就特招人嫌。 唐荼荼扭開臉不看他,揀著另一條常識說:“‘?dāng)嘀j血’這條呢,我沒寫好,但這條有奇效,該是軍營里邊用得著的?!?/br> “比如戰(zhàn)場上受傷了,軍醫(yī)在后方,一時跟不上,那怎么辦?。恳悄膫€兵被敵人砍斷了手臂,大出血是會要人命的,你們知道該如何救嗎?要止血,可不是撒點(diǎn)藥粉拿塊包住就行?!?/br> 和光傾身問:“那該如何?” 唐荼荼起身把圓盤里的點(diǎn)心清走,筷尖蘸著菜汁,往盤上畫畫。 她一筆勾出一個五頭身的小人輪廓,于心臟處輕輕一點(diǎn)。 “這是咱們的心臟,簡單來說,心血會分兩條路走——向五肺六腑和四肢泵血的,這條路叫動脈,血流得很快,一旦受傷,血會噴射出來;血液在四肢流轉(zhuǎn)一遍后,再回流到心臟,這是靜脈,回流得慢?!?/br> 這說法從沒聽過,公孫景逸聽進(jìn)去了,眉尖擰成了疙瘩:“這會如何?” 唐荼荼:“倘若手臂斷了,動脈受傷,血液噴濺三尺,止血的藥粉一撒上去就被血沖沒了——這時候要把傷肢抬高,用一根細(xì)繩使勁捆扎住上臂,就是靠近心臟的一端。” “像這樣?!碧戚陛碧Ц吒觳沧鍪痉?。 “泵過去的心血就少了,減少失血量,等大夫趕來了,沒準(zhǔn)能搶回一條命。手指折了、腿斷了,也都是同理,但捆扎不能太久,不然傷處缺血太久也會壞死?!?/br> 唐荼荼:“這些,就是醫(yī)學(xué)常識,是每個百姓、起碼家家戶戶的讀書人都該知道的事兒。” 后首那桌夫人們搖頭淺笑,心說這孩子魔怔了。 行醫(yī)施藥,治病救人,那是大夫的事兒。尋常百姓知道到點(diǎn)兒吃飯,到點(diǎn)兒睡覺,每天走兩步鍛煉好身體,少得病就是了,何必人人都學(xué)著做大夫? 還什么斷手?jǐn)嗄_,血呼啦擦的,說這做什么?飯席上說這個,不像話。 出乎意料的是,公孫景逸幾人都聽進(jìn)去了。 天津因?yàn)槭蔷╃苤?,此地軍屯不像別的地方一樣實(shí)行更戍法,天津是本地征兵,禁軍不必往別省輪換。 將兵家離三五十里地,每三月都能輪著排休,是以衛(wèi)所地方不大,不允許攜家?guī)Э凇?/br> 女眷進(jìn)不得軍營,可這些少年郎們,長這么大,起碼一半的時光都是在軍營里撲打過來的。 他們知道茶花兒說的是什么。別說是兩軍對壘了,軍營里光是刀劍拳腳比劃,也少不了折胳膊斷腿的,私底下各種賭錢斗毆更是屢禁不止。 “且隨你試試吧?!?/br> 公孫景逸這一晚上,頭回撤下了臉上的吊兒郎當(dāng),他謹(jǐn)慎措辭說:“你先雇學(xué)子抄書,要是能行,我請我太爺出面,在軍營中試行此法?!?/br> 唐荼荼心頭砰砰砰敲了幾聲鼓,又敬去一杯酒:“那就多謝公孫大哥了。” 瑞方公子那綠豆心眼又作祟了:“哼,你是給你太爺添麻煩?!?/br> 他一句一句地嗆聲,處處別苗頭。怕他跟茶花兒結(jié)下梁子,成鵲笑著打趣。 “要是在全縣分發(fā)這小冊,得有人牽頭,調(diào)遣人手,瑞哥兒就做個管事的,極盡口舌刁鉆刻薄之能事,保準(zhǔn)能把這事兒給辦利索!” “是呀,你今晚上咋回事?我就嚷了你一句,還記我仇了?” 和光雙手端著酒杯站起來,點(diǎn)頭哈腰:“行,我給瑞哥哥賠個不是,我嘴快脾氣急,說話不中聽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好不咧?” 瑞公子“哈”又惱又無奈地笑了聲。 這一聲笑自胸腔而出,把他嘴里那塊點(diǎn)心嗆住了,他連忙喝了一口酒,掩著口,笑著咳了半天。 和光坐下來又問荼荼:“抄書得給錢,你爹還沒上任,不好從衙門賬上支銀子,你自個兒有錢沒?” 唐荼荼笑起來:“有的,我攢了不少錢呢?!?/br> 成鵲樂了:“你一小丫頭攢什么錢?可別是把自己嫁妝拿出來了!” 一桌人都笑。 瑞方卻咳得厲害,竟咳出了干嘔聲,席上說話正熱鬧,沒人留意到他。 唐荼荼坐在圓桌對頭,正沖著他,頭一個看出了不對勁。她騰地站起來了,大步走到瑞方面前:“你吃什么了?!” 瑞方已經(jīng)開始蹬腿,脖子伸得老長,雙手死死抓撓著自己鎖骨,臉色腫成了個紅柿子。 滿桌人被他倆的動靜嚇一跳:“怎么了?哎喲瑞哥兒怎么了這是!” 唐荼荼忙俯低身子查看:“他嗆著了,他剛才吃什么了?” 她這么問著,卻也不用人答,扒開瑞方的嘴,不停有點(diǎn)心碎屑從他嗓子眼咳出來。 和光慌了手腳:“是不是噎嗓子眼了?快喝口水!咽下去就好了!” 旁桌的瑞夫人撲上來,剎那帶出了哭腔:“瑞哥兒啊,我的瑞哥兒怎么啦?” “小二拿醋,快取醋來!” “放下!你們想要他命不成?”唐荼荼罵了一聲,她驀地記起來:“你剛才是不是喝了口酒?” 瑞方狼狽點(diǎn)頭,眼皮顫得頻頻露出眼白。 被大塊的食物卡喉,堵塞了氣道,咽反射會嘔個不停,很難把異物咳出來。尤其是被饅頭、點(diǎn)心這幾樣堵住了,要是再喝口水,饅頭點(diǎn)心一膨脹,直接把喉嚨眼堵死了。 “那可如何是好?。俊?/br> “快請大夫!趕緊把衙門那小神醫(yī)請過來!” “來不及的?!碧戚陛睆哪X子里搜撿出海姆立克法,逼著自己定神想清了步驟。 她一把把公孫景逸從椅子上提起來,公孫景逸被她這大力驚得面色悚然,直聽唐荼荼吩咐了他一連串。 “你要站到他身后,緊貼他后背站,兩臂環(huán)著他——照做啊!再不吐出來他要窒息了!” 公孫景逸:“噢噢噢!” 他慌慌張張站起來,也顧不上窘迫,用這么個尷尬古怪的姿勢把人抱住了。 “抱緊!”唐荼荼一把撩起了瑞方的上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