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遲疑
羅家人本并未多想,直到早上村里來官府吏員張貼征兵告示,本還以為是尋常的徭役條例,結(jié)果沒一會滿村都嘈雜起來。 農(nóng)戶人大都不識字,在村頭擠著聽官吏宣讀,大舅母出門前拎了菜籃子,里面用紙包著兩塊綢布,是今早郁府來接人時送下的,說是府中預(yù)備的慣例。 家里就羅玉鈴一個年輕姑娘,大舅母雖然平常摳些,卻也想著去找人扯個花樣子,給玉鈴做身有派頭的衣裳,以后出門也不總總指著那一身素凈的穿,春秋還好些,夏冬不是太厚就是太薄,實在拮據(jù)。 結(jié)果偏偏有那眼尖的寡婆子,今早出門倒夜香時,恰好見那馬車直沖羅家過去,她是向來看不慣這家人的,此刻擠在人堆里,眼睛在那綢布上打轉(zhuǎn),哼笑著陰陽怪氣,“滿村里的好人家都瞧不上,我說呢,原是揀著富戶地主預(yù)備往外頭賣呢!” 大舅母素日就煩二房那忍氣吞聲的做派,她是絕對不肯嘴上吃虧,剛要罵回去,頂上官爺不耐煩的敲鑼,拍拍貼在木板上的告示,“聽好了啊!這次不論分房沒有,只看籍貫名錄,一家子每一房都要出一個,年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皆要入伍?!?/br> “贖買一人五百錢,被贖買者面部刺字三年,同不得入仕?!?/br> 一時間聲如雷炸,人群喝罵不止,大舅母面色難看,方才那找事的寡婆子早就繞到一邊,跟著幾個年老的嚼嘴去了,她也再沒了心思,魂不守舍的轉(zhuǎn)身家去。 家中近來上下打點,原本因著三房出事拿的那幾十錢早就花沒了,就算能湊出一個的錢,剩下兩個名額誰去都讓人愁瞎了眼。 故見著羅玉鈴被輛極寬敞的馬車送回來,大舅母兀的抓緊她,像是攥住救命稻草般,“你可是見著了?怎么說?” 羅玉鈴實在不知該如何回,她今日在那富貴腌臜地里走了一圈,心口總發(fā)涼,只遠遠看著那富貴像是滾在刀尖上。 大舅母如何不知她的脾性,粗厚溫?zé)岬氖终坡站o安撫,嘆氣道,“罷了,你也還是個小孩子?!?/br> 三房一家子可憐,就這么個女兒還在家里,實在不忍苛求。 羅玉鈴想著今日的事,待在舅母身邊安靜坐著,等舅舅們都回家來,把白天得的荷包并著簪子給家里人看,只說是一起賞的。 “這些富貴人家,哪天不是在吃貧頭百姓的血rou啊,真是作孽……” 這日之后,羅家開始張羅著想把三房的房和地賣了,再湊湊家中的銀子,連帶著舅母們出嫁帶的傍身錢一并算上,卻還是差一大截。 羅玉鈴想著那兩支簪子,她知道應(yīng)該早早的送還回去,好歹表了自己的意思,但這幾日兄長再沒半點消息傳來,之前幫忙那老鄉(xiāng)也音訊全無,她就遲遲沒動作。 表弟原本在外莊跟人跑買賣,前日也回來了,見不得自家玉樣的jiejie發(fā)愁,在院子里一邊掃地一邊高聲,“到底有甚怕的!不就是去那軍營嗎?別看不起人啊,我這就去買馬鞍子!” 這邊話音落下,院外傳來個婦人聲音,“這家可是羅氏?” 來的是個陌生面孔,灰棕襖裙,腰上還帶著玉墜子繡花香囊,一進門就頗自來熟的拉著大舅母的手,“今日我是來談事的,不知咱家里是什么意思?” 她是郁府老太太身邊管侍婢的,也算有些體面的婆子,此時不動聲色的四周打量一遭,笑瞇瞇的,“咱們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