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你看這是什么，我的驪兒真是聰慧?！眲⒁棠飶哪~里拿出一張卷好的信。

    這才是云驪給她的信，并非是方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劉姨娘還在想女兒從不喊累，怎么會在信上喊累，有些反常，再看這抹額里藏著的東西，她就全懂了。

    不愧是我的女兒。

    第33章

    “這是什么葡萄，還真的好吃?！痹企P吃了一小串葡萄，滿嘴生津。

    這葡萄個頭大，難得果rou還這么綿密，酸酸甜甜的，不像別的葡萄，太甜了膩味，吃了一顆就不想吃了。

    雪柳道：“是秦家送過來的，秦太太商戶出身，家里做很大的南北鋪?zhàn)由?，但凡瓜果蜜餞封了好些送來咱們家。”

    云驪點(diǎn)頭：“原來是秦家送來的，看來咱們?nèi)齤iejie嫁的很不錯啊?！?/br>
    呂嬤嬤在旁道：“這婚姻是結(jié)兩姓之好，秦家和貴府是姻親，令尊乃一府太守，但又是勛爵出身，身份不凡。秦家世襲武職，可朝廷重用文官，令尊和吏部文選司郎中是同年，兩家互相依存?！?/br>
    “原來如此?！弊詮脑企P長大些之后，呂嬤嬤就不是只教走路儀態(tài)這些，大多數(shù)是教授官家的這些知識。

    更兼云驪本來十分用心，無論是平日馮氏行事，還是李氏怎么管家，她都認(rèn)真觀察，把所學(xué)為己用。

    荷香也附和道：“大戶人家，講的是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

    “那也未必，我二姐不就是只嫁到通判曾家了嗎？”云驪不解。

    荷香就神秘一笑：“但凡文人都講名聲，信守承諾?！毙睦飬s不好直接說二老爺?shù)牟皇牵蠣斒桥畠憾?，長女下嫁賺足了清流的名聲，劃算的很。

    幾人閑聊著，云驪心想姨娘也不知道有沒有收到自己的信。

    她把自己要寫的話放在抹額里，抹額上針腳非常細(xì)密，即便有人要偷看，就要把整個抹額剖開，再縫上，那就太麻煩了，一般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

    被提到的劉姨娘看完信，不禁對纖云道：“五姑娘真的是聰慧至極，我的女兒比我都聰明百倍?！?/br>
    “姨娘，五姑娘說什么了？”

    “云驪說大太太自以為能讓莊姨娘的兒子繼承，對她變了臉色，她卻在大太太的荷香那里耳聞了一件事，大老爺和老太太之間隔著殺母之仇，所以她料定那二人有齟齬，讓我多捧著莊姨娘，讓她和老太太連成一氣。讓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她獨(dú)自別居一館，大太太對她不好，反而更安全。還有文懋那里，她勸著文懋盡量在外求學(xué)，說文懋如今的學(xué)問已經(jīng)趕上文龍?！?/br>
    纖云聽了，也是感嘆：“我們姑娘那么小的年紀(jì)，居然懂這么多，真是了不得?！?/br>
    劉姨娘很是驕傲：“那還不是因?yàn)樽x書的緣故，云驪說她如今在學(xué)中庸，平日會看《左傳》，說鄭伯克段于，額，后面那個字我不認(rèn)得，但是云驪說的意思我全部懂了，與我不謀而合?！?/br>
    纖云點(diǎn)頭：“姨娘可以放心了?！?/br>
    “雖說她聰慧，讀書也多，但是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我怎么能放心呢?！?/br>
    想到這里，她把抹額遞給了纖云：“把它縫好?！?/br>
    但是紙條，她卻當(dāng)場在燭火上燒成灰燼，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還不如灰飛煙滅。

    今夜，章思源來她這里，劉姨娘向來都是把自己和屋子里都收拾的極好，身上擦了梅真香，這些梅真香，是用零陵香葉、甘松、白檀香、丁香、白梅末還有腦麝。

    她渾身都散發(fā)著香氣，即便二十七了，從外看起來依舊如同少女一般，卻又帶著嬌媚風(fēng)情，猶如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

    章思源進(jìn)來就深吸一口氣：“真香?！?/br>
    “老爺，今日我收到云驪給我們帶的信，還有給老爺你的，我可沒拆啊?！眲⒁棠镄Φ馈?/br>
    章思源笑道：“是么？拿給我看看?！?/br>
    劉姨娘連忙把信拿了過來，章思源看了忍不住撫須點(diǎn)頭，尤其是看到云驪寫的詩詞和寫字的風(fēng)骨，忍不住點(diǎn)頭：“咱們女兒真是天資聰穎，字寫的也好，還會作詩了?！?/br>
    “這都是老爺和太太的功勞，為她們

