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散財童子與荊國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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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傍晚。 五味閣包間中,樂儀與子昂相鄰坐著,看到前橋身后跟著仨人出現(xiàn)在面前,納悶道:“是因為我說了請客嗎?” “哈,不是不是。剩下誰在府里都不大好,就一塊兒帶出來了?!?/br> 樂儀呵呵干笑兩聲:“咋不把你公主府都搬過來?” 吐槽歸吐槽,反正是有錢,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樂儀把菜單大致瀏覽完,指著招牌菜挨樣點一輪,又湊到子昂身邊,柔柔地問:“子昂想吃些什么?” “喂!”前橋道,“于情于理,你都應該先問我吧?” 樂儀才不買她的賬:“下次你請客,大可以先問梁庶卿吃什么,我是不會介意的?!?/br> 前橋只好作罷。子昂卻望著菜單淡淡搖頭,樂儀這才把菜單遞到她手上。見硬菜已經(jīng)點了七七八八,于是點些甜點酒水,又顧念成璧不飲酒,給他點了壺茶。 菜尚未上齊,店家先端來幾碟蜜餞點心,供客人開胃。前橋夾起一塊果rou咬在口中,感覺風味獨特,不由得贊道:“這是什么?還挺好吃的。” 梁穹也夾了一枚,細細品嘗后道:“像是一種枳實?!?/br> “梁庶卿寡聞啦,此物京都不多見,在南郡卻有很多?!睒穬x笑嘻嘻道:“‘黎檬’,同梅子一般大,極酸,若不制成蜜餞難以入口?!?/br> 眾人都在了悟地點頭,前橋卻問道:“……檸檬?”樂儀糾正道:“黎檬。”她用筷子蘸茶水,將字寫出來。 “是不是這個樣子???”前橋也用筷子蘸著茶水,畫了一個檸檬,補充道:“黃色的?” “沒錯?!?/br> 前橋心道,會不會就是同一種東西?自己所知道的名字,未必就是這個世界中的通用名吧。那么上次自己問梁穹是否知道“鋅”,他雖說不知,沒準只是叫法不一樣呢? “咦,你又怎么了?”樂儀見她沉默,問道。 前橋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暫時把這些考慮放在一旁,容日后再想。看著第一道菜已熱氣騰騰端上,她舉箸笑道:“今晚無尊卑,不謙讓,我先不客氣啦!為了好好吃你一頓,我中午都沒讓廚房多做飯?!?/br> 知道她言過其實,梁穹等人皆微笑起來,索性不管那些禮儀尊卑,紛紛拿起筷子。前橋看到寧生都放松了,心中有些寬慰,仿佛回到現(xiàn)代的某次同學聚會——如果忽略他們間復雜的婚姻關系,是有點像的。 幾人邊吃邊聊,菜盤已經(jīng)撤下幾輪,眼看大家已經(jīng)接近饜足,樂儀建議道:“何不不玩點什么?” 玩什么呢?前橋道:“……飛花令?”她剛出口就后悔了,又不知道這里的文學史咋樣,這不是給自己挖坑嗎? 幸好,除梁穹外其他人都搖起了頭:“哎,不玩不玩?!?/br> 好家伙,一群文盲湊一桌了。 “酸腐至極,有何趣味?”樂儀道:“要我說,就玩投壺吧!” 誒?投壺好呀,一聽就熱鬧! 前橋附議,樂儀便拿起一個空酒瓶,放在三步之外的地上。前橋見那瓶口非常窄,還躍躍欲試地比劃,殊不知江湖險惡。只見樂儀剛回到座位處,捻起筷子,口中道了聲“中”,只輕輕一投,那筷子就沒入兩指寬的瓶嘴里。 又拿起另一根,眨眼的功夫再次投進。 前橋咧著嘴把筷子放下……這還玩啥??? 樂儀還笑呢,毫不真誠地邀請道:“來啊,你們也試試!” 試你個頭???王者來青銅局炸魚啦? 還真有接招的,成璧也拿起一根筷子,瞄準了瓶口快速出手。那筷子如飛鏢般射中瓶口,發(fā)出一聲清響,然后穩(wěn)穩(wěn)彈入瓶內(nèi)。 “江公子好功夫。”樂儀眼前一亮。 呵,職業(yè)選手組團炸魚來啦? 其他人見只有喝彩的份,也就興致闌珊,只沖著樂儀嘿嘿地笑,樂儀攤手道:“那你們說吧,玩什么?” “要不然就……擲骰子?”成璧試探道。 “誒,可以!”樂儀喚來跑堂,朝他要了個骰盅,對眾人道:“光擲也無趣,不如我們擲一圈,每擲一個,點數(shù)最小者飲,擲雙幺者滿飲,擲雙四者免飲?!?/br> “好!”前橋欣然應允,又想起成璧不喝酒,對他悄聲道:“你若擲了小的,我?guī)湍愫裙??!