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庶女 第82節(jié)
“怎么了?”裴度問道。 云驪嘆了口氣:“我姨娘是在杭州投水自盡的,升州離杭州很近,我想到時候去杭州寺廟再替我姨娘點一盞長明燈,立一個衣冠冢,四時八節(jié)派人去灑掃,這樣總會讓我姨娘泉下也有供奉,不至于餓肚子。” 她爹雖然曾經(jīng)寵幸過劉姨娘,但總不會回來為一個姨娘做什么,能做水陸道場還是她寫信懇求的,因此姨娘的事情只能靠她自己了。 裴度點頭:“岳母的事情等我們在升州安頓好了,我就帶你親自去杭州立一個衣冠冢。” 他想妻子真的非常有孝心,不僅對養(yǎng)她在膝下的章家大房孝順至極,在自家對自己的母 親,也是態(tài)度恭敬,就是對生母也是孝心可嘉。 “你最好了?!痹企P窩在他懷里,靜靜的聽他的心跳。 船上的生活很單調(diào),云驪卻很愜意,因為她終于不必成日忙庶務(wù),可以安靜的看書了,裴度則和帶著的師爺們在一樓談天說地,籌謀上任之事。 茜紅進來道:“大奶奶,您還記得咱們在通州口岸看到的那艘喜船嗎?” 云驪笑道:“當(dāng)然記得,那船吃水極深,又高大,恐怕新娘子的嫁妝很多呢?!?/br> “誰說不是呢,正好奴婢方才在外邊見到那艘喜船行駛到咱們家的船旁邊了,嗬,您是沒瞧見,好家伙,那船上的護衛(wèi)足足有五六十個之多呢?!?/br> 這茜紅是王忠家的孫女,以前就時常被云驪派去打探信息,以至于這丫頭每到一處,必定先打探四周情況。 云驪聽了茜紅的話,甚是好奇:“只是嫁人而已,為何要那么些護衛(wèi)?難道是為了怕婚船被劫。” 這也不是沒可能,就云驪她們船上也請了十?dāng)?shù)個護衛(wèi)保護呢。 茜紅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了。 到了晚上,夜已深沉,房中云驪和裴度二人云雨初歇,她們新婚夫妻,感情不一般,雖然云驪自覺要節(jié)制一些,裴度也不會日日翻紅浪,但到底很容易一下就被撩撥上了。 此時,不遠處傳來簫聲,這聲音如訴如泣,云驪聽了忍不住都潸然淚下。 “這必定是吹給哪個他喜歡的姑娘的?” 裴度笑道:“你怎地知曉就是男子呢?” “閨閣女子吹簫不大雅觀,一般先生都會讓你學(xué)琴,那樣彈起來更好看。而且,我就是聽的出來,這是男子吹的,多半和女子無緣,才會有此情思。” 就在此時又有琴聲傳來,那琴聲似乎在和著簫聲。 迷迷糊糊中,琴聲戛然而止。 “那琴聲像是咱們旁邊喜船上傳來的?!痹企P從被窩里揪出腦袋。 裴度用手直接按住她的臉,無情的說了倆字:“睡覺?!?/br> “哼?!痹企P生氣他不和自己說話。 一大早起來,身邊早已無人,現(xiàn)在不必請安,云驪當(dāng)然不必那么早起來,整個人也非常松弛,梳洗完,她又在二樓欄桿邊憑欄眺望。 河道寬闊浩渺,一望無垠。 不知道是不是從京中出來了,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為何世人喜歡說什么男子心胸寬廣,女子心眼就小。說白了,還不是男人出門的機會多一些,女子終日只能困囿于后宅,她現(xiàn)在能夠單獨這般沒有長輩跟著,已經(jīng)比很多人強了。 對面的喜船的窗欞被打開了,因云驪和她們二樓對著,她那邊窗戶一打開,云驪發(fā)現(xiàn)她的窗戶居然被釘了一條條木條,一只手都伸不出來。 窗戶旁隱約站著一位著紅衣的新娘子,臉上神色郁郁寡歡。 聯(lián)想起昨天晚上的琴聲,她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 船靠岸補給,玉通過來傳話:“大奶奶,大爺讓小的過來傳話說船靠岸了,問您有沒有什么要買的?可以帶下人出去買些。” 咦?她可以出門嗎? 