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57節(jié)
喻沅仰頭瞥他,眼睛明亮:“世子爺運籌帷幄,這點小傷痛想必不會放在心上?!?/br> 孟西平垂下頭,靠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在我肩上留下的牙印還沒好全乎。” 那點牙印兩三天就好了,劍雪給他上藥時,喻沅曾看過一眼。 喻沅瑩白的耳朵被胭脂染透,惱羞成怒,眼神飛揚:“孟西平,適可而止?!?/br> 徐靜敏聽了半耳朵,面色古怪,帶著趙玉娘往旁邊站了站,遠(yuǎn)離孟西平和喻沅。 長陽公主扶著孟定楊,心疼得看著弟弟青紫色縱橫的臉,憤怒地指向孟西平:“孟西平!膽敢毆打皇子,你放肆!” 孟西平斂了笑容,眉目低垂,是一貫的淡漠:“長陽公主為姐為母,費盡心思為三皇子謀劃太子之位,可惜有人爛泥扶不上墻?!?/br> 長陽公主被戳中了心病,她和孟定楊的母妃出身高貴,舅舅在邊境掌一方軍政大權(quán),孟定安母家勢弱,可這些年,皇帝在孟定楊和孟定安之間搖擺不定。要是孟定楊爭氣,何至于淪落到用些下三濫手段,和孟定安狗嘴里搶食。 她到底是皇家公主,臉色只灰敗了一瞬,凜然道:“不管對錯,孟定楊身為皇子,自有父皇決定。至于孟西平你此番犯上作亂,本宮看誰還敢護(hù)你!” 孟西平暗中給喻沅換了個手爐,叫劍雪放人,語氣冷颼颼:“前些日子的事情還沒過去,今天三皇子又敢肖想我家女娘,公主當(dāng)真以為寧王府是軟柿子,我孟西平的世子妃可以隨意欺辱?!?/br> 三皇子前些日子在街上碰見一美貌女子,命人搶回家去,后來才知道女子是禮部某官員的小妾,官員在早朝怒斥孟定楊。不僅如此,御史臺連發(fā)數(shù)十道彈劾,搞得皇帝好大沒臉,怒火之下,不僅將孟定楊手里的事全數(shù)交給其他皇子,還將他送來寒山寺,讓他好好在寺廟之中清心寡欲。 長陽公主咬著牙,不肯認(rèn)輸:“區(qū)區(qū)寧王府,縱是皇帝寵愛你,絕不會輕易饒過你去?!?/br> 孟西平握住喻沅冰涼的手,無心和長陽公主糾纏,拉著她走,對被侍衛(wèi)扶住的孟定楊說道:“三皇子只會躲在jiejie背后嗎,你若不服,現(xiàn)在就和我到陛下面前辯個分明。” 孟定楊當(dāng)然不敢,長陽公主也不敢說強(qiáng)要孟西平留下,他本就是因為男女之事被皇帝訓(xùn)責(zé),在寺廟之中又冒犯喻家娘子,在皇帝面前并不占理。 孟定楊陰鷙的目光盯著孟西平和喻沅緊握住的手,渾身被打碎重組一般,痛得他冷汗頻出,還不忘放狠話:“你給我等著,遲早有一天我定會將你們踩在腳下。” 喻沅搶先開口:“好啊,我等著領(lǐng)教三皇子的手段?!?/br> 孟西平冷冷看孟定楊,心思難測,反倒是被喻沅帶著離開。 “以后離孟定楊遠(yuǎn)點,不要和他糾纏,遇事就叫孟一?!泵衔髌椒鲋縻涞氖直郏谒呡p聲說道,“寧王府的事,我懷疑是他下的手。” 如一聲驚雷在喻沅耳邊落下。 喻沅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猛地回頭,看一眼三皇子孟定楊。 孟定楊的手下正在給他收拾傷口,見喻沅回頭,他腫著一張臉,竟朝她笑了笑,嘴巴張合幾次,分明在說喻沅的名字。 孟西平看清楚他的唇形,臉色更黑,還想回去再打他一頓。 回去后,孟西平立刻遞了一道折子送往宮中,替喻沅請封。 送上去時,自然也提到了孟定楊。 在寒山寺上住了幾日,孟定楊和長陽公主被靜心師父安排到西側(cè)僧房,孟定楊躲在房中養(yǎng)傷,沒功夫到喻沅和孟西平面前添堵。 喻沅在寒山寺痛痛快快玩了幾天,和趙玉娘有說不完的話,和她一起去折梅,留下孟西平和徐靜敏還有靜心師父幾個人在房中下棋。 有一日帝京大雪,寒山寺完全被寒雪所覆蓋,喻沅和孟西平等幾人聚在一起圍爐煮酒,避開僧人烤了新鮮的鹿rou來吃,漫山遍野地打雪仗。 