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媳呢？這么快就走啦？」程父一回到病房就東張西望，但不管怎么看都只剩程書擎一人，他臉上毫不掩飾寫滿失望。

    「爸你有我還不夠嗎？」

    「我可是一直希望有個女兒呢。」程父拍了下程書擎的后背，開始八卦自家兒子，「你甚么時候交的女朋友？都沒告訴我?！?/br>
    「你每天都在跟媽吵架，根本沒時間聽我講吧。」程書擎挑起眉說著。

    程父自知理虧，只得乾笑幾聲，「別計較這么多?！?/br>
    「一直找不到好的時機跟你聊聊?！钩谈副砬橐蛔?，目中流露出對兒子的心疼不捨，「這陣子，辛苦你了。一直以來讓你受苦了?！?/br>
    「以后跟爸一起過日子，有甚么困難、有甚么需要儘管告訴我。過去十幾年沒好好照顧到你，未來幾十年，我會補回來?！?/br>
    他的話里揉著對孩子的疼愛。

    程父程母當初因為愛情，而毅然決然在一起。

    在那血氣方剛的年紀，他們不顧眾人反對結(jié)婚了。

    起初確實幸福美好，兩人過著眼里只有彼此的生活。

    但兩個人結(jié)婚，如果只有愛，是絕對不夠的。

    日子一久，柴米油鹽醬醋茶讓生活少了浪漫，彼此之間價值觀的差異、想法的不同一時間全都浮出水面，熱戀期時套上的濾鏡消失，生活的隙縫被爭執(zhí)填滿。

    程書擎每天放學回家，迎來的不再是從前父母的溫柔關(guān)心，而是激烈的爭執(zhí)。

    有時他也希望像其他同學一樣，跟父母聊聊在學校發(fā)生的大小事，但看著父母疲倦的模樣，他不知從何啟口。

    他不想造成父母的負擔，所以他學著自己消化所有心情，學著不倚靠別人。

    他獨立自主又陽光開朗，可是他其實沒有義務(wù)發(fā)光。

    程書擎的父母為了他們所愛的孩子，一直以來都沒分開，而看著程書擎順利升上高中，他們才終于簽了離婚協(xié)議書。

    聽到消息后程書擎相當詫異。

    他知道對他的父母來說，離婚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心中莫名有種悵然，卻不知如何解釋那份心情。

    堅定的一席話渡至程書擎耳中，那份因父母離婚而產(chǎn)生的古怪情緒，意外消退了些。

    程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有些僵硬地給了程書擎一個擁抱。

    程書擎眼眶一熱，那是他小時候最渴慕的溫暖。

    他長大了，擁抱時的溫度也被歲月沖淡，可是現(xiàn)在的他似乎也依然渴慕。

    程父松開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他的肩，說著要去買晚餐，又匆匆離開病房。

    那是程父拙劣的溫柔。

    程書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想起剛才程母傳來的關(guān)心訊息，他趕緊又重新看了一遍，這才讀出藏在字里行間的愛。

    程書擎終于理解，就算父母分開，他們還是他的爸媽。

    他們還是一樣愛他。

    程書擎默默松了口氣。

    他知道要如何解釋那份古怪的心情了。

    他怕的大概不是他們離婚。

    他害怕的是父母不愛他。

    程書擎害怕父母因為不愛他了，所以覺得離婚也沒關(guān)係。

    所幸這一路走來受的傷，最終在愛里痊癒。

    此時此刻，程書擎特別想見貝雨霏。

    他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

    他知道那個女孩絕對會替他高興。

    甚至會比他自己還高興。

    如果貝雨霏能在他身邊，那該有多好？

    但程書擎最后連封訊息都沒發(fā)給貝雨霏。

    他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一個月后，他會用最好的模樣，重新回到她的身旁。

    接下來的日子，貝雨霏和程書擎形同陌路。

    程書擎?zhèn)诨謴偷煤?，很快就出院了?/br>
    程書擎出院后貝雨霏雖然總是刻意避開他，卻又習慣地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他看起來依舊陽光燦爛，而貝雨霏看得出來，他眼中原有的憂傷一掃而空。

    看來問題解決了啊。

    貝雨霏由衷感到高興，卻不知此時此刻該用甚么角色恭喜他。

    看程書擎日子過得快樂，她逼著自己也打起精神，但眼下的淡青色黑眼圈卻日漸加重。

    她沒睡好。

    每個白天、每個夜晚，在每個安靜下來的時刻，她體內(nèi)的思念就持續(xù)膨脹、

    持續(xù)咆嘯著。

    所以她又開始拚命讀書，用忙碌來麻痺自己。

    但不可否認，她真的好想他。

    想念他朝著她勾起的迷人弧度，想念他哄著她的溫柔語句。

    普通人可能看不出甚么，但熟識的朋友都能發(fā)覺貝雨霏的不對勁。

    「這周末徐顥約了一些朋友一起讀書，你要不要一起來？」黎璃對于沒赴約的事感到抱歉，一直想再跟貝雨霏約出去見見。一聽到徐顥要找朋友讀書，立刻衝來約貝雨霏。

    「我這還有些筆記，可以順便拿給你。」徐顥瞥了眼貝雨霏眼下的淡青，心中有些擔憂，「不過太累的話不來也沒關(guān)係，不急?！?/br>
    貝雨霏撐起笑，「好啊，最近假日都自己念書，跟你們一起念效果說不定更好。」

