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承認過繼，有相關(guān)律法，但是法理外有人情。這里面可cao作的東西多了。

    男人在程長泰的家門外等候，半個時辰后，院門打開出來一名藍衣婦人。

    男人皺了皺眉，眼前的藍衣婦人跟程敘言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應(yīng)該不是程敘言的生母。

    然而很快又有一名褐衣婦人出來，對藍衣婦人喊道：“三嫂子，你去哪里？”

    男人渾身一震，三嫂子？

    他記得程敘言的生父在家排三，“三嫂子”豈不就是程敘言的生母楊氏。

    男人再度打量藍衣婦人，對方的衣裳有八成新，但是面容憔悴，發(fā)間銀黑交雜，明顯過得不好。

    親兒子在上京錦衣玉食，生母卻在鄉(xiāng)間形容枯槁。男子心里快速計量著。

    很快男子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楊氏口中喃喃念著什么，男人細聽才發(fā)現(xiàn)是“青言”。

    楊氏一介村婦，說的也是地方方言，男人雖然短時間突擊過，但到底不是本地人。

    吳氏面色一變，剛想罵楊氏兩句，看到對方那個樣子又罵不出口。

    吳氏只這么失神的功夫，楊氏就跑遠了，吳氏頓時顧不得其他，

    趕緊去追。

    “三嫂子，三嫂子你等等……”

    楊氏一邊跑一邊喊著“青言”，中途還摔了一跤。她茫然的趴在地上，吳氏趕緊把她扶起來：“你這是作甚啊你?！?/br>
    楊氏把著她的手，輕聲道：“四弟妹，我家青言考上狀元了?！彼苁情_心，笑起來：“我知道青言從小跟青良感情好，到時候他們兄弟互相扶持?！?/br>
    吳氏心頭苦澀，還扶持什么。他們跟敘言早就沒關(guān)系了。

    她也是昏了頭，如果在家里用流言壓敘言的時候，四房可以站出來幫敘言說句話也好。

    吳氏扯扯嘴角，“三嫂子，我們回家吧?！?/br>
    楊氏猶豫：“可是青言……”

    “走吧，先回家?！眳鞘嫌沧е鴹钍匣厝ァ?/br>
    男人躲在樹后，心臟怦怦跳，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

    程狀元，你這次當(dāng)真是大禍臨頭了。

    當(dāng)日下午，男人敲響程長泰一家的門。程四疑惑道：“請問你是？”

    男人笑了笑，“助你們家青云直上的人?！彼聪蛟豪?，“不請我進去？”

    他已經(jīng)打聽過了，程敘言跟程長泰一家的關(guān)系很是不好，眼下有一個重新扒上程敘言的機會，想來這家人不會放過。

    程家堂屋里，男人半真半假道明自己的來意，他說他崇拜程敘言，聽聞程敘言的過往，很希望能幫助程長泰一家跟程敘言重歸于好。

    程家其他人不說話，程四道：“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當(dāng)然有。”男人笑道：“如果能解開程狀元的心結(jié)，讓程狀元重新?lián)碛屑胰?，我就感到滿足。若是程狀元肯收我為徒，自然再好不過。”

    男人看向八仙桌上首的程長泰，蠱惑道：“戲文里的狀元游街是真實的，我有一位好友是上京人，他當(dāng)時也去圍觀了。”

    “程狀元一身紅色狀元袍，騎著高頭大馬走過人群，無數(shù)的女郎向他投擲鮮花荷包，其景之盛乃是近幾屆中狀元之最?！蹦腥艘桓彬湴聊樱骸罢l家有此良玉兒郎，死而無憾?！?/br>
    程長泰渾濁的眼一顫，老陳氏別開臉按眼角。

    忽然一道人影沖進來，楊氏抓著男人的手：“你說的是青言嗎，是我的青言嗎？”

    程三把楊氏拽住：“你出來干什么，回屋去?！?/br>
    “我不！”楊氏一把推開程三，逼近男人：“你看到我的青言了嗎，他高中狀元了?！?/br>
    男人近距離打量她，見楊氏這般瘋狂狀態(tài)，含笑應(yīng)道：“安人，我?guī)ド暇┱页虪钤貌缓?。?/br>
    楊氏：“安人？”

    男人恭敬道：“程狀元如今是從六品修撰，您是程修撰的生母，自然得稱您一聲安人?！?/br>
    第109章 中級刁難·下

    “此地離上京極遠, 路上花銷……”一直充當(dāng)背景板的程青錦開口，他猶豫道：“我們沒有那么多錢。”

    “沒關(guān)系?！蹦腥诵Φ溃骸拔已瞿匠虪钤?，護送程狀元的生母是我的榮幸?！?/br>
    程青錦疑惑：“你只想帶我娘走？”

    “你娘？”男人仔細盯著程青錦瞧，發(fā)現(xiàn)程青錦的眉眼鼻子跟程敘言有些相似, “你是程狀元的大哥？”

    程青錦點頭, 男人笑容更大：“送一人是送，兩人亦是送。”

    “那我們到了上京怎么做？”程青錦撓了撓頭：“你也知道我們跟程狀元有點私怨?！?/br>
    男人安撫他：“別擔(dān)心, 我們會安排好。到時候你們只要告訴其他人程狀元是你的親弟弟就好?！?/br>
    男人言語蠱惑, 為程長泰一家描繪當(dāng)官的闊綽, 程長泰一家如果能扒上程敘言，好處享不盡。

    末了, 程青錦跟男人約定好, 明日辰時男人來家里接他們。

    待男人離開后, 其他幾房的人面色怪異的看向程青錦, 但程青錦什么都沒說。

    這個晚上注定有人睡不著，次日天未亮, 男人趕著馬車進村，這次男人還帶了人。

    男人上前敲門：“程公子，程公子……”

