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曾謹行(下)
曾謹行接過鏡子的時候很不敢置信,映照出來的那張陌生的臉相當英俊,帶有一點獨特的美感,的確是活脫脫的美男子。他欣喜若狂,莫名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喜悅。 他虔誠地低下身,就像在膜拜神祉。這位就是他的神,是賦予他新生的神。 「謝謝、謝謝!實在是太謝謝您了!」 曾謹行克制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他原本抱持著一試的想法,誰知道竟是如此神奇,真的將他的臉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曾謹行以往走路都有些畏畏縮縮,現(xiàn)在他不自覺挺直了腰板,恨不得全世界都看他。 詩婷羽會后悔嗎?他現(xiàn)在可比那個小白臉帥多了,他的能力甚至要比對方好太多。他不過是個空有臉的廢物,要怎么跟自己相提并論?不過那種程度的女人,條件稍微好點的人估計也看不上。 他應該要先去哪呢?曾謹行要回去跟詩婷羽提離婚,他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對她呢?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雖然他沒有感情,可想想拋棄他選擇一個小白臉還是挺讓人生氣的。 他想得入神,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現(xiàn)在在哪。他連忙抬頭,就怕神祉有一絲的不悅,那可不行。這位是他的救世主,他怎么樣也要供著。 不過神祇并沒有特別的表情,這也是當然了,對神來說,要動他的臉不過是一根手指的事情,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呢?曾謹行覺得她真的很漂亮,是一種超凡脫俗的美麗,當然這之中很大原因是他對對方盲目的崇拜造成的。 神祇淺淺地笑了,道:「叫我雨夜就好,這次交易很順利,報酬我就收下了。」 「好的,雨夜小姐,實在太謝謝您了?!?/br> 「我們只是進行了一場買賣而已,我沒做什么值得道謝的事。」雨夜稍稍停頓了一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的妻子看見了,一定會后悔自己當初愚蠢的行為的?!?/br> 曾謹行笑得勢在必得,眼神里帶著一絲輕蔑,「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現(xiàn)在配不上我了,但只有我能不要她,她可沒有權力不要我?!?/br> 詩婷羽與曾謹行的上司偷吃的事情因為一些原因傳到了上司妻子的耳里,他以前做的大大小小的不檢點事件全被一次性翻了出來。曾謹行看見他落魄了,心里自然揚眉吐氣,不過表面上還是要裝作很受傷的樣子接受道歉。 詩婷羽看見他的臉色都白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只「你你你……」了幾聲,其馀的什么都說不出來。像是懊悔,又像是虧欠。曾謹行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他了,他的穿著在上司的潛規(guī)則丑聞曝光之后得到質的飛越。 他得到原先公司高層的補償金,婉拒了他們的挽留,想要另尋出路。詩婷羽也跟以前不同了,自從她跟自己前上司搞上了,穿著就透著一點點貴氣,會拿名牌包、穿名貴的洋裝,身上也會戴滿飾品。 無時無刻把自己弄成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看著特別廉價。詩婷羽長得并不是好看的類型,她勝在靦腆,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勉強能稱得上清秀,但跟好看實在是搭不上號。 哪怕她裝飾了再名貴的東西在自己身上,沒有好好讀過書,沒有有錢人家的教育,她的身上只充滿了東施效顰的悲哀。就像個試圖想取代人類的機器人,怎么樣都是假的,是贗品,是可笑的冒牌貨。 「對不起,謹行……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了。他告訴我,說我可以過更好的生活,他會對我好,也知道我們是相親結的婚,沒有感情基礎……」 詩婷羽哭哭啼啼的,說了很多辯解的話,曾謹行覺得可笑。透過法律承認的婚姻,難道因為沒有感情基礎就可以隨意背棄了嗎? 曾謹行低下頭,輕輕地說:「你說得沒錯,所以為了尊重你的選擇,我們可以離婚。」 詩婷羽微微瞠目:「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沒辦法忍受一個背叛我的女人,你明白吧?」 詩婷羽的臉色慘白一片,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曾謹行認為自己已經(jīng)脫胎換骨了,他無法忍受自己父母可笑封建的價值觀,在絕對的力量跟權力面前,誰又需要謹言慎行呢?那都只是弱者的藉口而已。他拒絕這樣的人生,他要重新開始。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那位神祉。 曾謹行的人生正在一點點的改變,他因為那張非凡的臉得到富家小姐的青睞,她不惜悔婚也要和自己在一起。這份執(zhí)著滿足了他愚蠢的好勝心,他明明也沒有比別人差啊,只要條件對等,他甚至能做得更好。 曾謹行懷揣著這樣的心思,半隻腳踏入了上流社會。 他學會了花錢,學會用錢去掩飾自己,他全身上下都換成了名牌,有車有房,價值觀也開始跟有錢人看齊。他學會了荒誕度日跟花錢如流水的生活,其馀的什么也不會。 曾謹行在對方的愛慕之下,接受了不屬于自己的一切權力與財富。