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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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秉元非酷吏,并不想要了幾人的性命,換作平日,必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偏偏是這個時候,他有別的顧慮。 將衙頭遣出去后,一旁的副官對裴秉元建議道:“大人六年考滿,升職在望,萬不可這個時候婦人之仁,給他人以彈劾的把柄?!比舨话创髴c律例行事,必會有人上折子彈劾裴秉元藐視律法,為官我行我素。 裴秉元雖是貢監(jiān)出身,但治理太倉州有大功,值得往上再提一提。下一步任松江府或是蘇州府知府,抑或詔回京都授以要職,皆有可能。 副官見知州大人面帶躊躇,猶豫不決,又道:“大人若是不忍心親自處罰,便將他們押送到揚(yáng)州府衙,交由那邊來處置?!?/br> 如此浩浩蕩蕩以示人,這幾人必也活不了命了,結(jié)局是一樣的。 副官以為裴秉元在顧慮考滿升職,實(shí)則,裴秉元心里想的是長子的來信——少淮說他近來準(zhǔn)備上諫全線開海。 他若是把人給放了,草草處置此事,正如副官所言,勢必會招來非議,朝堂中言官抨擊不斷,給少淮帶來麻煩。 他若是按照大慶律例,狠心將此幾人斬首,或是押送回?fù)P州府衙,此舉更不可取——其他言官會以“父親斬首私自出海者,躬身捍衛(wèi)海禁祖制,兒子卻揚(yáng)言要開海,可謂不忠不孝不守規(guī)矩”為由,抨擊彈劾裴少淮。 如此,少淮的諫言寸步難行。 裴秉元不想拖少淮的后腿,更不想被人用來攻擊少淮,隱隱覺得這個時候出現(xiàn)這樣的事,是有人故意為之。 “你先退下罷,本官再好好想想?!迸岜缘?。 副官不明白此事還有什么可猶豫不決的,訕訕退下了。 裴秉元獨(dú)身在衙房思索許久,仍不得良計。地上窗影疊疊,他想起那年在書房窗前,看到兩稚兒在專注謄抄《論語》為政篇,讓他決定以貢監(jiān)的身份入仕。 一轉(zhuǎn)眼,一對兒子皆已成人,才華橫溢。 現(xiàn)下已經(jīng)走得比原料想的更遠(yuǎn)了,何須再躊躇不定?五十而知天命,既無兩全其美的辦法,便退而求其次,保全其一。 裴秉元入座下筆,一封是給少淮的信,一封是呈朝廷的奏折。 …… 另一邊,京都城里,春來雪消盡,街上晝夜?jié)u漸喧囂。 安平郡王府里卻悲聲哀哀——燕承謹(jǐn)終于要啟程,攜妻帶兒遠(yuǎn)赴西北甘州,給富平郡王爺養(yǎng)老送終。 此生若無皇詔,恐怕難以再回京都城。 隨后,天子下詔,敕封燕承詔為安平王府世子,與縣主擇吉日良辰完婚。 這位異姓縣主本姓趙,出身將門世家,滿門忠良鎮(zhèn)守于邊陲要塞宣府。 早些年北元鬧過一場蝗災(zāi),導(dǎo)致草荒,北元人卷土重來,召集草原各部兵馬,欲集中兵力沖破宣府直攻京都。 趙家將耗盡一兵一卒,死守京師北門,抵擋住了北元人的連番進(jìn)犯。 等到援軍抵達(dá)時,四處戰(zhàn)火未熄,宣府城池一片廢墟,他們趕緊到趙將軍府搜救,在幾近坍塌的后院柴房里找到一個破木箱,一個三四個月大的女嬰躺在里頭,襁褓里塞著趙家軍的虎符。 這個女嬰正是現(xiàn)在的縣主,大慶朝唯一一位異姓縣主。 …… 時隔數(shù)月,裴少淮終于在宮中再次碰到燕承詔。 是燕承詔到六科衙門來找裴少淮。 “數(shù)月不見,先給燕緹帥道一聲慶賀,賀燕緹帥新婚燕爾,春風(fēng)拂面。”裴少淮言道。 燕承詔已是世子,眾人皆以世子為貴,喚燕承詔一聲世子爺,而裴少淮依舊叫他燕緹帥。 裴少淮又言:“也祝賀燕緹帥統(tǒng)管南北鎮(zhèn)撫司,又進(jìn)一步?!?