云驪趕緊戴上帷帽帶著幾個丫頭,匆匆下樓去,裴度正等在此處。 “這里雖然只是個小鎮(zhèn),但是來往船只都在此處停泊交換物質(zhì),因此南來北往什么東西都有?!迸岫冉榻B道。 他當(dāng)年上京趕考,是經(jīng)過此地的。 只要能出門,她就十分高興,哪里還管那么多。 “走吧走吧?!痹企P推著他。 裴度失笑,但看著她愉悅的跟小雀兒似的,也不忍苛責(zé)什么了。 自從出京了,小妻子就變得活潑許多了,和之前在宅子里判若兩人,那時的她笑 不露齒,一言一行合乎規(guī)范,私下倒是和自己撒嬌,但是大面上,又是那般。 還好這一出來,她就松快許多了。 下了船后,四周的叫賣聲仿佛像置身于清明上河圖一樣,畫卷里的人都活了過來,什么內(nèi)宅紛爭全都沒了。 有賣炊餅脆梨的,有賣花兒朵兒的,還有賣羊簽子rou、胡餅以及有貨郎,他的貨擔(dān)上是應(yīng)有盡有,更別提往遠處走,有各種茶寮、書店、絲綢店、胭脂水粉。 更有女子大大方方的在街邊賣餛飩,餛飩鋪子前面正有兩個男孩兒在唱蓮花落,旁邊圍著的還有雜耍的。 云驪悄悄拉了一下裴度的袖子,指了指前面:“那是耍大刀的,對不對?” 裴度點頭:“自然,那就是耍刀的,江湖人靠這個吃飯。” 但是,他正色道:“咱們就不過去了,這些地方龍蛇混雜,你萬一被拍花子的拍走了,如何是好?” 拍花子的?云驪瞬時乖巧道:“好,絕對不跟著去?!?/br> 她是很懂事的,一聽說不成,就聽話了。 裴度見她如此,又十分心疼道:“你看這上頭有茶樓,咱們上去找一間臨窗的,你可以在那兒看?!?/br> “好?!痹企P拍手稱好。 她不懷疑裴度騙她,因為她也并非懵懂無知,她們姻親就買過一個女孩子做妾,聽說那個女孩子就是從好人家拐走的,連自己家是哪兒都不知道了。還有秦樓楚館的女兒,有一部分是走投無路,還有不少是四處拐賣賣進去的。 甚至上京燈會,有位官家千金就因為和家人走散了,被人拐了去,后來找到時,聽說已經(jīng)失了清白。 因此,章家燈會從來不許她們出去,唯一出去玩兒的還是那次去莊子上騎馬,要不就是小時候過寒食節(jié)能出去。 她們進的是這間茶樓的雅間,云驪靠著窗戶坐下,往下看雜耍,都舍不得扭頭吃一口茶。 “沒想到你這般喜歡這市井生活?”裴度很驚訝。 他覺得以云驪的才情,優(yōu)雅,她喜歡的一定是精巧的園林,絕非是這樣過分熱鬧的街道。 云驪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那是因為這些熱鬧是我不曾接觸過的,若我身處其中,也未必就真的喜歡。不過……”她想起那個窗戶都被釘住的新娘子,有些同情道:“不管如何,自由才最重要。” “他們?yōu)殄X財奔波,看似自由,其實也并不自由。”裴度一語中的。 看似行走江湖,瀟灑自如,可為了生計奔波,無一日能想到自己到底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又算什么自由。 云驪覺得和裴度說話很痛快,他常常一針見血,對事物看的很透,不加遮掩。 她笑道:“說的也是,只能祝我夫君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了?!?/br> 裴度舉杯,對這話倒是很受用。 學(xué)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學(xué)而優(yōu)則仕,這是所有士子的心愿。 二人還欲說話,只聽外邊有人過來站在外頭道:“內(nèi)里可是子珩年兄?” 裴度對云驪道:“我去去就來。” 云驪點頭。 四周丫頭們都守在身邊,她也沒什么好怕的,只是雜耍的人已經(jīng)開始要打賞了,云驪讓下人出去也打賞一番,她就把隨身帶的出在此看。 