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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燕釵半落(NPH)在線閱讀 - 40.一廂情愿

40.一廂情愿

    崔凝半倚在窗旁,看著外頭群蝶逐于花叢間,穿花栩栩,悠悠宛然。

    一夜未睡,粉雕玉琢的臉上添了許多憔悴,她手握易承淵留給她的白玉燕釵,動也不動,像個精致的木偶一般看著滿庭芬芳。

    “小姐,大少夫人與二少夫人都來了?!?/br>
    崔凝抬眼,將燕釵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里,“讓她們進(jìn)來?!?/br>
    大嫂顧芳菲是江南名門世家之女,說起話來柔柔軟軟的,可其中卻有一種讓人不容忽視的魄力。

    “依依,你可要保重身子,十六歲的姑娘家,花一樣的年歲,憔悴成這般可怎么好?”顧芳菲苦笑著替崔凝把散了的頭發(fā)理好,重新戴上簪子。

    “大嫂、二嫂可是來替爹娘作說客?”崔凝垂著眼,嘆了口氣。

    說來她這兩個嫂子,無論相貌出身還是性格都大相徑庭。一個出自江南世家,一個出自北方商戶;一個溫婉內(nèi)斂,一個明媚活潑。但只要她二人湊在一塊兒,總讓人感覺她倆有股說不出的默契。

    “爹娘擔(dān)憂了一夜,阿爹大概是想著昨日對你嚴(yán)厲了,讓我倆來勸勸你。”顧芳菲說著,拉著許葳就坐在崔凝眼前。

    “知道你與易承淵兩情相悅,眼下都要成親了,可卻出了這般的事,你定是不好過?!鳖櫡挤茟z惜地摸了摸小姑子的臉,她掌中的溫度化了崔凝臉上的冰霜,成串的淚珠跟著掉了下來。

    “……大嫂,我是真的除了他以外,誰都不想嫁……”崔凝哽咽說道。

    易承淵是她自懵懂到心許,打小就想著長大之后能嫁給他的人。

    他的笨拙與溫柔,將她視若珍寶的眼神,都刻在她心上了,她沒有一樣忘得掉。

    這么多年來,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嫁給他之后會是什么模樣。他說過要帶她看遍四季,春花秋月,夏荷如蔭,千山飛雪,做一輩子的夫妻。

    可如今,她卻連等他回來都不被允許。

    她并沒有想傷害任何人,她接受了命運,如今只想默默等著他,無論生死。

    “依依,你該知道,嫁予你大哥之前,我也有個未婚夫婿。”顧芳菲笑得落寞,“我與他同樣是青梅竹馬,可就在成親之前,他染上重病?!?/br>
    崔凝杏眼含淚,眨眼看著大嫂。

    “在他病重時,托人送回了婚約與定情之物。隔日,他就斷了氣?!?/br>
    “那時我跪在佛前已經(jīng)求了叁日叁夜,閻王卻依然收了他的命。人人都說,此生我與他終究是無緣?!?/br>
    “你說這緣份到底是什么呢?”顧芳菲苦笑,“如同你與易承淵,自幼相知,互許真心,卻不能有造化。若是無緣,為何又要相遇?徒惹斷腸?!?/br>
    “后來,依父母之命,我嫁給你大哥。那時崔奕樞的心里同樣有著個求而不得的姑娘,也是有緣無份。”

    “可隨著日子過去,我與你大哥終成夫妻,我們彼此都與對方心中那影子不一樣,可如今若讓我再選一次,我依然會嫁給崔奕樞,為他生兒育女?!?/br>
    “我才知道,緣起緣滅不是凡人能參透,只能選擇要不要珍惜當(dāng)下緣分。你與易承淵的緣分已盡,但與杜聿的緣分,才正要開始呢?”

    “可若我不要這緣分呢?”崔凝哽咽問道,“若能讓我等他,說不定……說不定我與他根本沒有緣盡……哪怕流放十年,二十年,我終究能等到他回來……”

    在一旁的許葳突然笑了起來,崔凝與顧芳菲同時轉(zhuǎn)頭看向她。

    “依依,你口口聲聲說要等他回來,可他知道么?”

    崔凝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對吧?”許葳笑了笑,“依依,男女之間,凡事都講究兩情相悅。你與他的婚約是兩情相悅,可你這十年二十年的等待,卻是你自己的一廂情愿?!?/br>
    “淵哥哥他……他一定知道我會等他的……!”

    “是么?”許葳冷淡回道:“要不要親自問問他?”

    “親自?”一旁的顧芳菲也愣住了。

    “阿娘說過,依依雖然面上總是什么都好,可性子卻是兄妹叁人里最執(zhí)拗的。既然如此,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br>
    “二嫂今日早晨已經(jīng)替你打聽了,易家女眷往西南流放,易承淵則是往東北,他們今日出發(fā),明日就會到驛點,我能安排我家商隊掩護(hù),賄賂押流的官兵,讓你與他見上一面?!?/br>
    崔凝激動地抓緊二嫂的衣袖,“嫂嫂,此事可當(dāng)真?”

