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

    大g車極為驚險地停在女生跟前幾寸的位置，整個車的機械零件被扯得哐當一聲。

    巨大的慣性將池徹狠狠朝前甩去，硬朗的胸膛和方向盤碰撞發(fā)出一道重重的沉悶聲。車輪和石油路邊摩擦出尖銳刺耳的巨響，焦味隨即從窗縫鉆進嗅覺，白煙從車前方飄起，氤氳了女生的半邊身體。

    方才巨響似乎還尚在耳側(cè)。

    幾秒后。

    池徹提著棍棒，長腿從車上跨下，車門“砰”的一聲被他用盡全力甩上，整輛車都隨之震顫了一剎。

    “你瘋了嗎俞清昀？！”池徹用另一只手一把將俞清昀從車前扯過來，胸膛劇烈起伏著，紅著眼尾大聲怒斥她，“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想死嗎？！”

    女生虛弱的身子被他扯得在風中大幅度搖晃了好幾下，才堪堪站穩(wěn)。

    她緩緩抬頭，望向他滿是怒氣的瞳眸，卻一點也沒被嚇到。

    反倒唇角一點點地勾起，小鹿眼潮濕鋪開，和他對視，漾滿了柔軟。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俞清昀腳尖一寸寸朝他挪去，停在他面前，視線一瞬不離地凝著他。

    她纖細脆弱的身體被初春晚風吹拂著，仿佛下一秒便要消散在空中。

    池徹眸底情緒忽地隱去，眼尾卻愈發(fā)紅了起來。

    俞清昀用力踮起腳尖，滿是淤青和傷痕的手吃力地摟住他脖頸，用僅剩的所有力氣將他人扯下來，讓他半彎下腰，頭低垂下來，埋進她頸窩。

    “我不想死。”她的聲音很輕很細，泛著啞意，哽咽至極，“池徹，我想你帶我回家。”

    “啪”

    一道輕響。

    棍棒滾落地面。

    作者有話說：

    第67章 六十七束光

    池徹把棍棒扔到了垃圾桶, 一手攬住她腰，將俞清昀抱上了車。

    “坐著等我?！?/br>
    池徹關(guān)上車門，回去殯儀廳。

    殯儀館工作人員正打掃殘骸, 看熱鬧的人還未散。

    有外圍人瞥見池徹，連忙知會其余人, 眾人紛紛面露驚恐，隨即后撤躲開，小心翼翼交頭接耳，卻見他手上已沒了棍棒，只是進去拿了個打包袋, 收上遺像等重要物品, 轉(zhuǎn)身離去。

    池徹將物品放置到車后備箱, 上車時, 他朝右邊看了眼。

    剛才所有的情緒都已斂去，俞清昀安靜地坐在旁邊, 眼睛盯著正前方的空調(diào)口, 卻又像什么都沒看。

    呼吸屏住, 像是靈魂已經(jīng)融化在了空氣中。

    為免觸景生情，池徹直接開車帶俞清昀回了自己的房子。

    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 他牽著她下車, 坐電梯上樓。

    一直到進門，俞清昀腳步才微微一停，似乎才回過神來。

    她恍惚地抬了下頭, 眨了下眼：“不是回家嗎？我怎么在這兒……”

    池徹下蹲身, 幫她換鞋, 垂著頭回答她：“我家?！?/br>
    俞清昀整個人反應都很遲鈍。

    她緩緩低下頭, 看著他眉眼發(fā)呆了兩秒, 才怔怔地扯了下唇角：“哦，是啊，我好像已經(jīng)沒有家了?！?/br>
    池徹指尖滯住。

    而后抽掉鞋帶，把她又瘦又小的腳從鞋子里扯出來，他抬頭看她，一字一頓：“還有我們家?！?/br>
    我們家。

    俞清昀眸底閃爍了下，但也只一瞬，又很快歸于平靜。

    她躬下身，有氣無力地道：“沒事，我自己換吧?！?/br>
    池徹索性直接起身，順勢把她扛上肩膀，進門放到沙發(fā)，拿拖鞋過來幫她換。剛那猝不及防的一下，俞清昀竟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幫她換好鞋子，池徹起身道：“我下去買點東西，貨柜里有餅干，你要是餓了可以先吃?！?/br>
    俞清昀就連眼睫都沒動，從鼻子里“嗯”了聲。

    池徹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以最快的速度下樓，去了趟超市，隨便買了點洗漱用品、生活用品、生鮮蔬菜等，又去了趟藥店。