而裴度則出去發(fā)現(xiàn)是他上科的同年馬如龍,如今準(zhǔn)備去襄州谷城做縣令,當(dāng)初自己中了二甲第三十六名,他中的是三甲,已經(jīng)外放做了三年縣令,現(xiàn)下去谷城又是做縣令。 他叫了酒菜歌舞,這茶樓老板也是人精,知曉樓上是兩名官員,還送了一對胡姬過來跳舞助興。 裴度見馬如龍癡迷的看著那胡姬擺動腰肢,不由笑道:“如今你也變壞了,我記得當(dāng)初咱們一道上京 ,你說女子都是老虎,會吃男人的,如今倒好堪稱情場中人啊?!?/br> 馬如龍聽了這話,呷了一口酒,嘖了一下:“子珩啊,你再次科舉又大魁天下,這一授官就是通判一職,不知道我們的苦啊。山高苦寒之地,若不為自己找些樂子,這日子怎么過?我家貧,不似你們官宦子弟,去秦樓楚館消遣是家常便飯,我們當(dāng)初不去,也是畏縮,我們這些寒門子弟也怕丟丑。我還是好的,不過只有兩三房妾侍,也是為了香火,老孫你知道吧,他更是更厲害了。” 裴度聽到秦樓楚館,雖然云驪不在身邊,他立即澄清道:“馬兄,你可別把我和別人弄混了,我當(dāng)年也只是去過樊樓詩會,至于秦樓楚館可沒去過?!?/br> “至于你,還是要專心仕途才行,酒色傷身?!迸岫扰呐乃募绨虬参俊?/br> 他知道馬如龍的意思,也有投靠自己的意思,故意失意自比,也只有失意的人才時常在女色上打轉(zhuǎn),真正忙碌的官員,飯都來不及吃,哪里還有如此閑情逸致。 權(quán)利可比什么女色重要多了。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人都延攬,雖然彼時非常重鄉(xiāng)誼和年誼,但他看人不在乎你身上的瑕疵,只在意你是不是得用。 而馬如龍雖然三十六歲中了進士,也算年少有為,但政績平平,不夠能干,這樣的庸才不好用。 都是聰明人,酒過三巡,裴度遂道:“內(nèi)子還在等我,我就先行一步,日后書信聯(lián)系?!?/br> 馬如龍也拱手道:“不曾想嫂夫人也在此處,還未曾拜見?!?/br> 明明馬如龍比裴度年紀(jì)小快了一輪,但官場就是如此,裴度笑笑:“我們還要行舟去升州,日后有空再見?!?/br>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見到自己的小妻子的。 又說裴度推門進來時,見云驪乖乖坐著,心里不知道為何很疼,很難有人幾天就讓自己魂牽夢縈。 云驪從荷包里拿出一顆糖遞給他:“蓮子糖?!?/br> 裴度接過來放嘴里,又上前道:“真甜,走,陪你去街上走走。” “好勒?!痹企P趕緊湊過來,只是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道,連忙掩鼻:“你身上怎么有這么大的酒味?” “無事,風(fēng)一吹味道就散了,今天和熟人吃酒吃的多些?!彼鋵嵰郧耙彩呛里?,酒量十分之好,但新婚來,就沒吃太多酒。 云驪見他不愿意提起那位同年,想必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也不再提。 她在逢仙鎮(zhèn)上買了些糕點和本地土產(chǎn),旁的綢緞那些她嫁妝里實在是太多了,自己都穿不完,怎么可能會買。 “累不累?”裴度回來后,捏了捏她的小臉。 云驪搖頭,十分精神:“不累,不累。” 雖說不累,但是一到晚上,這姑娘沾著枕頭就睡著了,一雙玉臂還怕熱,睡到半夜伸出來納涼,他無奈替她放在被子里。 但是簫聲一吹,她就立馬醒了,還道:“你聽,等會兒有琴聲和他?” 裴度十分無奈:“睡覺吧?!?/br> 她怎么對人家這種事情,這么感興趣。 云驪嘟囔道:“你還是通判呢,日后管一州刑罰,你說你也真是的,也不分析分析?!?/br> “這是人家鴛鴦訴情,算什么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