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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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淮明白夫子的苦心,在磨練文章上更加用功了。 幸好,裴少淮的性子是沉穩(wěn)的,早年打的基礎也夠牢實,四書五經加上規(guī)定的注解,都已經熟背于心,只需不時翻閱溫習,無需花費過多的時間再打基礎功。 時間盡用在文章上。 春夏交界,冷熱交替,乍暖還寒,裴少淮生了場小病,幾日發(fā)燒頭昏腦脹,只能臥床歇息,叫家人擔憂不已。 裴少淮安慰母親道:“誰還沒個小病小災的時候,孩兒喝了王太醫(yī)開的藥,出了一身汗,感覺好多了,母親莫太過驚憂了?!?/br> “我既盼著你好好讀書,讀份功名出來,又怕你太過嚴苛自己,把自己累到了。”林氏說道。 母親的話提醒了裴少淮,若是讀書累垮了身子,那就本末倒置適得其反了。再者說,鄉(xiāng)試一連三場,每場三日,總共九日窩在小小號舍里作答,秋日不是大寒就是大燥,這場考試除了比腦力,還要比體力。 他決定要勻出時間,鍛煉身子,把體格練出來。 此后,每日晨讀之后,天大亮時,裴少淮都會花半個時辰練體,每日精氣神好了許多。 …… 七月中旬,南直隸和各省的鄉(xiāng)試主考官一一公布,深受圣上信任的官員、學士一一被派出,奔赴各地主持八月的鄉(xiāng)試。 時任禮部右侍郎的徐大人也在主考官之列,他已領命回府收拾行當,明日便動身南下應天府郡,擔任南直隸鄉(xiāng)試主考官。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禮部陳尚書即將榮退,徐大人監(jiān)考回來,為朝廷舉才有功,圣上必定有賞,屆時官升一階至二品,接下禮部尚書之位是水到渠成之事。 天色將晚,林家大舅林世運匆匆趕到伯爵府,直接找了裴少淮。 林世運來之前已打好腹稿,此時神態(tài)還算比較平和,以免擾亂外甥備考,可裴少淮還是看得出大舅是有急事要說。 只聞林世運說道:“少淮,眼下你父親不在府上,我又不便直接去徐家,有些話還需你跑一趟徐家同徐大人說一聲。” 頓了頓,又道:“你無須緊張,以免亂了心神,只需傳達一聲,徐侍郎那樣厲害的人,自有自己的算計?!?/br> 裴少淮點點頭,也平靜道:“大舅,我省得,你直說便是?!?/br> 林世運這才細細道出。原來,他常年南下行商,跑遍了南直隸各府,認識不少富甲商賈,少不了飲酒交際、商討生意,有一回聊到鄉(xiāng)試科考,大家都說家中兒子不長進,難以通過鄉(xiāng)試得功名。 有個人喝多了些,說自己有法子。 那人說:“主考官由朝廷來定,可同考官卻從本地老學究里抽用,有名望的來來回回總是那么些人,大同小異,只要買通了他們,文章又有幾分本事的,自然能夠上榜?!?/br> 眾人又說,所有考官都是鎖在貢院里寸步不離的,豈有那么容易。 “這就需要大家花大價錢多尋幾個人,只要其中一個能選中同考官,則高枕無憂了。”那人繼續(xù)道,“八股文總有些‘且夫、而已、矣’的虛詞,只為起承轉合,只需把這些必不可少的字眼按一定順序排列,自然能找到這份試卷,缺的不過是銀子而已?!?/br> 林世運本只當個笑話聽聽,可后來,又從另一個人嘴中得了一樣的消息。凡事一而再,再而三,則非空xue來風。 林世運同裴少淮道:“若是換作旁人下江南監(jiān)考,我只當沒聽過這些話,可徐侍郎隔著裴家是親家,我不免多想一層……不怕有人私下作弊,就怕有人上折子舉報作弊?!?/br> “我明白大舅的意思?!?/br> 裴少淮當即叫人備車,趕赴徐家,不管如何,讓徐大人提防著些也是好的。 …… 因徐大人已定為主考官,徐府外有朝廷武官帶人把守,裴少淮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報了自己的身份,說道:“家父在外,小子替父前來送別徐侍郎。” 那武官并非不食煙火之人,確認裴少淮身份以后,道:“只可在院內略作送別,不可進屋密語?!?/br> “謝大人?!?