    請了先生，要不然她哪里能這般呀。”劉姨娘笑道。

    “欸，也不能這么說，我看云瀟那狗爬字和云淑的字就不如云驪的。”

    還不是不如，是差太遠(yuǎn)了。

    他早就看了老太太那里寄過來的信了，話里話外都是過繼莊姨娘的兒子，章思源聽說是大哥也想過繼莊姨娘的兒子，就不好推辭了。

    這樣一來，就有些對不起劉姨娘了。

    劉姨娘是何人啊，自然看出章思源的神色，她不動聲色道：“老爺，您就別夸云驪了，我聽回報(bào)的下人說大太太說她不懂規(guī)矩，狠狠的教訓(xùn)了一頓。她年紀(jì)還小，就要多受管教，否則自大起來可怎么辦呢？”

    這話是在上眼藥，章思源暗道，他看著劉姨娘道：“我看不會，你可別多心，編排起大太太來?！?/br>
    “哪里是我多心，是太太派來的人說給我聽的，我一個妾，又能做什么，大太太讓她過去養(yǎng)，我只高興著呢。我不會教孩子，有大太太替我管著，我開心的很啊?！眲⒁棠镉行┞淠?/br>
    章思源又怎么會在意劉姨娘這些想法，二人云雨一番后，劉姨娘就開始稱病。

    把管家權(quán)交上去了，也不多說什么，對莊姨娘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即便是章思源來探病，她也推章思源道：“您還是去莊姨娘那里吧。”

    章思源皺眉：“這是為何？老爺我愛去哪里就去哪里？”

    劉姨娘搖頭：“您就別多問了，是我身子骨不爭氣?！?/br>
    章思源氣沖沖的出去了，他當(dāng)然也是喜歡莊姨娘的，年輕漂亮，雖然身材走形，但也鮮嫩無比。

    他在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又悄悄去了莊姨娘那里，莊姨娘的下人最近重新掌了家，簡直是如虎添翼。

    “姨娘，也不知道劉姨娘搞什么鬼，這管家權(quán)這么輕易交出來了?！?/br>
    下人笑道：“兩個月以來都稱病，這個劉姨娘沒了寵愛，連多叫一碟肥鵝，那幫子下人都看人下菜碟。”

    莊姨娘則道：“劉姨娘那里的份例不要克扣，要是被老爺知道就不好了，再者，她好歹也是姨娘，生了哥兒姐兒?！?/br>
    聽到這里章思源忍不住點(diǎn)頭。

    不愧是老太太那里送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下人也夸：“姨娘真是菩薩心腸，我看劉姨娘是自知二少爺無法過繼，又惹了老太太厭棄，所以老實(shí)了下來。”

    莊姨娘笑道：“我也算是不負(fù)老太太所托。”

    “那是，從此內(nèi)宅就清靜了。將來，咱們哥兒過繼到長房，姨娘您興許還能封個誥命呢?！毕氯诵?。

    莊姨娘搖搖頭：“我如今就盼著遵從老太太的話，平安過繼我的四少爺，日后他有前程，我也有了指望。梁jiejie，你是老太太給我的人，你要知道我素來對老太太是沒有二心的?！?/br>
    她心里很清楚，丈夫靠不住，劉姨娘當(dāng)年多受寵啊，但畏懼老太太如虎，這后宅巴結(jié)上老太太才好。否則，色衰愛遲?。?/br>
    可她終究還是有些得意的，劉姨娘把人攏的那么嚴(yán)密，到這兩個月竟然十分討好，主動避寵，不似作假。

    甚至聽聞她用冷水灌自己身體，就是不肯讓老爺去，就是不想和自己爭鋒。

    連她房里的巧珠也來這里投誠了。

    莊姨娘忍不住露出笑容，只等待一個好時機(jī)，等劉姨娘徹底失寵，就送她去杭州的莊子上，一輩子回不去京里。

    如此，也完成了老太太的交代。

    而章思源卻心下冰冷。

    鏡春齋里，云驪正翻到《左傳》鄭伯克段于鄢這章，書上“多行不義必自斃”下赫然有一段很深的掐痕。

    第34章

    “太太，杭州的信片來了，說劉姨娘已經(jīng)失寵，莊姨娘掌了家，甚至劉姨娘已經(jīng)重病了。”邰mama高興來回話。

    這么多年，太太在后院無法一人獨(dú)大，全拜那個婆娘所賜，如今好了，劉姨娘失寵了，這可是大好事。

    馮氏卻把信拍在桌子上：“無用至極?！?/br>
    她怎么也沒想到劉姨娘居然讓莊姨娘得逞了，也怪道老太太非要送人給自家老爺，果真這莊姨娘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居然連劉姨娘都斗倒了。

