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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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河西派這些年的膽大妄為,結(jié)黨營私,若是不狠狠處置它,往后不知還會生出什么樣的禍亂。 重在尋求一個平衡。 裴少淮應(yīng)答道:“《禮運》有言‘大臣法,小臣廉,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河西派任官無序,目中無法,立身不正,其犯事者理應(yīng)嚴(yán)懲,否則朝廷無正法,百姓無安生?!?/br> 又道:“然《孟子》有言‘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敵’,河西派有過,并非人人當(dāng)誅,其中有不少勤勉做事的官員,亦有不得已與之結(jié)黨者,臣以為不應(yīng)株連?!?/br> 裴少淮不過是將皇帝所想給說出來罷了。 皇帝來回踱步思索,聽完裴少淮的話,似是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喃喃道:“朕省得了。”又道,“犯事者當(dāng)誅,管事者當(dāng)裁,官員可留,派系不可再留?!?/br> …… 乾清宮后院榆樹下,初夏尚未燥熱,棋盤縱橫,涼風(fēng)習(xí)習(xí),樓閣老與皇帝對坐。 與君對棋,樓閣老視之為恩寵,對棋時商論國事,樓閣老視之為信任,故樓閣老今日心情很好。 “有些日子沒同陛下下棋了,老臣的棋藝恐有所退步?!?/br> “以往下棋,樓先生總是給朕讓棋,且讓得不知不覺,今日下棋,還請樓先生真心實意與朕下一盤?!被实垩缘溃Z氣落在了“真心實意”幾個字上。 言罷,兩指一點,白棋“啪嗒”一聲先一步落入棋局。 “陛下謬贊了,老臣可從未讓過棋。”樓閣老笑道。 榆樹葉正盛,皇帝歲至中年,而樓宇興已白發(fā)蒼蒼。 棋過半局,日光透過樹葉,斑駁照在棋臺上,皇帝抬頭望著樹葉浮動、光影揉碎,再度開口道:“朕至今仍記得,十八歲那年,樓先生在東閣與朕說道,冊立太子論長幼,而不論喜憎,告訴朕莫要懷疑自己,一定要堅定走下去,萬不可退卻半步,一步退則步步退,再無可能走到最前面?!?/br> 感慨良多。 皇帝又言:“樓先生的話,長久時日里,讓朕胸懷一股意氣,遇難不屈。許多回想過放棄,當(dāng)個閑散王爺,但想到樓先生,朕又挺了過來?!?/br> “陛下這些年勤勉持政,大慶日益昌盛,命中本就應(yīng)為天子,老臣當(dāng)年不過是順天而行罷了?!?/br> 不知是過往聽過太多遍這樣的話,或是如何,樓宇興似乎未能意會到皇帝的心緒,溫情的一番話接得生硬。 樓宇興再落一棋子,轉(zhuǎn)了話題,開始與皇帝論起了當(dāng)朝的大事。 他道:“戶部關(guān)乎朝廷國庫,又關(guān)乎百姓民生,戶部尚書一職不可空缺過久,陛下應(yīng)當(dāng)早定下人選為好,老臣以為……” 話未說完,棋子“啪嗒”一聲,打斷了樓宇興的話,皇帝笑道:“說好不讓棋,樓先生還是給朕讓棋了?!?/br> 棋盤上白棋圍了一大塊黑棋,勝負(fù)已分。 “老臣與陛下再下一局?” “不了。” 皇帝臉上少了方才的溫情和爽朗,冷了幾分,問道:“有人言‘楚王為嫡,天之所興,不可廢也;長亦為庶,天之所廢,不可興也’,樓先生認(rèn)為此話如何?” 樓宇興神色一變,當(dāng)即怒道:“這是哪里來的妖言?言者當(dāng)誅九族?!?/br> 皇帝卻不怒,示意蕭內(nèi)官把東西端上來。 蕭內(nèi)官把刻板呈到樓宇興跟前,皇帝言道:“方才的話,正是出自這塊刻板?!?/br> 樓宇興顫顫接過刻板,開始讀那刻反的文字,才讀第一句,他神色大驚,想到皇帝今日突然傳喚他過來下棋,悲愴道:“陛下該不會以為……” 皇帝直接給了他答案,道:“是你的河西門生所為?!