背设惦m然微微感激,看他的眼神卻意味深長。 于是從樂儀處開始。她晃悠半天,開盅瞧去,一幺一五,又見前橋接過骰盅,閉眼晃晃,開盅一視,一三一四。 “哈哈哈,喝!”前橋道。 樂儀痛快飲下一杯,看骰盅繼續(xù)下傳,心道最高不過十二點,她擲了六可不算很小。但梁穹開杯,得了八點。 喝。 成璧開杯,擲了雙四。 喝。 寧生開杯,擲了十點。 喝。 只剩下子昂,他把骰盅接過,臉上是無奈的微笑。搖幾下骰子,開盅一看,五點。樂儀可算松了口氣。 羅子昂拿過酒杯斟滿,舉袖擋在口前,一飲而盡。 嘖,不對勁。 前橋打量著她倆,暗戳戳地覺得有貓膩。果然,下幾輪中賭神逐漸冒頭——成璧永遠在擲雙四,子昂永遠比樂儀少一個點兒。 就算有子昂兜底,樂儀也喝了太多,一邊感慨自己手氣太差,一邊嚷著要去窗邊透風,成功閃了一次罰酒。 前橋怕她喝多出事,跟她一同過去,靠在欄桿旁吹風。 —— 2. “你們京都有邪吧?我在南郡罕有敵手,今日氣運竟如此差!”樂儀忿忿道。 “哪有……你好歹比子昂強嘛。” “哦,對?!睒穬x想到此處,似乎找到一些心理平衡,接著又感慨道:“還好他沒在第一個,不然得飲多少杯啊?” 前橋心道,他若是真在第一個,為了給你兜底,就只能擲雙幺了。喝滿一圈,實名慘。 “嘿嘿,留仙,其實我挺開心的?!睒穬x吹著涼風,突然瞇起眼睛,陶醉地笑道,“從南郡過來的路上,一直擔心你會想不開。那日見你時,也確實不大好。不過現(xiàn)在放心啦,府里之人都很在意你,你過得挺滋潤的。” 前橋心里一暖,但也有點無語:“你怎么也覺得,我會因為二皇子那家伙想不開?。俊?/br> “不會嗎?” “……哎,我可沒空管他。我遇到的問題,可比他棘手多了。”前橋道。 她的手被樂儀握住,對方雖然微醺,卻瞪著眼睛認真道:“什么事?跟我講講!” “你知道也沒用。”前橋見她還執(zhí)拗地盯著自己,只好解釋道,“我現(xiàn)在想做一個東西,可必要材料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做出來,就算做出來,我也不敢輕易試……你懂這種糾結的狀態(tài)嗎?” 樂儀搖頭:“不是很懂?!?/br> 前橋無語:“我就說嘛?!?/br> “一定要自己做嗎?” 前橋道:“不然呢?” “嘖,公主殿下,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是你做不來的,但沒有一樣東西是金子做不來的?!睒穬x搖頭晃腦道,“你弄不明白的,就沒人懂了嗎?術業(yè)有專攻,你想要什么,花錢找人辦就是了。你安居家中,聚天下之力,何必弄得自己這么糾結?” 前橋呆了呆,對啊,她怎么就沒想到??v然解釋什么是“電”很難,但只要肯砸錢,雇人就圍著這幾樣東西做研究,還愁沒有發(fā)現(xiàn)嗎? 這樣一來自己根本不用懂,只出一個idea,剩下全等招標。反正有大把的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面對金子的誘惑,全國百工云集于此,不就是做研究嗎,何愁沒進展? 這就是萬惡的剝削階級想法嗎……可太香了吧! 前橋?qū)穬x肩膀一拍,喜道:“哎,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思路好像都寬了!” 樂儀沖她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姊妹,放平心態(tài)?!?/br> 她的聲音如同一道閃電,襲入前橋的腦海。前橋呆呆地望著她,那一瞬間樂儀的口吻,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誘荷plus。 —— 3. 回府的馬車里,前橋半倚在梁穹胸前,對成璧道:“你怎么有這么好的手藝?我還打算幫你擋兩杯,可你根本用不著?!?/br> 成璧低調(diào)道:“熟能生巧的玩意兒,擲了什么稍微一聽就知。其實擲雙四不難,難的是像子昂那樣,只比縣主低一個點。” 原來大家都看出羅子昂有意放水,也不知樂儀是裝糊涂還是當局者迷。 “他也是聽出來的嗎?” 成璧搖搖頭:“各人念各經(jīng),他如何做到,我就不得而知了?!?/br> 寧生卻道:“羅公子少時寄身青樓,必是從酒場中學來的。