    更讓她心寒的是，老爺章思源也來信要提拔莊姨娘的娘家人做莊頭，甚至莊姨娘的弟弟還讓他送去入學(xué)，不僅給馮氏這里來信，給老太太也來了信。

    老太太喜不自勝：“我就說男人好年輕姑娘，不管是十八歲的男子還是八十歲的男子，都喜歡鮮花般的人，看看，咱們這位二老爺可是上心的很。”

    林mama點(diǎn)頭：“劉姨娘快三十歲了，顏色已退，再如何也比不得小姑娘。依奴婢看，等二老爺回京，所有的事情就能敲定了?！?/br>
    老太太頷首：“你說的是啊?！?/br>
    大人們的眉眼高低，姑娘們消息靈通的如云淑、云湘都知曉了，云淑是慶幸，云湘則是因?yàn)閱我棠锸翘惴康呐畠?，了解的更多?/br>
    云驪依舊是讀書寫字，沒有絲毫改變，她本來對于李氏只當(dāng)親戚相處，故而，李氏對她越發(fā)冷淡，她也只覺不知，淡然相對。

    倒是孔太太很喜歡她，尤其是云驪送了一本自己抄寫的《普門品》后，更是還要接云驪去孔國公府玩。

    送《普門品》是因?yàn)橛^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誦《普門品》可以在危難時刻有觀音菩薩救護(hù)，這點(diǎn)就正合了孔太太的心思。

    而且云驪知曉年紀(jì)大的人容易眼花，故意把字寫的大點(diǎn)，她誦讀《普門品》時，聲音如珠如玉。

    這自然也是呂嬤嬤教導(dǎo)的，宮里說話就是如此，要不疾不徐，如珠走玉，且她天生擅長學(xué)習(xí)，平日做課長，時常背書，故而孔太太甚至到了，李氏不去孔國公府，她都打發(fā)人來接云驪的地步。

    “我們老夫人就是知曉您明日休息，故而特地打發(fā)我來接您過去的?！笨滋呐惴恐躮ama道。

    云驪笑道：“大伯母如何說？”

    她剛下學(xué)，就在明月館看到周mama了，比起李氏，她自然更愿意親近孔太太。

    倒不是說孔太太多么良善，只她這個人就是個聰明人，知道好歹。而大太太相比起來，做事全憑自己心意，需要你時，給你個笑臉，不要你時，翻臉很快。

    人啊，最怕和糊涂人打交道。

    周mama笑道：“姨太太說讓您自去就是?！?/br>
    “好，我收拾一下就跟mama過去姨母那里。”

    這幾日天氣驟冷，云驪換了身出門的夾襖，其實(shí)她也不明白為何外人覺得李氏苛責(zé)于她，大抵是因?yàn)樵诖蠓孔龅男律啦欢嗟木壒省?/br>
    可她掀開馬車簾，看到路上凍的瑟瑟發(fā)抖的老人小孩，覺得自己一點(diǎn)兒也不苦。

    她住的屋子有暖閣，夏天也有冰，吃飽穿暖還有書可讀，不僅不可憐，反而是相當(dāng)?shù)暮?，甚至還學(xué)了女紅、烹茶、制香、釀酒，跟呂嬤嬤學(xué)做首飾，跟松濤先生學(xué)雕刻，這些技能，隨意拿出一樣，流落民間，她也能養(yǎng)活自己。

    而不是真正的貧苦人家，才是真的可憐，比起她們，她非常的幸運(yùn)了。

    周mama見云驪臉上露出憐惜，立馬道：“五娘子，我們家老太太已經(jīng)準(zhǔn)備過些日子施粥，您就放心吧?！?/br>
    “姨母真是菩薩心腸，誰謂綺羅翻有力，猶自嫌輕更著人?！痹企P感嘆。

    周mama看著她，又覺得李氏糊涂，這章家五娘子年紀(jì)雖小，但一看就非池中物，

    尤其是姑娘家，橫豎一幅嫁妝，還是二房出，白做的人情都不會做。

    只不過，她只是個下人，也不能多說什么。

    孔太太這里很是熱鬧，雖然孔雋光出走，但是孔家人口眾多，世孫孔令宜也成婚了，新娘子也進(jìn)門，都在孔太太這里湊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