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怒色稍減，但還是警告道：“有些胡話我懶得與你計(jì)較，可你再敢拿別人與我相提并論，就別怪我不客氣?！?/br>
    陳敬宗同樣板起臉：“你與我分開睡多少晚都成，可你再敢說什么通房丫鬟，也別怪我也不客氣。”

    華陽：……

    陳敬宗忽地笑了，將她往肩膀上一扛，一邊下榻一邊道：“好了，吃飯去了，衛(wèi)所的飯?zhí)?，我都沒吃飽?！?/br>
    被他這一鬧，華陽的氣是徹底地消了。

    飯后，夫妻倆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衛(wèi)所里如何，那些士兵可服你管束？”

    “我還沒空管他們?！?/br>
    “那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陳敬宗看看華陽，確認(rèn)道：“你是隨便問問，還是真的要聽？衛(wèi)所里可沒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華陽：“誰要聽你講故事，你只管如實(shí)講?！?/br>
    陳敬宗：“行，你不想聽了隨時告訴我，我也不想說太多惹你厭煩?！?/br>
    華陽哼了哼，從小到大，類似這種話她聽過不少，父皇與大臣論政事，她一去，父皇就會停下來，拿好吃的好玩的哄哄她，再把她打發(fā)走。母后也時常叫公爹過去問話，詢問弟弟的教授情況，可一旦華陽流露出興趣，母后就會讓她乖乖地跟著太監(jiān)宮女們?nèi)ネ嫠！?/br>
    次數(shù)多了，華陽干脆也不往這種場合湊了。

    可現(xiàn)在她在宮外，她有權(quán)利決定自己想聽什么、見什么！

    陳敬宗就從他進(jìn)衛(wèi)所，項(xiàng)寶山等人送他銀票之事開始講。

    這里華陽就生氣了：“又是送你美人又是送銀子，一看就是貪官，自己平時跟下面的官員討要孝敬，再把這一套用在你身上，巴結(jié)奉承！”

    陳敬宗再講王飛虎的小舅子睡懶覺。

    華陽：“軍紀(jì)最該嚴(yán)明，你去了他都敢如此大膽，平時還不知道要如何無法無天！”

    陳敬宗笑道：“我已經(jīng)叫人打了他二十軍棍，這回不在床上趴一個月休想起來?！?/br>
    華陽：“那也太便宜他了。”

    又走了一圈，華陽冷靜下來，問陳敬宗：“你準(zhǔn)備怎么辦？”

    陳敬宗道：“先把軍紀(jì)整頓起來，五千多個士兵不能廢了，項(xiàng)寶山等人若只是簡單的貪些銀子，小打小鬧也就罷了，若他們貪得無厭，或是有其他罪行，我且一樣樣收集證據(jù)，最后一起呈報(bào)兵部?！?/br>
    華陽：“你初來乍到，那些兵肯聽你的嗎？會不會都擁護(hù)項(xiàng)寶山？”

    陳敬宗冷笑：“士兵只會擁護(hù)愛兵如子且有真本事的將領(lǐng)，項(xiàng)寶山還不配。”

    若他與盧達(dá)一樣都只是普通的四品武官，大概很難撼動官官相護(hù)的項(xiàng)、王、林乃至與他們有利益往來的上層官員，士兵們也能猜到如此，所以絕不會因?yàn)樗驹谑勘鴤兡沁?，士兵們便輕易地?fù)碜o(hù)他。

    不過，陳敬宗除了四品官的官銜，他還是景順帝最寵愛的女兒的駙馬，所以項(xiàng)寶山明明官職比他高，卻對他畢恭畢敬不敢撕破臉皮，衛(wèi)所里的士兵們也會下意識地把他當(dāng)成此時衛(wèi)所里真正的頭目。

    陳敬宗沒想過要仗著“駙馬爺”的身份在民間官場耀武揚(yáng)威，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上趕著忌憚這層關(guān)系，陳敬宗也不在乎“狐假虎威”一場。

    華陽：“那你覺得，要過多久，那些士兵才會寧可違背項(xiàng)寶山的命令，也要擁護(hù)你？”

    陳敬宗頓了頓，道：“一個月應(yīng)該夠了。”