/br> 從前燕承詔身為皇親卻受重用,是因?yàn)樗簧肀臼?、孤身一人。現(xiàn)在燕承詔更受重用,是因?yàn)樗辉俟律硪蝗恕?/br> 此事讓裴少淮更加明白一件事——皇帝除了彈銀幣、吃綠豆糕的一面,還有另一面。 燕承詔拱拱手,應(yīng)下了裴少淮的祝賀,他道:“我要出宮,陛下讓我順便過來知會你一聲,午后到御書房與他殺兩盤。” 燕承詔嘴角微勾,有些戲謔之意,繼續(xù)道:“謝裴給事中替我分擔(dān)。”顯然,燕承詔也是皇帝的御用棋友,“據(jù)我所知,裴給事中是第一個敢贏陛下的臣子?!?/br> 午后,裴少淮到御書房見皇帝,說好的兩盤棋,一下又是五六盤,直到蕭內(nèi)官給御書房掌燈,皇帝才意識到過了一下晌。 裴少淮得以“脫身”,回到伯爵府,收到了太倉州的來信。 第一封是少津的回信,提了船引的建議,裴少淮覺得此事可行,遂把信紙重新裝進(jìn)信封收好,以備后用。 第二封是父親的來信,才讀幾句,裴少淮緊皺眉頭,此事讓他想起了裴玨的那番話——派系斗爭暗潮洶涌,敵派多的是陰損手段。 裴少淮受皇帝重視,敵派不好直接動手,于是從他的親朋入手,慢慢削弱他的勢力。 幸好父親足夠警覺。 時日緊迫,裴少淮要盡快進(jìn)諫開海了,只要開了海,就沒了“偷渡對外行商”的罪名,父親便不用兩難了。 他取出一份空白的折子,在硬封皮寫上《開海以備遠(yuǎn)略以圖治安疏》,由折子題目便大概知曉諫言內(nèi)容。 開海為前瞻遠(yuǎn)略,開海有利于民生治安。 折子里寫道:“……狡兔尤知三窟,以免困己于壟洞當(dāng)中,民間亦有言‘弊源如鼠xue,也須留一個’,若是全然堵住,則好處俱破……” “……大慶廣袤,臨海濱而居者,不知幾許也,生于海濱則食從海出,禁海有如斷其食,逼其相率從賊從寇,是以臨海之城常生寇亂。開海通市,百姓衣食有所出,則賊寇改頭換面以為商;禁海禁市,百姓衣食無所出,則百姓挺而冒險以謀生……” 短短數(shù)百言,耗去了裴少淮兩個時辰,撂筆時,夜已深。 …… 裴少淮還未來得及將折子呈上去,隔了一日,又發(fā)生一事。 這日他剛回到伯爵府,楊時月便喚他進(jìn)房,并關(guān)上了門戶。 “過幾日堂妹行及笄禮,我喚人去書局買了一套《閨范圖說》,書是買回來了,卻有些異樣?!睏顣r月謹(jǐn)慎言道。 《閨范圖說》是朝廷禮部主編,講述各朝慈母賢婦的事跡,用以引導(dǎo)女子德行。 所以勛貴人家及笄禮上,常贈此物,以彰顯有女賢德。 因此書時代印記太重,裴少淮并不喜,略一翻后,并未找出不妥之處,遂問道:“時月,此書何處不妥?” 楊時月翻到最后幾頁,把書遞給丈夫,言道:“原書僅有二十四個章節(jié),此書卻增至三十六個章節(jié),從各朝選了十二位賢能妃嬪寫入其中,以東漢明德皇后為起始,末章寫的是大慶朝的周皇貴妃?!?/br> “周皇貴妃?”裴少淮尚未意會到其中重點(diǎn),大慶妃嬪皆是民女,后宮之事他了解不多。 所以他并不清楚這位周皇貴妃是誰。 他略讀了末章開篇的總述,立即明白楊時月為何如此敏感了,他道:“這位周皇貴妃是楚王的生母?” 楊時月點(diǎn)點(diǎn)頭。 先帝在位時,對這位周皇貴妃百般寵愛,曾多次為其修書頌德,所以周皇貴妃的民間知名度,甚至高于當(dāng)時的皇后。 可即便如此,她也遠(yuǎn)沒有資格與東漢明德皇后齊名,更罔論寫入《閨范圖說》中。 這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第133章 裴少淮繼續(xù)讀下去,一句句看得很仔細(xì)——既是人編撰出來的字句,多少都會顯露些痕跡。 正文寫得很是詳實(shí),十余頁紙把周皇貴妃的一生盡詳盡細(xì)地寫了下來。這里頭寫道,周皇貴妃出身江南民間,嫻熟養(yǎng)蠶織布,相貌溫婉,素有家法,十五歲經(jīng)由禮部選拔得以入宮,陪升為皇長子側(cè)妃。 