    他回來時，俞清昀還呆呆地坐在沙發(fā)角落，就連頭發(fā)絲弧度都是他走前的模樣。

    像個空心稻草人。

    沉郁、脆弱又透明。

    池徹下意識過去拉上半邊窗簾，坐到她身側(cè)，掀起她右手衣袖。

    傷口橫著斜著，張牙舞爪，幾乎布滿了她本就纖細得一折就斷的手臂。

    池徹心臟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

    停頓了好一會兒。

    池徹喉結(jié)用力滾了滾，開始著手幫她清理傷口。

    消毒藥水抹上去，血水混合著透明藥水浸潤進她白皙皮膚，發(fā)出滋滋細響。他眉頭不自覺蹙起，棉簽移開，望向俞清昀：“疼么?！?/br>
    俞清昀視線很緩地挪動，落到他身上，再落到右手手臂上。

    她輕輕搖了下頭：“不疼?！?/br>
    池徹說：“疼就說。”

    “嗯。”俞清昀瞳眸空洞，“但是真的不疼，沒感覺?！?/br>
    她沒說謊。

    這只手，早已被她自己親手砍斷，留在了17歲的筒子樓。

    池徹側(cè)臉肌rou繃緊了又繃緊：“好。”

    他垂下眼睫，繼續(xù)涂藥，動作不斷放輕。

    涂完藥，池徹幫她脫下沾了血跡的悼服，用毛巾給她擦了身子。再去房間拿出俞清昀去年留在這邊的衣服，給她換上，最后打電話去學校幫她請了假。

    “出去走走？”池徹望向俞清昀。

    俞清昀盯著落地玻璃完發(fā)呆，點了點頭：“好。”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在說什么。

    天色暗下來，四月的長北還尚存細微涼意。

    池徹住的小區(qū)算是湖景房，隔著一條大馬路，對面是視線極其開闊的人工湖。比起以往九彎那條洶涌的長流河，人工湖就顯得平靜很多。

    池徹沒跟俞清昀說話，只默默跟在她斜后方半米的位置，她步子邁得小，他便也踱步，走一步停幾秒。她凝著湖面發(fā)呆，他便也就站在旁邊陪她，和她隔著幾人距離抽煙。

    最后一支煙燃到盡頭，池徹把煙盒捏癟扔進垃圾桶，問俞清昀：“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他看了眼腕表，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點。他跟楊彥他們吃過晚飯了，但俞清昀多半還沒吃。

    聽來是問句，但其實是通知。

    俞清昀這段時間從未感覺到過餓意，卻也一頓未落。

    她拗不過池徹。

    俞清昀點頭：“好?！?/br>
    池徹就近進了一家石鍋拌飯，幫她打包。

    點菜時，俞清昀忽地拿過菜單，青蔥指尖指向第三排：“我要吃這個?！?/br>
    爆辣五花rou拌飯。

    池徹眉挑起，提醒道：“這個不是純素的。”

    “我知道?！庇崆尻勒f，“我就是想嘗試一下。”

    池徹睨著她，知曉她說的不是實話，但這個時候也不想反對她。

    于是點了份葷的，點了份素的，一同打包拿了回去。

    回去后，俞清昀坐在餐桌前，眼睫垂著，面前的碗筷歪歪斜斜地擺著。

    她沒動。

    池徹坐她旁邊，伸手，扯了張紙巾幫她擦干勺子上的水漬，又將勺子并排整齊靠在碗邊，然后才把打包盒拿出來，擺在她面前。

    “吃吧?！?/br>
    俞清昀拿起勺子，毫不猶豫地拉過葷的那份，盛了一大勺飯，連帶好幾塊五花rou肥rou，一同塞進嘴里。

    女生臉小嘴也小，這么一口進去，她腮幫瞬間鼓起，臉頰皮膚被撐得又薄又無血色，醬料糊了滿嘴滿臉。

    池徹眉皺起：“慢點。”

    俞清昀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喉嚨用力地滑動，沒嚼幾下就狠命往下咽。

    瞳孔用力睜著，盯著斜下方，一眨不眨，嘴已經(jīng)快被撐破了，手還拿著勺子拼命往里塞飯和肥rou，越塞越快。

    似乎不撐死自己不罷休。

    池徹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勺子，拉開飯盒，嘖聲：“俞清昀！你干什么？！”

    俞清昀就跟魔怔了似的，竟還伸手來搶，含糊說：“還……還給我！”

    但她那勁兒哪抵得過池徹。

    池徹用一只手就輕而易舉攔住她，另只手手臂一轉(zhuǎn)，將打包盒連同勺子一起，放到了距離俞清昀最遠的桌角。

    俞清昀還在掙扎著，下一刻，rou腥味混合著刺激喉管的爆辣，帶來的惡心感唰地從胃里直沖頭腦。

    她脊背被拉扯地瞬間彎下去，捂住嘴，踉踉蹌蹌奔向洗手間，抱著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