    然而院門打開, 里面是一群人高馬大的青壯。男人心頭一凜, 剛要轉(zhuǎn)身跑卻被身后一拳頭砸暈。

    易全山帶著村人把男人和男人的同伙綁了，男人慌了：“你們干什么？”他看向程青錦：“程公子，你不想見你弟弟了嗎？”

    程青錦比他還疑惑：“你胡說什么, 我只有meimei, 沒有弟弟?！?/br>
    男人傻眼了。

    怎么回事？

    為什么一個晚上程長泰一家的態(tài)度就變了。

    程氏族老拄著拐杖出面, 厲聲呵斥：“你們這群賊人居然偷到我們村里來了, 定要拿你們見官?！?/br>
    “？？？”男人大驚, 飚出地道官話：“等一下等…我們不是賊，有誤會！”

    他在人群中張望，沒有楊氏的身影，“安人，楊安唔——”

    猝不及防一拳頭打掉男人的牙，程青錦扯了抹布堵住男人的嘴：“有什么話跟縣太爺說?！?/br>
    男人和他的同伙雙目圓瞪：“唔唔唔——”

    他們不能去縣衙，如果扯出柳大人……

    男人愣住，就算扯出柳大人……似乎……也沒什么，他們只是來望澤村打聽程狀元的事，僅此而已……

    思及此男人松了口氣。然而程青錦他們對男人和其同伙的控告是盜竊。

    面對望澤村一村人的指控，再加上男人馬車上的贓物，“人贓并獲”，男人和其同伙被杖責(zé)五十大板，坐刑五年。

    這一系列變化太快，轉(zhuǎn)折太急，男人和同伙都懵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會栽在一個村子里，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地方宗族和村子的力量。

    從男人第一天在望澤村露面就有人注意，村長，易家，程氏族老以及在縣城酒樓做活的程青錦都被特意叫回去。

    先前程長泰一家不過是為了穩(wěn)住男人。

    程敘言是程氏一族的希望，程氏族老決不會毀他。現(xiàn)在眾人明白敵人的打算，心里也擔(dān)憂遠在上京的程敘言。

    “怎的才入仕半載就遇小人?！币兹匠蠲伎嗄?，半晌嘆道：“官場真是危險?！?/br>
    程青錦擰著眉，心里沉重。

    不能再拖了，程青錦閉上眼，心中已有決斷。他得對他娘下一劑狠藥。

    他娘差點毀敘言一次，絕不能有第二次。

    晚上時候楊氏悠悠醒來，外面黑漆漆一片，楊氏茫然道：“這是哪兒？”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什么驚道：“遭了，我誤了時

    辰。”她踩著鞋往外走，此時木門從外面推開，似濃墨的夜幕中，程青錦一身青衣短打，持燈立于門前。

    楊氏尖叫一聲，隨后忍不住埋怨：“青錦你怎么沒聲，你嚇?biāo)滥锪恕?/br>
    楊氏剛要繞過他出去，程青錦冷冷的聲音傳來：“不用去找那群人，他們現(xiàn)在被關(guān)進大牢了。”

    楊氏沒反應(yīng)過來，程青錦也不瞞著她，悉數(shù)同她說了，“他們想對敘言不利，程氏一族不會放過他們。”

    “不是的。”楊氏急了，她來回走動：“你說謊，你騙人。那個男人是好人，他只是想幫助我和青言母子團聚……”

    程青錦反手關(guān)門，將燈盞放在柜上，黃豆大的燈火將整個屋子染的暗黃。

    楊氏還在喃喃自語，程青錦在床沿坐下，他開口道：“這個位置娘熟悉嗎？”

    楊氏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程青錦拿出一把剪刀。剪刀長而尖的刀身在油燈下泛著噬人的冷芒。

    楊氏瞬間像一條脫水的魚，鼓著眼，大張著嘴才能艱難呼吸。

    燈光落在兩人身上，在地上在墻上拉出長長的幽暗的影子。影子隨著燈火的搖晃而搖晃。

    程青錦斜睨她一眼，忽然拿出兩個絡(luò)子，時隔多年楊氏以為她早就忘記，然而看到大兒子手里的絡(luò)子樣式，楊氏久遠的記憶瞬間回籠。

    她像被無數(shù)的針扎到，痛感讓她恢復(fù)行動，她尖叫著撲過來。

    但程青錦的動作更快，他兇狠的用剪刀剪著手里的絡(luò)子，一如當(dāng)年的楊氏。

    “不要，不要——”楊氏從來沒有那么快過，但溫?zé)岬孽r血飛濺至她的臉上，楊氏整個人都滯住了。

    半晌她抖著手摸臉，指尖猩紅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啊啊啊——”

    回憶與現(xiàn)實交錯，她分不清了，她搶過程青錦手中的剪刀惡狠狠甩出去，捧著兒子的手嚎啕大哭：“是不是很痛啊青言，對不起，娘錯了娘真的錯了……”

    “你是個讀書人，你傷到手可怎么辦。”楊氏扯了里衣的布條給兒子包扎，大顆大顆的淚砸落，淚水模糊楊氏的眼，怎么也包扎不好。

    程青錦推開她，鮮血順著指尖滑落，他寒聲道：“你到底是想我這個兒子還是貪我的功名?！彼e起手：“你看到了，我的手廢了，以后只是個廢人，是個掃把星，專門來克你……”

    “不是——”楊氏一把抱住他，哭成淚人：“你不是掃把星。你…你不當(dāng)官也沒關(guān)系，娘有力氣娘種地養(yǎng)你?！?/br>
    她松開兒子，捧著兒子受傷的手，鮮血怎么也止不住，楊氏快絕望了：“青言，我們?nèi)フ掖蠓?。娘有私房，娘肯定治好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