周皇貴妃在宮中,雖是貴人,卻簡樸節(jié)約,四時為民禱告,在宮中傳授桑植織布之道,節(jié)省月例皆捐予佛門,渡人向善。 為皇帝誕下皇三子燕松,皇三子性子隨母,親民為民,自幼機(jī)敏,后封楚王。 周皇貴妃與皇帝感情和睦,在宮中亦是一段佳話。 總而言之,諸多優(yōu)良品性皆聚于周皇貴妃一身,堪稱大慶朝女子的典范。裴少淮知曉,此章節(jié)十句話中便有十句是假的,因?yàn)楣叛圆o標(biāo)點(diǎn)符號,是有人故意杜撰吹捧的。 編撰者筆法精煉,每句話都有其深意——“民間良家、禮部選拔”凸顯其貴妃身份正統(tǒng),“養(yǎng)蠶織布”凸顯其勤勞愛農(nóng)…… 裴少淮言道:“此文出自朝中官員之手,非民間文士的筆法。” “官人是如何看出來的?” 裴少淮給妻子指了幾處,解釋道:“文中內(nèi)容雖是杜撰,但每個年份皆能對應(yīng)上,民間野史不可能知曉得這么準(zhǔn)確?!彼踔翍岩晒P者身在翰林院里。 楊時月又拿出一本薄的《閨范圖說》,這才是禮部匯編的版本,與方才那本封皮一致,只厚薄不一,她言道:“這兩本書用紙有差,賣價卻是一樣的。”如此情況下,自然是厚的賣得更好。 封皮一致則是為了混淆視聽。 事關(guān)皇室、事關(guān)楚王,又牽扯到禮部、徐家,楊時月有些擔(dān)憂,低聲建議道:“官人,要不要讓阿爹暗中查一查?”楊大人身在大理寺,自有查案的本事。 裴少淮見妻子面露擔(dān)憂,立馬意識到自己神色太過凝重了,緩和笑笑,扶楊時月在榻上坐下。他知曉時月細(xì)膩聰慧,孕期心思敏感,若不跟她講清楚,反倒會讓她多想,更加擔(dān)憂。 裴少淮一一分析道:“此書盛贊周皇貴妃,但未必出自楚王之手。當(dāng)年太子未定之時,大肆宣揚(yáng)周皇貴妃賢德,興許還有些用處,現(xiàn)如今,周皇貴妃故去多年,楚王遠(yuǎn)藩宜昌府,大局已定,此時宣揚(yáng)周皇貴妃只會使得天子生怒,無利可圖,楚王何苦做這一遭?是以,此事為黨爭而非權(quán)爭?!?/br> 聲音清和,原本很嚴(yán)肅的事,叫裴少淮說出了幾分輕松。 他繼續(xù)道:“作此書者必定圖謀不軌,以‘添章’混淆視聽,暗箭背刺禮部和徐大人。這后十二個章節(jié)雖不是禮部所編,但真真假假有時難以說清楚,到了某些言官的嘴里,則成了徐大人有意諂媚楚王,為官不忠?!?/br> 裴少淮故意沒說開海和太倉州的事,免得妻子擔(dān)憂。 太倉州之事劍指父親,《閨范圖說》劍指徐家,實(shí)則都是間接向裴少淮施以威脅。 “有裴家和徐家的這層關(guān)系在,還是莫讓岳丈查此事好些?!迸嵘倩唇忉尩?,“不然事情鬧大,水越攪越渾,到時反把楊家也拉下水就不好了?!?/br> 這只是個由頭。 裴少淮心里實(shí)際想的是,對家既然算計了父親,又算計了徐家,少不了也會算計楊府、張府等,這個時候找岳丈幫忙查案,有可能直接落入對家的圈套。 對家在暗處,裴少淮只能步步謹(jǐn)慎。 楊時月聽信了丈夫的話,神色沒那么憂慮了,她問道:“官人打算怎么做?” “我會想法子暗地里告知徐大人,叫他提早做好應(yīng)對準(zhǔn)備,這后十二章出自誰人之手,也由徐大人來查合適些?!迸嵘倩磻?yīng)道。 言罷,裴少淮試著換個輕快的話題,他蹲下把耳朵貼在時月隆起的肚上,問道:“你們白日里可有乖乖聽娘親的話?以后大把地方給你們折騰,這幾個月要乖一些,聽到?jīng)]有?” 裴少淮用的是“你們”,因?yàn)橐呀?jīng)確定楊時月懷的是雙生。 身子比同月份的孕婦要大一些。 楊時月嗤笑他說:“還沒出來呢就開始聽你管教,哪有你這般當(dāng)?shù)鶉樆:⒆拥模恳艺f,我就喜歡他/她們調(diào)皮些?!?/br> 裴少淮仰起頭,笑道:“時月你誤會我了,為夫這不是管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