表槃輮A起一枚白棋,言道,“樓閣老且看這枚棋子,它是圓是扁?” 當(dāng)聽到“扁”字,樓宇興再也端不住刻板,哐當(dāng)一聲落地。 第136章 初夏風(fēng)來本是清涼,于樓閣老而言,卻宛若秋寒。 他惶惶回想皇帝方才所言,后知后覺,才省得皇帝已然給了他機(jī)會,而他未抓住僅存的溫情,反惦記著戶部尚書的位置。 皇帝雙指將那枚白棋子置于石盤上,棋子晃晃悠悠,終停了下來。 是圓是扁? 簍子沒有捅破,樓閣老若是主動些,此事尚可圓過去,他不讓皇帝為難,皇帝自也會給他留兩分薄面。 “扁”與“貶”同音。他若是不肯,皇帝念舊情不會殺他,但免不了一旨貶謫,當(dāng)朝首輔落入窮鄉(xiāng)僻壤。 樓宇興不是不懂如何選擇,而是他現(xiàn)在心緒混亂,悔意涌上心頭,以致山羊胡顫顫,欲言不知從何說起。 皇帝言道:“一晃就快二十年了,真快呀……”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大皇子,樓宇興也不再是一心守住皇室正統(tǒng)的樓先生。 樓閣老清醒了幾分,落寞緩緩道:“老臣耽于權(quán)術(shù),監(jiān)管不力,難辭其咎,且年事已高,無力再任內(nèi)閣重職,往陛下開恩,準(zhǔn)允老臣告老還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 皇帝仍望著樓宇興,似在等他接著說下去。 這么大一件事,皇帝豈會只處置樓宇興一人?樓宇興好些門生在朝中已成氣候,足以撐著整個河西派。 “老臣的那些門生,亦懇請陛下準(zhǔn)予他們告病身退。” 至于那些直接犯了事的,只能認(rèn)誅。 “朕,準(zhǔn)了?!?/br> 樓宇興的兩句話,意味著曾經(jīng)盛極一時的河西派由此轉(zhuǎn)衰,消匿于朝堂中,就好比一棵郁郁蒼蒼的大樹被削去了主干。 …… 接下來的十?dāng)?shù)日里,吏部與禮部忙碌了起來。一來是不少京官臨近考滿,皇帝下旨,將他們外派到各地做官,二來是不少重臣或因年老、或因患疾,奏請致仕還鄉(xiāng)。這兩樣加加起來,朝中的官位變動可不小。 禮部與光祿寺奉皇帝之命,備酒澧膳饈,榮送樓閣老告老還鄉(xiāng)。事情來得急,數(shù)日之內(nèi)難以籌備周全,歡送宴點到即止,遠(yuǎn)不及當(dāng)年鄒閣老身退時的風(fēng)光。 當(dāng)年,多少門生臣子痛哭流涕,聲聲挽留鄒閣老,渡口岸邊追著揮袖道別。彼時樓宇興嗤之以鼻,今日輪到自己時,聽著些虛與委蛇的場面話,方知自己何其可笑。 渡口邊上,樓宇興落寞登船,再回首京都時,忽見驛站邊上一騎揚塵,是錦衣衛(wèi)。 “樓閣老,下官奉陛下之命,送來此物,送別先生?!蹦清\衣衛(wèi)取出一紙軸,又道,“陛下說,此乃樓先生在陛下初登基時贈予陛下,陛下一直掛在御書房中告誡自己,深以為用,今日樓先生歸去,陛下將此物歸還?!?/br> “陛下還說,此生不忘先生昔日所教……” 褪下紫紅官袍,再著士子青袍的樓宇興,悵然淚下。他顫顫打開紙軸,只見上頭蒼勁寫著《管子·七臣七主》的一句話—— “上好本,則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則毀譽之士在側(cè)?!?/br> 意思是君主開明,仁德施政,則品行端正的賢能受到重用。君主追名逐利,則惡語中傷、阿諛奉承之人常伴左右。 以此來告誡剛登基的皇帝。 事實是,皇帝深一腳淺一腳的,曾走過歪路,但總算守住了此句。而樓宇興,不知何時早已忘了本心,成了逐利之人。 …… 正如裴少淮所料想的那般,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以樓宇興為首的河西派,一朝被拆解,若不是被查出大罪過,河西派豈會心甘情愿?文武百官們私下猜測、眾說紛紜。 