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顏嘴唇微張，迎著葉氏期待的目光，她低低喚道：“葉默?！?/br>
    “哎?！比~氏整個五官都明媚起來，似枝頭的花兒開了，“這名字是好聽的罷?！?/br>
    卓顏點點頭。

    葉氏：“可惜以前只聽得旁人喚我葉二姑娘?！彼龂@了口氣，捻一塊紅棗糕吃著，可用一口又放下。她道：“我爹娘很少喚我名字，在府里時，他們多是喚我阿述。”

    “我大jiejie和長兄也這般喚我小字，他們總說我長不大，誰想一轉(zhuǎn)眼我的熾兒都那般大了?！?/br>
    卓顏順勢夸道：“熾兒天資聰穎，小小年紀識文斷字，想來以后是狀元才。”

    葉默輕輕笑了一下，擺著手，像每一位為兒子驕傲又不得不謙虛的母親那般，“他還有很多要學(xué)的?！鳖D了頓，葉默話鋒一轉(zhuǎn)：“學(xué)不會也沒關(guān)系，人這短短幾十載，他開心就好，開心就夠了……”她聲音弱下去，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

    大抵也是知道自身狀態(tài)不佳，葉默轉(zhuǎn)移話題：“我聽聞程將軍已經(jīng)穩(wěn)住局勢。想來要不了多久，程將軍就能凱旋?！?/br>
    卓顏眉頭舒展：“唯愿這般才好。”

    兩人閑聊著，不多時屋門從外面敲響，壯壯高聲喊娘。

    卓顏將屋門打開，三個孩子排排站，裴熾的小眼神一直往葉默身上瞄。

    葉默莞爾，對兒子招手，裴熾頓時放下矜持朝葉默奔去。

    裴熾趴在葉默的膝頭，仰著小臉問：“娘，你累不累啊？”

    葉默搖頭，素白的指撫過兒子的小臉，怎么也看不夠。葉默問他：“你跟壯壯和阿緹玩的開心嗎？”

    裴熾靦腆的點點頭，葉默盯著他的小腦袋，眸光溫柔的能化出水。

    忽而，葉默感覺一陣目光

    ，抬眸對上阿緹的眼睛，那孩子的眼睛純粹明亮，仿佛能看穿一切。

    葉默眸光顫了顫，移開目光。隨后葉默又與阿緹對視，偏頭對阿緹笑了笑。

    很多年后阿緹都記得這個笑容，美麗，憔悴，如同秋日里枝頭墜落的花兒，落下時也透著溫柔。

    卓顏一行人在寺廟用了一頓齋飯，午后不疾不徐的離開。

    分別前，葉默對裴熾道：“熾兒，跟你卓姨姨和壯壯弟弟阿緹弟弟道別?！?/br>
    裴熾拽著母親的手，對卓顏母子揮揮小手，壯壯大聲回應(yīng)：“阿熾，過幾日你來我家玩?！彼吡?，他很寂寞。

    裴熾仰著小臉看他娘，葉默笑著點點頭?；厝ヂ飞吓釤胂崎_車簾一角，好奇的看著外面。

    “娘，那里好多人啊?！?/br>
    葉默也跟著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個糖人攤子。

    一盞茶后，裴熾看著自己手里的狐貍狀糖人，還有些不敢置信。

    葉默笑道：“熾兒嘗嘗好不好吃？”

    裴熾剛要吃，小手一轉(zhuǎn)遞到葉默面前：“先給娘嘗?！?/br>
    葉默盯著糖人默了默，少頃俯首咬下一小口，“很甜?！?/br>
    裴熾這才吃起來，跟娘親說著小伙伴間的趣事。

    傍晚散值，裴讓帶著一包糖回來，他對兒子招招手，裴熾有些扭捏，隨后還是忍不住奔向裴讓。

    下一刻裴熾的小身子騰空，他驚道：“爹？！”

    裴讓抱著裴熾進屋，葉氏正在榻上看經(jīng)文，裴讓抱著兒子在葉氏對面坐下：“身子可好些了？”

    葉氏：“勞老爺掛念，妾身好多了?！?/br>
    裴讓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案幾上，“給你?！?/br>
    葉氏看了一眼，本不想理會但看一眼兒子，又放下經(jīng)文將油紙包打開，里面是拇指大小的硬糖。

    裴讓道：“我記得你甚喜桂花做糖。我今兒正巧碰上了，便買了一份?！?/br>
    裴熾靠在裴讓的肩頭，小臉上帶著笑，來回看著他爹娘。裴讓摟著兒子，等葉氏回應(yīng)。父子倆齊齊望著葉氏，裴讓落在兒子身上的手都拘謹?shù)慕┳×恕?/br>
    葉氏垂下眼，捻了一塊桂花糖。

    裴讓問她：“還是以前的味道嗎？”

    葉氏愣住，在她同裴讓定親的那段日子，裴讓常來尋她，得知她愛吃桂花糖后，裴讓跑遍整個上京才從一個偏僻小店尋出最合她心意的桂花糖。

    葉氏：“是，同以前一樣。”

    裴讓傾身，越過案幾捧住葉氏的手，“阿述?！?/br>
    葉氏指尖蜷縮了一下，到底沒掙開，裴熾偷偷伸出小手拿了一塊桂花糖吃。

    裴讓捏捏他的小臉，“喜歡嗎？”

    裴熾笑著應(yīng)了一聲。

    晚飯很清淡，葉氏面前擺的皆是素菜，她少少用些便放下筷，裴讓勸她：“再用些罷。”