若是這些游戲都不得駕馭,恐怕要吃很多苦頭?!?/br> 想到寧生和羅子昂是差不多出身,他這話說子昂,又何嘗不是說自己? 前橋略一回憶,這幾輪玩完,寧生不也一口都沒罰喝?他沒成璧那樣張揚,只是未擲出最低點,不顯山不露水地混過關。于是好笑地踢了踢寧生的腿:“好啊,你還藏著本事呢?” 寧生微笑地看著她:“微末伎倆,不算本事?!?/br> 前橋算是品出來了,這桌雖然大部分是文盲,同時也是千王之王?;蛟S是吃過兩頓飯,心態(tài)不同了,她對寧生沒有當初那樣避之不及。 寧生也是識趣的人,待回了府,知她要就寢,沒再像從前那樣目光灼熱地看著她,和她道了聲告辭就回去了。 躺在床上,梁穹察覺到前橋整個人都在沸騰,在旁邊翻來覆去,久久未眠。他伸臂將她摟進懷中,問道:“殿下怎么開心成這樣?” 前橋一個翻身趴在床上,在梁穹臉邊大大地“?!绷艘豢冢p目晶晶道:“我找到了一個人生目標!” 是的,自從她來這里后,還沒有過這么干勁十足的時刻,好像今晚突然活明白了。 “什么目標?” 前橋的眼睛好像在黑暗中發(fā)光:“我要做一個剝削勞動人民的資產(chǎn)階級,充分占有他們的生產(chǎn)資料,用高薪奴役他們,用雇傭關系欺騙他們,用996的奮斗史PUA他們……” “……在下聽不懂,好像很可怕?” “就是很可怕!”她又翻身回去,嘿嘿笑道,“最近府里的賬歸我自己管哈,我用錢地方多,每次都要跟你商量就太麻煩啦。” 翌日清早,收回財政大權的前橋罕見地沒睡懶覺,跑去行宮找樂儀商量大業(yè)。 到了中午時分,京城中已沸沸揚揚地傳開消息,稱公主要從各地召集一百名金石工匠,及一百名擅長本草、丹藥、器械等制造者,以探求“自然之激發(fā)”。 不僅薪資多得令人咋舌,如若中選,公主將提供全部食宿,報銷車馬費用,傳統(tǒng)假日還有津貼補助。 與此同時,也有條件:入選者必須住在一處,且每日工作四個時辰以上。每六日休息一日,每半月進行一次績效考核,若連續(xù)三次未通過,即為淘汰,不復錄用。 前橋沒想到,榜剛張了半個鐘頭,京中來應聘的工匠就要把門檻踏破。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個HR來審核應聘者,便把那些人趕回,在榜上加了一條——“三日后開始報名,五日后截止,擇優(yōu)錄取,望見此榜者廣而告之。” 爭先恐后的人這才如潮水般退去。 “沒想到來的人這么多!”前橋心道,發(fā)展荊國工廠有望??! 樂儀卻撇嘴:“那是你薪資設得太高了。他們種一年地,也沒給你干一個月劃算。要是一直這樣搞,恐怕荊國農(nóng)民都要不事生產(chǎn)了。” “所以要考核嘛。放心,我的目的是讓他們按照社會分工各司其職,哪能什么人都要呢?”前橋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列起需要人力物資的清單:HR,醫(yī)廬,廚師,保潔員……哦,還有廠房。 廠房好置辦,聽說京郊有一大片剛開發(fā)還未入住的宅邸,正好買下一處當廠房,再買一處當員工宿舍。醫(yī)者、廚師、雜役,也都好找人,當務之急是這個HR團隊都由誰當,只有自己和樂儀兩個可是忙不過來。 前橋第一反應是梁穹,卻又立即將此念頭打消。一來是他太忙了,二來是……他掌控欲有點強,怕他指手畫腳。 那還有誰可以培訓、比較閑、又信得過呢?前橋和樂儀對視一眼,已對彼此想法心知肚明。 —— 4. 入夜,寧生剛欲閂門,就見前橋出現(xiàn)在門口。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終于等來良辰佳人,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歡喜若狂。 就在他掛著幸福的微笑,想把她迎進房門的一刻,前橋唰地掏出一張紙箋,擺在倆人中間。 寧生看去,疑惑道:“合……同?此為何物?” “嘿嘿,都寫里面了,你讀一下。” 寧生讀罷,知道她是為了這個才找自己,苦笑道:“既是用人之際,奴去幫忙就是,何必額外領賞?” “這不一樣,親家人,明算賬。寧生啊,簽了這個,咱們可就是最親密無間的……” 寧生抬頭看著她。 “……雇傭關系了。誰也別想把我們拆開?!?/br> 寧生低頭簽字,一邊在心中嘀咕:就知道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