    “當(dāng)真?!痹S葳冷靜回道,“但你可不能讓你爹娘兄長們知道?!?/br>
    “……阿葳!”大嫂皺了眉,“這太冒險了!”

    “二嫂,我求求你了,讓我跟他見一面?!贝弈o緊抓住許葳的衣袖,“我不會告訴爹娘哥哥的,死也不會說!”

    “那么明日一大早,就跟爹娘說我?guī)е闳ニ轮猩舷闵⑿?,你今日睡飽點。”

    “好!謝謝二嫂!謝謝二嫂!”崔凝抹了抹喜極而泣的眼淚,鼻子與眼睛都紅了一片。

    “大嫂,你可別說出去啊。”許葳苦笑,“我這也是瞧著爹娘沒法子,想幫忙罷了?!?/br>
    顧芳菲沉默片刻之后,輕聲道,“我不會說出去,只是……我想問問你……”

    “易家女眷那兒,你可也有門路?”

    夜里,顧芳菲與許葳同公婆說了,要一同帶依依去寺廟中上香走走,順道給許葳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崔尚書夫婦想了想,這倒也是好事,便欣然同意了。

    回房的路上,顧芳菲略帶擔(dān)憂地問道:“弟妹,按照依依性子,真見到他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你隨依依去,可得看緊點?!?/br>
    許葳笑著嘆了口氣,“阿嫂,我想,這你倒是不必?fù)?dān)心,就算依依想做出什么,易承淵也不會肯的。”

    “依依及笄時,我曾見過他看向依依的眼神。再加上那時他們凱旋頭一件事就是把依依定下來,他定是真心的?!?/br>
    “既是真心,那斷不會誤她?!痹S葳看向大嫂,續(xù)道:“當(dāng)年你那未婚夫在彌留之際,不也把婚約與定情信物歸還與你么?”

    “……因為是真心,才更不愿耽誤半分?!?/br>
    顧芳菲垂眸,看著池中月色,淡淡地笑了。

    夜中的城郊,呼嘯的晚風(fēng)吹得人遍體生寒,廟中的門窗已破,夜風(fēng)不斷灌進(jìn)來。

    “……大哥,求求你們,分我們一件毯子吧,一件就好了……我那侄兒年紀(jì)還小,病中真吹不得風(fēng)……”向來意氣風(fēng)發(fā)的易妍凌此刻臉色蒼白,蓬頭垢面,跪著求看守的人一點憐憫。

    “你們懂不懂什么叫流放?沒餓著你們就是我們善心大發(fā)了,滾?!?/br>
    “……妍凌……”虛弱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易妍凌連忙轉(zhuǎn)身快步走回去。

    “二嫂?二嫂!”那是易承澤的妻子,此刻她虛弱地倚在半是昏迷的易老夫人身邊,渾身發(fā)熱。而她下身滿是血污,染紅了整片地。

    “二嫂……你振作點,你別……”易妍凌看著虛弱的嫂嫂臉色白得嚇人,臉上與四肢都泛起了青紅色的斑點。

    “妍凌……我怕是……不行了……肚子好疼……”

    “二嫂!二哥還活著,他還活著,你撐下去……一定能見著他的……”易妍凌止不住哽咽。

    易家女眷,能夠活著被流放的,如今只剩下易老夫人、二少夫人與易妍凌。修智在牢中就已經(jīng)斷了氣,小小的修仁此刻發(fā)著高熱,囈語不斷,叫著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娘親。

    “妍凌,我怕是……撐不過了……”二嫂抓著她的手,艱難喘息道:“你一定好好保重……若見到承澤…替我同他道歉……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

    “二嫂……你自己同他說,之后你們還能有好多孩子……”易妍凌不斷顫抖,“活下去……求求你們……別再丟下我……”

    在獄中,娘親、大嫂與叁嫂都慘死,修智更是在她懷中斷的氣。

    上過戰(zhàn)場的易妍凌從未這么害怕過,每一日,她的至親都在痛苦中死去,而她只能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易老夫人張開已經(jīng)看不到的眼睛,摸索片刻之后,把二少夫人摟在懷里。

    “……祖母……”二少夫人虛弱地靠著她。

    “承澤家的,莫怕……人生誰無死……老祖宗抱著你,莫怕……”

    二少夫人在祖母懷里逐漸沒了聲音,而易妍凌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

    “丫頭……”易老夫人伸出手,卻因看不見而摸不到她,易妍凌連忙伸手握住那蒼老而虛弱的手。

    “祖母怕是也撐不過了……你與承淵……好好的……”

    “祖母……”

    “你們都是極好的孩子…是易家……對不起你們……”易老夫人撐著,續(xù)道,“要保重……你們都得保重……”

    易妍凌想說些什么,可是此時易修仁卻叫了聲姑姑。

    她連忙把那幼小的身軀抱緊,沒有毯子,她只能以自己暖著他。

    “姑姑……我是不是……也跟修智一樣要死了?”

    “不會的?!币族杈o抱著他,回答道:“不會的,修仁會活著,姑姑還要教你騎馬射箭,還要帶你去打獵?!?/br>
    “姑姑,好冷啊……”

    易妍凌無助地抱緊懷中燙得像火爐的小身板,在夜風(fēng)中無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