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笑了笑，和五姐兒幾個坐在炕上，各自喝水捶腿，松散松散。

    大姐兒和三姐兒、四姐兒一人數(shù)了一遍，大姐兒把錢裝回籃子里，提到炕桌上，笑道：“一千三百零五文，一個錢不差?！?/br>
    陳氏的眼珠子落在小提籃上，還有些回不過神。

    玉格稍稍坐直了些，對陳氏道：“咱們的本錢，算上擺攤車，鍋、爐、托盤、水桶，還有沒用完的面粉、淀粉、白糖等等，一共只花了一千二百七十文，要是去掉擺攤車和鍋、爐、托盤、水桶這些能重復(fù)用的東西，只算食材，那一共只花了四百三十文?！?/br>
    五姐兒道：“應(yīng)該是不到四百三十文，咱們還剩下好些淀粉、面粉和白糖呢。”

    玉格笑著點(diǎn)頭道：“嗯，咱們往多了算，就算四百三十文的本錢，今兒一天也賺了兩千八百七十五文錢?！?/br>
    玉格轉(zhuǎn)頭看向陳氏，“額娘，我認(rèn)為這買賣還是做得的，您覺得呢？”

    陳氏嘴唇微微顫著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她還如在夢中一般，玉格說的話，她都聽見了，但好似又沒有聽見，兩千八百七十五文錢，就一天的功夫，怎么可能呢？

    正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六姐兒跳下炕，笑道：“一定是阿瑪回來了，我去開門！”

    說著，人已經(jīng)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出去。

    第23章

    打開門，屋外卻不是多爾濟(jì)，而是一個眼生的男子。

    男子穿著一身夾棉的靛藍(lán)色馬蹄袖箭衣，人看著很是精神。

    六姐兒戒備的一手把著門，回頭往屋里看。

    玉格見狀，連忙走了出來。

    男子上下打量著玉格道：“我是鄂爾泰大人府上的，你就是色赫圖·玉格吧？”

    玉格點(diǎn)頭應(yīng)是。

    男子從袖筒里拿出一塊銀稞子遞到玉格手里，道：“你送到府上的炸牛乳不錯，這是我們家少夫人賞你的?！?/br>
    玉格接過銀稞子，忙讓開門請男子進(jìn)屋里喝杯熱、水，她這會身上除了被剪成兩塊的二兩碎銀，一個銅板也沒有。

    男子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道：“不用了，少夫人讓你明早再送五十塊凍奶塊過去，就這樣，行了，我走了?！?/br>
    說完，雙手插入袖筒，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

    六姐兒不大高興的關(guān)上院門。

    玉格握著銀稞子，心想以后無論何時，自己身上得帶幾十個大錢，家里也得備些茶葉。

    玉格拉著六姐兒回屋，陳氏見兩人神色不對，坐起來問道：“怎么了？是誰來了？”

    玉格攤開手心，給她看銀錁子，“是佐領(lǐng)鄂爾泰大人府上的人，我今早給他們府上送了二十塊炸牛乳，這是他們府上給的賞錢，讓明兒再送五十塊過去?！?/br>
    陳氏愣愣的看著玉格手心的銀錁子。

    五姐兒已經(jīng)熟門熟路的進(jìn)屋尋了戥秤出來，一稱，又是二兩重。

    五姐兒笑著嘀咕道：“難道這些官老爺家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銀子都是要絞成二兩一塊的使？”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笑了。

    陳氏看了看銀錁子，又看了看炕桌上的一籃子銅錢，整個腦袋暈暈乎乎的，這白送的，竟比賣的還要掙錢。

    玉格把銀錁子收起來，輕輕推了推陳氏，道：“額娘，阿瑪這會還沒回來，多半是在當(dāng)值，我們今兒早上沒開禁就起床忙，下午還要出門買牛乳做凍奶塊，這會好吃飯了嗎？”