    而且熱鬧的時候，更不容易想起他。

    週五晚上，貝雨霏整理著筆記，沒有因為夜幕的降臨停下手中寫字的動作。

    今晚的月色很美，但無人共賞，于她便毫無意義。

    工整的字跡逐漸填滿一張又一張活頁紙，終于在做完單元的結(jié)尾后，她放下了手中的原子筆，伸了個懶腰，這回才想起隔日的讀書之約，簡單洗漱后趕緊上床睡覺。

    忙碌還有一個好處——特別容易入睡。

    但也特別難醒。

    設(shè)好的鬧鐘不知為何沒有響起，貝雨霏將近中午時才醒過來，她趕緊隨意吃了點東西果腹，把幾本書塞進帆布袋后就慌忙地出門了。

    看著電量歸零的手機，貝雨霏覺得今天實在不順。

    她站在徐顥家門前，忐忑地按下了門鈴。

    「你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徐顥打開大門，側(cè)身讓貝雨霏進門，聲音帶著絲絲笑意。

    「當然要來，只是昨天筆記做太晚，今天睡過頭?！关愑牿碇睔鈮训卣f著，看著空蕩的客廳，困惑地回頭看向正關(guān)上門的徐顥，「其他人呢？」

    「本來是約讀整天，但他們意志力不夠堅強，剛剛?cè)コ燥埩?，下午可能會在外面鬼混?！?/br>
    「學長怎么沒跟他們一起去？」

    「我不餓?！剐祛椬卦咀x書的位置，看著課本卻沒有讀進去。

    而且我想你可能會來。

    「不餓還是得吃飯啊，別搞壞身體了。」貝雨霏蹙著眉，像個老媽子似地叮嚀，「你出去吃吧，我不會拆掉你家的?！?/br>
    「不用出去，我自己煮行吧？」徐顥見貝雨霏語重心長的樣子，沒轍地起身朝廚房走去，沒走幾步回過頭來詢問，「你吃過了嗎？」

    剛才講的冠冕堂皇的貝雨霏突然沒了底氣，「我出門前有簡單吃點……麵包?！?/br>
    「剛剛是誰要我別搞壞身體？我順便幫你做點吃的。」

    沒花多少時間，徐顥就變出兩盤炒飯。

    不用徐顥提醒，那誘人的香氣就能把貝雨霏往餐桌吸去。

    油亮而不膩的炒飯加了些蝦仁和rou絲，米粒更是粒粒分明，令人食指大動。

    「你怎么這么會下廚？」

    「父母大多時候都不在家，多少學會了些簡單的料理。」

    「學長真了不起?！关愑牿祛椧恍?。

    原本確實沒什么食慾，但不知是不是徐顥廚藝太好，貝雨霏毫無阻礙地解決掉一盤炒飯。

    在徐顥的堅持下沒能洗碗，只好回到客廳拿出講義和鉛筆盒，開始認真讀起書來。

    大概是徐顥他家特別舒適，又或者吃了頓美味的午餐，貝雨霏相當順利地讀完今日安排好的進度，疲倦感席捲而來，貝雨霏趴到桌上補眠。

    前陣子沒睡好，導致現(xiàn)在花了點力氣讀書就特別容易想睡。

    她任憑睡意纏上，腦袋變得渾沌。

    而再一次睜眼，天色已完全暗下，客廳只留了一盞散著黃光的立燈。

    貝雨霏看著身上多出的柔軟毯子，茫然了幾秒，而后明白一笑。

    學長還真貼心。

    「醒了？」徐顥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按下電燈開關(guān)，一室頓時明亮了起來，光線充斥著每個角落，「原本正要叫醒你的，最近讀書讀累了吧。上樓拿些筆記就回家休息吧?！?/br>
    貝雨霏有些睜不開眼，一時無法適應(yīng)刺目的光，頓了幾秒后才跟在徐顥身后上樓。

    徐顥領(lǐng)著她進到書房，從書架上拿了幾本先前整理好要給貝雨霏的筆記，正要交給她時，卻看見貝雨霏倚著書柜又閉上了雙眼。

    看著貝雨霏的倦容，徐顥忍不住開口一問，「你還好嗎？」

    簡單一句話就把貝雨霏所有的情緒勾起。

    她睜開眼，露出了比哭更難看的微笑。

    原來這么明顯嗎？

    她很難過。

    這陣子和程書擎分開她真的覺得很難受。

    但這樣的心情，她沒跟任何人說。

    林依婷旁敲側(cè)擊過好幾次，方希皓也關(guān)心過她，而她都沒有回答。

    但此時，她突然覺得告訴徐顥心里會好過些。

    「學長今天開放聊心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