倒是全了前世的缺憾。 聽說寧王回了道觀,王府中無人主持,管家來信,請孟西平回去,開始準(zhǔn)備年底宮中大宴,他才帶著喻沅正式回府。 ** 回到喻府第二天,便有人得到喻沅回寧王府的消息,前來拜見。 管家去東院,告知喻沅。 瑩玉聽了來拜訪的人,不可置信地反問管家:“你說誰來找我們娘子?” 王府管家平靜地再次回答:“喻老夫人和喻大夫人,還有喻三夫人,她們的馬車在門外等候,娘子是否要見?” 喻家人上門,瑩玉揣測著喻沅的心思,沒叫管家將人打發(fā)走。 喻沅倚靠在椅子上,雙腿蓋著厚厚的毛毯,在寒山寺上玩得太痛快,她不小心淋了雪,當(dāng)時沒注意,回府后風(fēng)寒癥狀被激發(fā),王府里喻沅所到之處,擺滿了烤火的物什。 她斂眸垂目,喻家人來得好快,算算日子,喻家的船也才剛剛到帝京而已,迫不及待來見她。 喻沅想了想,先問管家:“喻家人什么時候到帝京的?” 管家對喻家的事情很是關(guān)切,不假思索道:“三日前喻家到帝京渡口,排場甚大,不知從哪聽說喻家?guī)Я耸畮紫渥咏疸y珠寶來帝京,圍觀的人險些將渡口擠滿?!?/br> 惹得喻大爺頗為不快,和喜好張揚的喻大夫人險些吵了一架。 瑩玉眼珠子亂轉(zhuǎn),偷偷聳肩,娘子說喻家人來帝京越熱鬧越好,這消息是她傳出去的。 喻沅輕笑:“她們幾個來寧王府帶了些什么沒有?” 管家愣了一下:“幾位夫人像是未曾帶什么東西?!?/br> 喻家人突然來訪,要求見喻家娘子,即便是喻娘子的親人,在帝京已經(jīng)算很是失禮。 一聽她們不是送嫁妝來的,喻沅失望地靠回去,抱著手爐,打不起精神。 瑩玉和她心意相通,當(dāng)即道:“管家,將她們都打發(fā)……” 喻沅想清楚了,出言攔住管家,手指在虛空中點了一點:“算了,將喻家人都帶去正堂?!?/br> 聽喻沅將喻家?guī)孜环蛉朔Q呼為喻家人,里面甚至還有喻沅的親娘,大有疏遠(yuǎn)之意,管家心里有了計較。 他親自請喻家三位夫人請到正堂,她們再想找王府里人問話,打聽喻沅的事情,使喚不動寧王府的人,處處看著恭敬,實則敷衍無比。 喻沅悠悠翻過一頁書,又在東院坐著休息了好一會,用過治風(fēng)寒的藥,閑庭信步去正堂。 喻家三位夫人都坐在正堂里,喝著上好的清茶,等著焦躁不安。 喻老夫人望一眼喻大夫人,喻大夫人捏著帕子,清了清臉上看好戲的神色,對著坐在她下面的喻三夫人說:“三meimei,今天要說服喻沅,可就看你的了?!?/br> 喻三夫人面色陰沉,她來帝京是想做寧王世子未來的丈母娘,沒成想,沒成想…… 她咬了咬牙,不像在江陵時柔弱,眼神陰郁,恨不得撕爛看笑話的喻大夫人嘴。 喻大夫人掩唇笑了笑,得意地說:“這有些人啊,就是沒福分,怪不得一直要靠家里幫扶?!?/br> 喻三夫人被喻大夫人冷嘲熱諷了一路,就算是泥人也要激出三分火性,聞言怒道:“大夫人別太過分,以十二娘的性子,以為真能輕易如了你的愿,九娘子可還瘋著呢?!?/br> 喻大夫人聽不得別人提起她那癡傻的女兒,心想三夫人風(fēng)光不了兩天了,正要回懟回去—— 喻三夫人驟然換回了柔柔弱弱的臉,站了起來,對著門口露出慈母的溫和笑容:“十二娘來了,快讓娘瞧瞧?!?/br> 喻沅朝她淡淡頷首,腳步不曾停留,徑直坐到主位上,悠悠喝了口茶:“喻老夫人、喻大夫人、喻三夫人?!?/br> 喻三夫人心里打了個哆嗦,喻沅都不叫她娘了,態(tài)度相當(dāng)冷淡,尷尬地坐了回去,面上的笑掛不住。 喻老夫人見她自如坐在主位之上,抱著手爐,滿座寂然無聲,一舉一動都頗有章法。跟隨其后的寧王府管家以喻沅為尊,還以為寧王府家規(guī)森嚴(yán),一點都沒往別處想。 她不甚在意喻沅的態(tài)度,有要緊的事要商量:“聽說十二娘前段時間生病,一直想來看望。得知你和世子從寒山寺回來,我們立刻趕來見你,知道你無礙就好。” 