    陳氏木愣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身，腳下像是飄一般往外走。

    玉格看了五姐兒和六姐兒一眼，兩人機(jī)靈的提著八仙桌上的餃子跟了出去。

    家里十個人吃一百個餃子，很有些奢侈，不過陳氏這會子腦袋云里霧里的不太清楚，六姐兒只說是玉格的意思，她就照做了。

    等一百個餃子下了鍋，陳氏才緩過勁來心疼。

    陳氏和大姐兒幾個端著煮好的餃子進(jìn)屋時，玉格已經(jīng)把錢都收起來了，起身準(zhǔn)備幫陳氏擺碗筷。

    陳氏搖頭避開，把自己手里的碗，一碗放到玉格面前，一碗放到三姐兒面前。

    然后接過大姐兒手里的碗，一碗給四姐兒，一碗推給大姐兒。

    銀姐兒人小，省下來的五個全部分給了她們四個。

    再然后是二姐兒、五姐兒、六姐兒三個，然后是陳氏自己，最后是金姐兒和銀姐兒。

    玉格看著自己面前的碗，哭笑不得。

    她低估了陳氏的本事，明明都混成一鍋煮了，陳氏卻還是生生從里頭分出那些是小舅舅家送的，哪些是姨母家送的。

    她碗里十二個，一半是小舅舅家送來的羊rou白菜餡餃子，一半是郭木匠送來的豬rou酸菜餡餃子，皆是rou多菜少，餡大皮薄。

    大姐兒六姐妹碗里的是兩三個羊rou白菜餡、兩三個豬rou酸菜餡，另加五六個未來大姐夫馬志祥和大舅舅家送來的雞蛋白菜餡餃子。

    陳氏碗里的五個雞蛋白菜餡，五個姨母送來的、豬rou少得幾乎見不著的玉米豬rou餡餃子。

    而金姐兒和銀姐兒碗里則全是玉米豬rou餡餃子。

    金姐兒或許沒有瞧出區(qū)別，也或許瞧出了但已經(jīng)知足得很，和大姐兒她們一樣，小口小口的極珍惜的吃著白面餃子，銀姐兒勺子拿得還不太穩(wěn)，用手幫著忙，使勁往嘴里塞。

    玉格轉(zhuǎn)頭對陳氏道：“額娘，我想吃雞蛋餡的餃子。”

    玉格話音一落，金姐兒埋著頭悄無聲息的加快了進(jìn)食速度，銀姐兒咽得太急一下被嗆著了。

    二姐兒一邊幫銀姐兒順氣，一邊道：“我這兒有。”

    大姐兒已經(jīng)從自己碗里夾起一個，正要往玉格碗里送。

    玉格看著幾個jiejie都要往自己碗里送的動作，伸手擋住自己的碗，笑道：“我看額娘碗里雞蛋餡的多，我和額娘換兩個就行。”

    五姐兒眨了眨眼，收回了動作，六姐兒樂呵呵的繼續(xù)吃。

    大姐兒和二姐兒幾個回過味來，也不爭著要夾給玉格了。

    金姐兒的動作慢了下來，想要把自己的碗往前推，又不敢表露得太刻意。

    陳氏笑著道：“不用換，額娘正好也吃不完?！?/br>
    “那我就更吃不了了?！庇窀裾f著話，已經(jīng)夾了兩個餃子放到陳氏碗里。

    兒子如此孝順，陳氏心里熨帖得不行，臉上連日的愁苦散了許多，終于露出個笑模樣。

    吃完餃子，二姐兒和金姐兒收拾碗筷，五姐兒和六姐兒吃醉了般的癱倒在炕上。

    陳氏也坐到了炕上，看著玉格像是有話要說。

    玉格叫住要去幫忙的大姐兒，閑話般問她嫁妝繡得怎么樣了。

    大姐兒初初有些不自在，但見陳氏也關(guān)切的看了過來，便回道：“已經(jīng)繡好了大半?！?/br>
    六姐兒聞言，撐起身笑道：“大姐拿出來咱們瞧瞧?！?/br>
    大姐兒微微紅了臉，去西梢間取了出來。