    華陽笑了，鼓勵地拍拍他結(jié)實(shí)的手臂：“那你好好干，我等你的好消息?！?/br>
    吳潤已經(jīng)把陵州府官場間的姻親關(guān)系稟報(bào)了她，所以華陽知道，項(xiàng)寶山是湘王的好女婿。

    上輩子湘王并沒有真的舉兵造反，畢竟光靠王府的三百府兵，他想反也反不成，舉那種有造反嫌疑的纛旗純粹是自己犯蠢。

    可這輩子華陽要一步步地對付湘王，徹底撇清湘王與公爹的關(guān)系，就得提防萬一把湘王惹急了，這蠢貨真來硬的。

    湘王府的三百府兵不足為慮，周吉帶領(lǐng)的兩百精兵便能對付，怕就怕項(xiàng)寶山率領(lǐng)衛(wèi)所的五千兵馬支持湘王。

    現(xiàn)在有了陳敬宗收攏衛(wèi)所人馬，華陽對付湘王，再也沒有任何后顧之憂。

    .

    翌日，陳敬宗依然早早去了衛(wèi)所。

    項(xiàng)寶山好歹是指揮使，這次沒有再在營門外巴巴地等著他，而是在營房處理公務(wù)。

    見陳敬宗來了，項(xiàng)寶山客氣地離席，寒暄過后，項(xiàng)寶山笑道：“駙馬，依您的吩咐，我已經(jīng)將昨日外出開荒的一千六百名士兵都叫回來了?！?/br>
    陳敬宗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就召集所有人馬到演武場，我有話說?！?/br>
    項(xiàng)寶山立即派遣一個侍衛(wèi)去安排。

    還沒有出正月，清晨空氣寒冷，衛(wèi)所的一眾士兵們接到命令，紛紛朝演武場走來。

    五千多人，有的人有厚厚的棉衣穿，看料子還是新做的，有的人穿著不那么暖和的舊棉衣，還有的人連舊棉衣都沒有，冷得佝僂著肩膀，雙手也抄在袖筒里。直到靠近演武場，遠(yuǎn)遠(yuǎn)瞧見幾位軍官在前面的高臺上站著，這些軍姿不整的兵，才慢慢地垂下雙臂，勉強(qiáng)挺直脊背。

    陳敬宗視線所及，發(fā)現(xiàn)五千六百人中，真正拉出來有個兵樣的，不足千人。

    所有人到齊后，陳敬宗朝富貴使個眼色。

    富貴拍拍手，旁邊就有兩個士兵架著一人走了上來。

    那人正是昨日才挨了二十軍棍此時本該趴在大通鋪上休養(yǎng)的王飛虎的小舅子，黃有才。

    黃有才疼啊，哀求地望著親姐夫。

    王飛虎就覺得自己脖子上的指甲抓痕也疼了起來，他也想幫這個沒出息的小舅子，可項(xiàng)寶山都不敢跟駙馬爺硬碰硬，他算個啥？

    底下的士兵們認(rèn)出黃有才，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這時，陳敬宗道：“讓他轉(zhuǎn)過去?！?/br>
    兩個小兵就給黃有才轉(zhuǎn)了一圈，背對底下的五千士兵。

    陳敬宗：“扒了他的褲子?！?/br>
    黃有才、王飛虎：……

    小兵們很聽駙馬爺?shù)脑?，怔了下馬上動手。

    黃有才半紅半白的腚就徹底暴露在五千多人面前。

    士兵們不管過得好賴，都是粗人，見此立即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黃有才的臉比他重傷的腚還紅，換個熱血男兒遭受如此奇恥大辱，怕會撲過去跟陳敬宗拼命，可黃有才就是一團(tuán)軟骨頭，沒臉沒皮的，這會兒只是耷拉著腦袋，只是暗暗感慨自己倒霉，并不太當(dāng)回事。

    陳敬宗問看熱鬧的士兵們：“你們可知道黃有才為何挨軍棍？”

    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回答。

    陳敬宗：“對，因?yàn)樗噶塑娂o(jì)，接下來，我會讓王大人再把軍紀(jì)重復(fù)一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背熟，明天早上開始，我會隨時在軍營里巡查，如果有人言行舉止違反了軍紀(jì)，亦或是被我choucha的時候背不出來，違反了哪條背不出哪條，就按照哪條懲罰！”