/br> 庭院內,裴少淮言簡意賅,文縐縐的短短數(shù)言,把大舅的話轉述給徐大人。 徐大人聽的時候神色嚴肅,若有所思,可當裴少淮一說完,他很快就恢復往日里笑呵呵的慈和神態(tài),言道:“賢侄好好準備秋闈,一切都會無虞的。” “徐伯伯萬事順利,小侄告退?!?/br> 裴少淮心想,三言兩語間,徐大人恐怕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 …… …… 各地鄉(xiāng)試主考官已經出發(fā),唯有北直隸鄉(xiāng)試的主副考官遲遲未定,無他,北直隸鄉(xiāng)試就在皇城下考試,考官無需趕路,一般開考前幾日才會欽定,免得京都城里有人動別的小心思。 因為考官遲遲未定,考生自然也就沒有足夠的時間改文風去迎合主考官的喜好,除非是平日里就練就了各種不同文風。 隨著鄉(xiāng)試臨近,七月下旬時,北直隸各府的考生匯聚京都城里,不光是客棧住滿,許多城內民宅漲至四五百文錢一間房,還有窮秀才們住在城外,打算開考前一天趕路進城。 赴考者十五六歲到六七十歲,年歲不等。年少者初生牛犢不怕虎,意氣風發(fā),年邁者心有執(zhí)念,不甘次次落榜。 城內書局、酒肆、茶樓、戲園,還有煙柳巷里,生意皆大火大燥,三年一遇。 八月初二,朝廷終于欽定主考官為兵部左侍郎張令義,副考官為國子監(jiān)祭酒,裴少淮對此并不意外。 張令義即是原來的順天府尹,去歲兵部胡尚書成功入閣以后,朝廷將張府尹平調回兵部,任左侍郎一職,代管兵部。如今擔任北直隸主考官,是圣上要給他一個功勞,再順水推舟授他兵部尚書。 張、徐兩人都是一樣的路子。 張侍郎對裴少淮是有幾分賞識的,但鄉(xiāng)試、會試采取十八房同考官批卷,裴少淮的文章需要過六關斬六將,在同本經的考生里脫穎而出,才有可能送到張侍郎跟前。 歸根結底還是要有真本事才行。 八月初九深更半夜里,城里四處皆有趕路聲,因考生眾多,點驗任務繁重,考生需要三更天里便來到貢院前,排隊搜身進場。與童試不同,鄉(xiāng)試搜身點驗更加嚴格,分為內外兩道——外監(jiān)試點名搜撿于大門外,內監(jiān)試點名搜檢于大門內。 裴少淮年少,青絲烏黑稠密,還被點驗官要求解開發(fā)冠,檢查發(fā)絲里是否藏有夾帶。 順利入院以后,裴少淮對照編號剛剛進入號房,身后傳來“咔嚓”一聲,監(jiān)考官已把號房矮門的鎖竅從外扣上,宣告裴少淮此后三日只能拘在小小號房里頭。 裴少淮簡單清理號房,慶幸這間號房桌板、長凳都比較結實穩(wěn)固,無需擔憂影響到自己作答。接著,裴少淮將考籃、食籃置于桌上,他并不善廚藝,也不打算在小小號房內生火做飯,一心考試豈有別的心思? 食籃里裝的皆是耐存的干糧糕點、rou脯和瓜果,足以提供裴少淮飽腹之需。 余下的襖子、防水油布、防蚊香囊等物,則留在包袱里,等用到時再取出來。 秋日鄉(xiāng)試,是一場硬仗。 天已大亮,裴少淮一圈一圈地磨墨,趁此時候放空心思,進入到考試狀態(tài)中,待到墨汁濃稠正好時,一聲鑼響,鄉(xiāng)試第一場開始,監(jiān)考官放題。 第一場試四書制藝題三道,每道以二百字以上為宜,五經制藝題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為宜,統(tǒng)共也就兩三千字,三天的時間是完全足夠的,就看考生有沒有本事把文章琢磨出來。 第51章 貢院之內排排列列盡是號房,諸位監(jiān)考官舉著題牌來回巡游,保證所有考生皆能看清楚題目,只見題牌上寫道: 其一,色難有事。 其二,秋省斂而助不給。 其三,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分別出自《論語·為政篇》《孟子·梁惠王下》《大學》,即為鄉(xiāng)試首場的三道四書制藝題。從這三道題目可以看出,相較于府試時,張令義出題保守了許多,不敢再著重考察學子的兵家見解。 畢竟是北直隸鄉(xiāng)試,事關重大,若是因出題小事被言官們上奏彈劾,失了尚書之位,就不值當了。 裴少淮先將題目抄于稿子上,周遭傳來紙卷的翻頁聲,一時又筆墨落紙沙沙聲起,恍如蠶聲食葉,裴少淮漸漸沉浸在這片低沉的“蠶聲”中,進入作答狀態(tài)。 