喻沅將茶碗放好,輕慢地撩起眼皮:“老夫人才到帝京,就知道我和孟西平從寒山寺回來,消息很是靈通?!?/br> 她話里藏著試探,喻老夫人和藹地說:“今天我們來,是有事想和你商量?!?/br> 喻沅不輕不重地將喻老夫人的話擋了回去:“我記得離開江陵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與喻家再無任何關(guān)系?!?/br> 喻老夫人像江陵發(fā)生的什么事情都不記得:“十二娘,不可如此任性。” 這老太太今天竟如此溫和,事出反常必有妖。 喻沅摸著懷中手爐,垂頭笑,不理她們了。 喻老夫人泄露出一絲狠意,給喻三夫人使了個眼色。 喻三夫人不甘不愿地開了口,泫然欲淚:“十二娘,娘知你不愿意來帝京,更不愿意嫁給寧王世子,是你爹和娘做錯事情,不該給你早早訂下這門親事。?!?/br> 喻沅的手頓住,懷疑自己聽錯了,這門喻三爺和喻三夫人歡歡喜喜定下的婚事,他們先反悔了?! 喻大夫人喝著茶,唇角掛著隱秘地笑意,把得意都掛在臉上。 喻三夫人抹了把淚:“若是你主動和世子爺退婚,我們可以在京中按照你的心意,再替你尋一門婚事?!?/br> 喻沅明白她們今天為什么來寧王府,打了個呵欠:“青天白日的,你們怎么做起夢來了?” 喻三夫人不舍地說:“十二娘,只要你退婚,喻家什么都答應(yīng)你?!?/br> 喻沅觀察著幾人急切的表情,面不改色:“我起初是不想要,可孟西平是個香餑餑,這不是有人上趕著要當(dāng)寧王世子妃嗎?!?/br> 她的目光從面前三人依次滑過:“諸位夫人充當(dāng)誰的說客?又被許了什么好處?” 喻大夫人迫不及待道:“十二娘,裴家已經(jīng)允諾,只要你退掉婚事,就算是皇子妃,你也當(dāng)?shù)??!?/br> 喻三夫人眼睛一亮:“皇子妃可比世子妃威風(fēng)多了?!?/br> 哦,又是裴三娘,說不定孟定楊也在里面插了一腳 喻沅疲憊地摸了摸頭,正想以什么理由打發(fā)她們。 一直藏在屏風(fēng)后面偷聽的孟西平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來,先摸了摸她的額頭:“喻沅早已與喻家無任何關(guān)系,我早已請奏陛下賜婚?!?/br> 喻沅有些遺憾的想,嫁妝拿不到了。 “把她們都給我趕出去,以后不許喻家人進(jìn)寧王府。” 喻老夫人看到孟西平來,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她是真聽信了別人的挑唆,以為孟西平和喻沅關(guān)系冷淡。 出了寧王府,才悔不當(dāng)初,幾個人互相指責(zé)起來,喻大夫人咬咬牙,派人去裴府告知裴娘子。 裴三娘得知此事,又是轉(zhuǎn)了個圈,跑到三皇子府。 孟定楊臉上傷還剩淡色淤痕,他總?cè)滩蛔〗醒诀吣弥R子看傷口,一看就想起喻沅:“喻十二娘有些意思。你去告知喻仲禮,叫他們好好做事,攪黃了這樁婚事,漕運就交給他了?!?/br> 而裴府和三皇子府發(fā)生這些事,喻沅和孟西平都尚且不知情。 喻府的人才走,管家又一臉為難地拿來了一封帖子。 慧宜公主來帖子,請孟西平和喻沅去公主府賞雪。 帖中說她知道孟西平和孟定楊在寒山寺鬧得不愉快,借此機(jī)會讓雙方化解一下恩怨。 喻沅把玩著帖子,唇角揚起:“她既然這么想我去,那我就去看看。” 第61章 彤云密布, 冬雪未停。 寧王府里,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出了府,馬夫趕著馬, 要往慧宜公主府去參加賞雪宴。 孟西平坐在馬車?yán)锩? 突然感覺眉心一暖,一只纖長的手指伸過來,按在他的眉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