    士兵們：……

    “駙馬爺，只重復(fù)一遍，我們哪記得住？”

    “記不住就去找各自的百戶問，百戶記不住就去找千戶問，千戶記不住就去找王大人，他們?nèi)舨槐M心教你們，明日抽到誰不會，他們也會跟著受罰。”

    “駙馬爺，是一個字都不能差嗎？”

    “最好這樣，實(shí)在記不住，大概意思對也行，如果連意思都沒說對，還是要受罰。另外，被choucha的人如果回答對了，賞十個銅錢?！?/br>
    背軍紀(jì)竟然有銅錢拿！

    這下子，五千多士兵都興奮地跳了起來！

    第43章

    知府衙門, 后宅。

    堂屋里一張黃梨木方桌，陳伯宗坐主位，俞秀坐在他右下首。

    俞秀嫁給他第二年就生了女兒, 打那以后，夫妻倆好像很少有這么單獨(dú)吃飯的時候。

    食不言寢不語, 俞秀微垂著頭，安安靜靜地夾著自己面前的菜。

    陳伯宗看了她幾眼。

    等會兒她要去公主的寧園做客，還會跟著公主一起招待湘王妃等人，為了不失體面，很少打扮的她今日特意換上了一件紅底妝花的織錦褙子, 頭上戴著金簪、鑲紅寶石的金鈿, 耳垂上戴了一對兒白玉珠墜子。她本就白凈, 被這些外物一襯, 平添許多明艷動人。

    她性節(jié)儉，嫁進(jìn)陳家后每個月都有五兩銀子的例錢, 可她好像從來沒有給自己買過什么東西, 樸素得母親都讓他從該并入公賬上的俸祿里留下些私房錢給她買首飾, 他不留，母親就特意在她生辰前給他二十兩銀子, 專門給她買禮物, 不帶禮物回來就不許他進(jìn)門。

    亦或是皇上賜了賞賜，父親帶回家，母親分配, 綾羅綢緞留一份, 拿出一部分給家人做衣裳, 她便能分到好料子的新衣, 包括幾樣好首飾。

    這是母親疼她, 但凡母親是個摳門的，什么好東西都要攥在手里舍不得賞給兒媳婦們，以她的性子，今日連這身行頭都難湊齊。

    飯畢，也漱過口，丫鬟取了陳伯宗的官帽送過來。

    俞秀接過，親手幫丈夫戴上。

    四品知府的官袍是大紅色，中間是繡云雁的補(bǔ)子，俞秀飛快瞥眼丈夫，再看那只展翅欲飛的云雁，就覺得自己的丈夫像云雁一般俊逸貴氣。

    “到了那邊，一切聽公主的，莫要過分拘謹(jǐn)?！?/br>
    當(dāng)她退后，陳伯宗想了想，囑咐道。

    俞秀本來就緊張，被他一說更緊張了，下意識地就想低頭，反應(yīng)過來這正是丈夫交代她不能做的事，頓時低也不是，正面看他也不是。

    陳伯宗微微搖頭，朝外走去，已經(jīng)跨出門了，他又停下，看著她道：“若公主留你在那邊用晚飯，你不必推辭，我下了值會去接你，正好有話與四弟說?！?/br>
    俞秀聽他有事找小叔子，便不再婉拒，問：“若公主留我用飯，我就說晚上你也會來？”

    陳伯宗：“不必，我吃了再過去?！?/br>
    俞秀懂了，他也不敢把公主當(dāng)尋常弟妹，隨隨便便就聚在一起吃飯。

    目送陳伯宗去了前面衙門，謹(jǐn)記公主叫她早些過去，俞秀也沒有多耽擱，帶著丫鬟碧桃從側(cè)門出府，上了馬車。

    兩家只隔了三條街，很快就到了。

    俞秀下了車，就見寧園外面守著四個侍衛(wèi)，偌大的院墻外另有高大挺拔的侍衛(wèi)們隔著一定距離依次排開，戒備森嚴(yán)。

    這時，朝月從里面走出來了，身邊跟著一位清雋儒雅的公公。

    “大夫人來啦，公主一早就盼著您呢。”

    朝月笑容燦爛地行禮道。

    見了熟面孔，俞秀稍微鎮(zhèn)定下來。

    朝月給她介紹吳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