可他仍舊停留在落后的教育跟封建的思想模式,以為自己能夠擺脫那些骨子里的東西,成為真正的名門貴族,卻不愿意承認有些東西已成定局。 他們鄙視他的出身、學歷、財產(chǎn),認為他「一無是處」。有錢人真正的排外跟噁心之處徹底體現(xiàn)出來,曾謹行不服氣,他想憑什么呢?明明他也不比他們差吧?又是因為起點?因為家族不夠顯赫? 未免太可笑了些。 他全身上下都是假的,唯一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他唾棄,而那些虛假的幻影卻是他唯一能談判的資本。他逐漸走火入魔,富家小姐的愛慕招來了更多不友善的聲音,說他癡心妄想想入豪門,說他不知廉恥,說他癩蝦蟆想吃天鵝rou。 沒有流言蜚語、沒有忌妒不甘,如果一個人身上沒有這些東西,怎么能算得上豪門呢?他總是這樣安慰自己。但骨子里的自卑還是時不時出來折磨他,嘲笑他是個冒牌貨。 他又在此刻想起了他的神明,他相信雨夜小姐一定有辦法能夠救他。沒錯,只要能去那間店,任何事都能迎刃而解。而雨夜小姐對他的到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就像是早有預料。 「這次想要許什么愿呢?」 「我……」 他在一瞬間遲疑了,曾謹行的腦袋里閃過了很多念頭,或許是他擁有的太少,又或許是他的愿望太貪心,他竟然無法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堅定。 神祇看出了他的遲疑,笑著說:「要不,你想好再說?」 曾謹行搖頭,他已經(jīng)想好了,「我想要改變我的出身,我希望我生來就在富貴人家,有受到過好的教育、見識深遠。」 他說完,似是看見神祉瞇起眼睛看了他幾眼,「你的意思是想要放棄你的父母嗎?」 曾謹行毫不猶豫:「不一定要這么做,但如果這樣做能達到我要的結果的話,都可以?!?/br> 他已經(jīng)快要跟富家小姐結婚了,時間上不能再拖了。神祇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像是在衡量什么商品。 「可是你身上最令我感興趣的東西我已經(jīng)拿走了,你還有什么能給我呢?」 其實曾謹行根本不知道神祉究竟從他身上取走了什么,但他到現(xiàn)在都還好好的,甚至飛黃騰達了,那么肯定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東西。 他很緊張,深怕對方不答應:「什么都可以,只要您愿意接受我的愿望。」 神祉最后還是應允了他的要求,只是這次的愿望過后他好像沒有感受到自己有什么實質性的改變,倒是他的記憶里有些地方像被霧給蓋住了,怎么樣都是糊的。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并沒有順利結婚,得到了的東西反倒像是失去了,愛慕他的富家小姐像是忽然醒悟了,對他的臉已經(jīng)沒有了想法,最后又回到了她的未婚夫身邊。 曾謹行無法接受,可是他也無暇顧及這些了,接二連三的麻煩不斷找上他。他曾經(jīng)為了這個富家小姐得罪的人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在企業(yè)的名聲也差,而失去了這個強力后盾之后,他終于明白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是。 他爭相效仿的那些,也不過是別人的基本,上流社會的黑暗,他不過摸到了冰山一角,他就快承受不住。在某個瞬間,他忽然憶起了神祉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難道,他被自己所供俸的神拋棄了嗎?不會的,他相信這種事不會發(fā)生,他能夠讓自己變得更有利用價值,只要能夠為她所用,對方就能夠給他一切事物。 當他第三次來到店里時,他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尋仇者找上門來,公司礙于他現(xiàn)在的名聲不愿意聘用他。有錢人的世界真的很小,到處都是人脈,到處都是親戚,一個不小心得罪了誰,可能就全都得罪了。 曾謹行哪里懂這些,現(xiàn)在懂也來不及了。他都還來不及威風呢,倒已經(jīng)開始落魄了。等他來到店里時,已經(jīng)沒有最初的從容跟堅定了,他變得倉皇失措,亟欲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看見神祉旁邊還有個不認識的陌生男人,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需要神祉去拯救他的命,他失敗可悲的人生,需要挽救,不能就這樣劃下句點。 可是他的神卻說:「你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以給我了?!?/br> 在他不斷求救的時候,神卻沒有理會他,她只是輕輕地說:「這位先生,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愿望已經(jīng)達成了,而且我還沒收費呢?!?/br> 曾謹行開始感到恐懼了,他已經(jīng)語無倫次,什么都能給她。要拿走什么都可以,他現(xiàn)在明明什么都有???他有錢有勢,有很多窮人拿不到的東西,只要能夠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要這些不都是信手拈來? 可他已然遺忘,這些東西,打從一開始就不屬于他。 在他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還是不斷地想,為什么他的神不要他了呢?他明明可以給她更多,能夠做更多的事情。她為什么跟詩婷羽一樣離開了? 曾謹行,曾經(jīng)謹言,也曾經(jīng)慎行。只是曾經(jīng),就只能是曾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