    蓋頭已經(jīng)完全繡好了，大紅色的綢緞，中間繡了一朵牡丹花，四角用金色的線各繡了一個‘囍’字，又各墜了一個如意節(jié)。

    陳氏鋪開蓋頭，笑容滿面的來回瞧了又瞧，“繡得真好，好看?！?/br>
    六姐兒拍手驚嘆，又催著問道：“嫁衣呢，大姐，把嫁衣也拿出來咱們瞧瞧?！?/br>
    大姐兒把手里的包袱遞給六姐兒，抿著嘴笑道：“嫁衣還有些沒繡好?！?/br>
    嫁衣是紅棉布料子做的旗袍，大約是為了新婚過后，能改成平日穿的衣服，所以沒繡什么大花樣，只在領(lǐng)口和袖口點(diǎn)綴了些花紋。

    比起蓋頭來，無論是布料材質(zhì)，還是繡花做工都差了許多。

    不過陳氏還是看得眼泛淚光。

    六姐兒幾乎沒穿過新衣，見此嘴甜的夸道：“大姐穿起來一定好看?！?/br>
    玉格又問：“旁的呢？被子和枕頭呢？”

    此時雖然沒有被套枕套之說，不過被子和枕頭上也可以繡花樣。

    而且女子的嫁妝若要詳備周全，是連嫁過去后用的針頭線腦，都要娘家準(zhǔn)備好的，家里條件雖不寬裕，但至少枕頭被子會陪送。

    大姐兒笑容一頓，小心的看向陳氏。

    第24章

    這一問一看又叫陳氏想起了煩心事，長嘆一聲后，眼里的淚就有些包不住。

    “原本想著冬至領(lǐng)了賞，徹底了了家里的債，再攢兩個月的月俸，你阿瑪每月的俸米差不多也能賣一千錢，再尋你兩個舅舅和姨母借些銀錢，就能給大姐兒備一份體面的嫁妝，沒成想……”

    陳氏的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正巧這時二姐兒和金姐兒洗完了碗筷進(jìn)屋。

    金姐兒一聽陳氏這話，身子一抖，低著頭往角落處走，恨不能原地消失，叫陳氏看不見她才好。

    玉格專心聽著陳氏的話，計算著家里的收入花銷，“家里的債還欠二兩就還清了？”

    陳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淚珠子從眼眶滑落，“原本只這個月就能還完了?！?/br>
    玉格輕輕擰著眉，就這樣，阿瑪還想著只憑他的月俸還印子錢？

    “家里還有多少錢？做被子和枕頭都要些時候，大姐還得給馬大哥做一身衣裳，給馬大哥父母、還有馬家二哥、馬家小妹做雙鞋，或繡張手帕，都很要費(fèi)些時候，得早些準(zhǔn)備才好。”

    聽著玉格一口氣數(shù)出一大堆要花錢的東西，一屋子人都噤聲安靜下來。

    陳氏抿著唇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回道：“馬家送了些油糧米面，外加七兩銀子，家里的印子錢拖的時候越長，翻息越高，我和你阿瑪商量了，就想著先還了債，再慢慢給大姐兒攢嫁妝?！?/br>
    “家里?！标愂嫌诸D了頓，才接著道：“家里還剩下不到一千錢?！?/br>
    玉格詫異得眉尾微抬，鬧了半天，她竟是這家里最有錢的人。

    原想著晚上一家子一起吃頓好的，如今也只好繼續(xù)節(jié)儉著了。

    二姐兒低聲道：“要不，給我定門親？”

    金姐兒聞言又往角落處退了半步。

    玉格只當(dāng)沒有聽見她的話，和陳氏商量道：“阿瑪?shù)馁旱撘粋€月有二兩，俸米往外賣，又要被壓價，還要另外買糧食，賺不了多少錢，不如留下來，正好夠咱們一家人吃用?！?/br>
    “可印子錢，還有你大姐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