    葉氏抬眸，裴讓眉眼柔和，幾乎是在哄她，溫柔極了。

    裴讓一下子好像不忙了，飯后陪葉氏回正院，考察兒子功課，跟葉氏說著朝堂上的事情。

    葉氏任由自己靠在他懷里，聽著聽著便睡過去。裴讓扶她歇下，又哄兒子回廂房睡下。

    屋內(nèi)燈火昏暗，裴讓握著葉氏的手，沉默良久。

    三月中旬，戎人再次襲擊大雁關(guān)，以失敗告終。

    裴讓跟葉氏說著種種，葉氏忽然道：“這些事說與我一后宅婦人聽，總歸不太好?！?/br>
    “不妨事，我們是夫妻。”裴讓望著她：“你按時用藥，很快就會好的，你現(xiàn)在氣色都好些了?！?/br>
    葉氏扯了扯嘴角，努力笑了一下：“我同卓meimei約好，過兩日去踏青?！?/br>
    裴讓不語，隨后道：“你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休沐時陪你和熾兒出門?！?/br>
    “屋里悶得緊?！比~氏軟了語氣，眸光泠泠：“等你休沐還有七八日功夫。”

    裴讓只好作罷。

    卓顏同葉默見面后，仔細瞧葉默臉色，發(fā)現(xiàn)對方氣色確實好轉(zhuǎn)，卓顏心里才松口氣。

    日子這般過著，然而五月初二，裴府一夜之間掛上白幡。

    卓顏面色一白，問白術(shù)：“你可打聽清楚了？”

    白術(shù)面色沉重，“奴婢問了好幾遍，確實是葉恭人沒了?！?/br>
    “你在說誰？”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

    卓顏和白術(shù)齊齊一咯噔，白術(shù)打開門，壯壯和阿緹都愣在原地，白術(shù)還想哄：“大公子小公子，您們聽錯了?！?/br>
    壯壯看向卓顏，卓顏避開兒子的視線。

    屋內(nèi)安靜的落針可聞，隨后爆出一陣嚎哭，“騙人，你們騙人！”七天前他們還跟阿熾母子見過面，怎么可能說沒就沒了。

    外人尚且不能接受，更遑論裴家父子。

    裴熾現(xiàn)在都是懵的，看什么都不真切，只一個勁的找娘，哭昏了被下人抱回屋。

    裴讓坐在書案后，書房門窗緊閉，外面的烈日照不進這方天地。而在他手邊擺著一封信，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

    「吾妹阿述，見信如晤，體無恙否…」

    那是葉家大兄寫給meimei的一封家書，信中言明葉家兄弟已經(jīng)處理好雙親身后事。然而信的下半段話鋒一轉(zhuǎn)，葉家大兄道葉家雙親臨死前還念著葉默，未能見二女兒一面很是遺憾。而葉家雙親的頭七至七七期間也不見二女兒身影，葉家大兄措辭委婉，但本質(zhì)是在指責葉默不孝。

    這哪里是葉家大兄給葉默的家書，分明是給葉默的催命符。

    第186章 阿緹心事

    裴讓cao辦葉默的身后事, 期間裴家人來過一回，葉默頭七之后，裴讓將葉大兄之前給葉默的家書送回去。他在信尾添上十六字。

    「吾兄勿怪, 阿述有罪，謹舍此身，以還骨血。」

    一個月后, 葉家大兄府上新添白幡。

    裴讓聽聞消息后只是淡淡應(yīng)了一聲，扭頭問起兒子近況。

    管家道：“熾公子一刻鐘前哭累了, 方才睡下?！?/br>
    裴讓垂下眼，少頃起身去尋兒子。

    短短一個多月時間, 裴熾瘦了一圈，他像只無助的小獸蜷縮成一團, 眼睫上還掛著淚珠。

    “真可憐?！迸嶙尭┥韺鹤訑堅趹牙? 輕輕拍著兒子的背。

    盛夏的天熱了, 蒸騰熱意涌進屋，裴熾額頭上浸滿細汗還一個勁兒往裴讓懷里鉆, 無意識的喚娘。

    裴讓給他擦擦汗，盯著兒子的小臉，猶豫半晌后親了一下。

    夏日雖熱，但草木豐茂, 總歸是比天寒地凍好過的。關(guān)外的戎人攻勢緩減，程敘言抓緊時間練兵。

    這半年時間程敘言穩(wěn)扎穩(wěn)打，他聽的進守城將領(lǐng)的建議，再配以系統(tǒng)里兵法, 他進步神速。

    消息傳回上京, 滿朝文武無一不驚, 天子心中歡喜雀躍, 面上還得裝出淡定模樣。

    新城縣主挺著大肚子來尋卓顏閑聊，聊起此事：“你家程將軍真是了不得，那些武將都酸死了哈哈哈?！?/br>
    卓顏：“我家夫君只是多點運氣罷了?！?/br>
    “你又謙虛?！毙鲁强h主翻個大白眼，又捻了一塊綠豆糕吃著，“整天托著大肚子，煩死了?！?/br>
    卓顏無奈：“你這么說小心孩子聽到，以為娘親討厭他?！?/br>
    新城縣主頓住，眼神飄忽：“不不能吧。”

    恰好此時壯壯和阿緹過來，兩個孩子盯著新城縣主的大肚子瞧。

    壯壯忽然道：“姨姨，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嗎？”

    新城縣主：“??？”

    她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腹部，磕巴道：“可…以吧?！彼€挺喜歡卓顏的兩個兒子。

    壯壯小心翼翼靠近，伸著小手撫上新城縣主的肚子，倏地他手下彈了一下，壯壯嚇得摔個屁股蹲兒。

    卓顏驚的起身，阿緹趕緊扶他哥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