興許是皇帝有意為之或是如何,《閨范圖說》和妖書一事透露了些風(fēng)聲出來,隱去了具體細(xì)節(jié)。于朝中的“老狐貍”而言,僅這些風(fēng)聲,足以推測出個大概來,但不會拿到明面來說。 真相大白。 隨后,眾人又開始緊盯朝中實缺,靜候廷推候補。 這日退朝時,先內(nèi)閣再六部后九卿,依次退出大殿,裴少淮官職低,近乎是最末才離開大殿的。 裴玨故意把步子放得極緩,等裴少淮出來后,不生不息走到裴少淮身旁,與他并肩而走。 紅綠官袍相映,尤為矚目,裴玨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他人看見。 裴玨帶著些幸災(zāi)樂禍,又有些取笑的意味,說道:“裴給事中覺得自己贏了嗎?” 裴少淮不屑回應(yīng),端著笏板快走了幾步,誰料裴玨緊跟著加快步子,繼續(xù)低語道:“首輔告老身退,河西一派失勢,把對家給擊潰了,看起來似乎成效不錯,只是……” 裴玨話中的揶揄之意更濃,他繼續(xù)道:“只是裴給事中得到了什么?是開了海通了商,還是充盈了國庫,富了民生,最不濟(jì)也該升個一官半職吧?總不至于如眼下一般,止步不前,一無所獲?!?/br> 言下之意是裴少淮并不算“贏了”。 裴玨身為皇帝近臣,知曉的似乎也更多一些。 “裴尚書這是舊事重提,又想談聯(lián)手?”裴少淮反諷道,“這樣的語氣可不夠誠意。” “豈好強人所難?!迸岖k否認(rèn)道,又言,“我不過是想提醒裴給事中一句,不管扳倒了誰,只要一無所獲,心愿未成,就算不得贏,只有攥在手里的,才是真真切切的?!?/br> 從太和殿通往六科衙門的甬道很長,足以說很多話。 裴玨最后道:“小心給人當(dāng)?shù)妒苟蛔灾!?/br> 裴少淮側(cè)眼一瞥,看到裴玨眼中露出了的精光,心中暗想,若是無利可圖,這位名義上的叔祖父不會專程過來費一番口舌“提點”他。 顯然,裴玨亦覺得妖書案還可深究。 興許《閨范圖說》和那篇妖書確確實實出自河西派之手,但豈知不是連環(huán)反間計? 裴玨心思深沉,無怪子孫犯了大錯,皇帝還有意留用他。 因為這把刀夠黑。 “現(xiàn)下蓋棺定論未免太早?!迸嵘倩赐蝗煌O虏阶诱咀?,裴玨邁出的步子沒收住而踉蹌了一下,又聞裴少淮道,“裴尚書不也想把我當(dāng)?shù)蹲邮箚???/br> 目的被戳破,裴玨面不改色。 裴少淮被暗諷了一路,打算懟回去,他道:“泥菩薩都快被沖散了,還有心思趟這渾水?” “隔岸觀火,無論何時,誰會嫌功勞多呢?”裴玨應(yīng)道。 “那便祝裴尚書取得功勞?!迸嵘倩蠢^續(xù)邁步往前走,裴玨沒有再跟上來。 …… 樓閣老身退,首輔之位空了出來,武英殿亦空了出來。 依規(guī),閣內(nèi)論資排輩,首輔身退,次輔頂替。皇帝雖還未下旨,然朝中百官已經(jīng)默許文華殿沈閣老為新首輔,各類文書源源不斷送來,文華殿里繁忙了許多。 沈閣老一如既往的和氣謙謙,待后輩、下屬溫和,常與六部九卿主官議事再決,不似樓閣老那樣獨斷專行。 口碑很是不錯。 當(dāng)朝中再次談及開海時,反對派仍不在少數(shù),沈閣老號稱站在裴少淮這邊,卻道:“啟稟陛下,裴給事中年歲雖小,但見識遠(yuǎn)大,開海的諸多好處自不必再多論,老臣亦以為開海可為百姓帶來新營生,勢在必行。然凡事步子過大,難免會有籌備不足、思量遺漏之處,不如試點推行,徐徐圖之,南有太倉松江,北可增設(shè)膠州,三五年后再慢慢增設(shè)?!?/br> 此觀點得到了許多言官的支持。 此舉屬實讓裴少淮進(jìn)退兩難——直接反對者,他尚可出言駁斥,沈閣老這樣看似支持,實則拖延的話語,讓裴少淮無處發(fā)力。 東南邊的廣州、潮州,整個福建布政司、浙江布政司,都是最亟待開海的地方,也是官商最多的地方,沈閣老偏偏避開這些地方不言,以“一南一北”為由頭選了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