進入貢院前,他便已計劃好這三日的安排——第一日,心明眼亮,心神豁然,為最佳狀態(tài),宜破題,梳理每篇文章的思路,以此為底稿。第二日,延續(xù)前一日的思路依次作文,中途若有新的筆路文思,則替換之。最后一日,已開始心神疲憊,此時萬不可再大動筆戈,宜潤色文章,調整平仄,再謄抄交卷。 裴少淮開始破題。 三題當中,第一題便是后世大為詬病的搭截題,出自《論語·為政篇》:“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1]” 意思是說子夏問甚么是孝,父兄有需要,則盡其能侍奉,有酒水美食,也相讓父兄先食用,是不是就是孝了。 “色難”“有事”是句尾和句首,本不相干,考官將其合在一起,即為搭截。 搭截題宋朝起便已出現(xiàn),搭截的方法眾多,有兩截長、三截、裁對兩扇、虛字冠首截、截上截下……等諸多法子,考官若真想出新奇的題目為難考生,有的是門路。張侍郎此次取最簡單的搭截,常規(guī)易解,顯然意不在為難眾人,而是為了防止考生猜題、押題,以免考不出真實水平。 由此可見,搭截題也不是全無用處的。 且張侍郎取“色難”二字,正是此題的題眼,亦是最難理解的地方。 色難,即臉色不好,句中并未指出是誰臉色不好,故此有兩種理解。其一,能夠從父母兄長為難的面容中,無聲無色意會他們所求所需,方可堪稱為孝。其二,伺候孝敬父母兄長,可以供其吃喝,侍奉左右,但要時時刻刻保持和顏悅色、不露情緒,是很難的。 或還可有其他的理解。 裴少淮回想朱子的《四書集注》,當中對于“色難”有批注,曰:“故事親之際,惟色為難耳。服勞奉養(yǎng)未足為孝也……[2]”朱子說僅僅奉養(yǎng)父母是不足稱之為孝的,侍奉的時候,要時時保持溫和之色才是難能可貴的。 顯然,朱子的批注為第二種理解。 裴少淮只好也只能按照朱子的批注來破題,這個世道的科舉不需要奇聞異見,所有的破題見解必須與朱子的批注相合,否則視為破題錯誤,直接罷黜。 義理須以朱子為準。 此乃八股文最重的一副“鐐銬”。 裴少淮明白人言甚微時,就必須遵循他人制定的規(guī)則,此時他全心想的是如何破題。 八股是大文章,破題就是小文章,這一兩句話在全文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破題寫得好,大文章就成了一半,破題不好,批卷官時間緊迫,大可能直接罷黜落卷。 破題時,長題貴在簡括,搭題貴在渾融,大題貴在冠冕,小題貴在靈巧,不同的題目依長短、角度的不同,各有破法。 裴少淮想起前世的苦難,風華正茂時未能侍奉父母一二,便撒手人寰,亦是頗有感觸,又回想起父母替他做的點點滴滴,于是寫道:“色以悅親而難,不如先驗諸親之事焉。[3]” 所謂“養(yǎng)兒方知父母難”,孩子體驗過諸位親人身上的事,知曉其難,興許就不會覺得“色難”了。 裴少淮取了此意。 完成了第一道題的破題,有了破題的核心在,后面的文章架構自然也不在話下。 第二題出自孟子,意在治民愛民,題意并不難,屬于三道題中最容易的,裴少淮沒有耽誤太多時間。 第三題出自《大學》,講的是“大學之道”,世間萬物都有其先后始末。 這道題題意博大,破題時萬萬不能為了取巧、取精而另辟蹊徑,應當遵循“大題貴在冠冕”的原則,把題意中的博大寫進文章當中。 裴少淮決定將“大學之道”和治國相結合,于是破題寫道:“國之大事有先后秩序,治民之策亦當由近及遠?!?/br> 以遠近先后來破題中的“本末”“終始”。 因結合了治國治民,后續(xù)文章里可以列舉時事、史事,文章不至于空洞無物。 隨后,監(jiān)考官又舉出五經制藝題的牌子,詩書禮易春秋各四道題,裴少淮的本經是《春秋》,他只需作答本經的四道題即可。 《春秋》本質是一部史記,微言大義,裴少淮對其的熟悉程度比四書更甚一些,完成破題并梳理文章思路,自不在話下。 午膳時,考生們大多吃幾口干糧對付,鮮有人生火做飯。 等到入夜時候,斜陽被高墻拒之院外,天漸漸暗下來。入夜后,監(jiān)考官們掌亮各號房屋檐上的燈籠,一排排的燈籠與初升皎月相映,好一番“試問諸生,下筆何如,樓頭摘桂文星燦”的景象。 考生們也都點燃油燈,讓號房更亮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