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風(fēng)評被害后 第2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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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閑視線移到黎愿小小圓臉上,微微一怔。 黎愿的眼瞳是灰白色的,毫無生機,她是一個盲女。 薛靈秀道:“大姐?!?/br> “嗯?!崩杞I(yè)道:“你們先坐。招待不周,望不要介懷?!?/br> 云閑一邊坐,一邊心想,這要是還叫招待不周的話,那全天下就沒有什么周到的宗門了。若是哪天大家要去劍閣做客,她冥思苦想,也只能想到要多做一道燒鵝…… 那頭的長桌上擺著什么,云閑錯眼望去,竟是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的玉瓶、方盒,藥草清新之氣溢滿整方桌子,而每一個容器上,或粗糙或精致,都鐫刻著妙手門的門派徽征。 金絲銀草隨風(fēng)舒展,泛著神秘光澤。 奇哉怪哉,妙手門重的是醫(yī),不是藥,藥是輔佐醫(yī)修行醫(yī)的手段,極少單獨拿出來售賣。就算是取出售賣,也頂多是一些普通的金瘡跌打、風(fēng)寒腦熱藥,可觀現(xiàn)在桌上這般靈氣,容器內(nèi)裝的絕不是這些普通藥物。 有人在看她。 云閑閃電般朝視線投來處看去,黎大掌門正看她,笑意些微。 看來,黎建業(yè)現(xiàn)在歸來宗門不僅僅是為了什么禮節(jié),什么招待。有要事發(fā)生,她才會趕回來。 “阿秀回來了?”黎祖奶奶暫時停下戰(zhàn)火,急切道:“你們?nèi)レ`虛門了?抓到人了嗎?找到阿誠的遺體了沒有?我那苦命的阿誠,都已經(jīng)那樣了,死之后還要被折辱。該死的靈虛門,遲早被我一扇搗毀!!” 薛靈秀剛想說“沒找到”,那小侍又匆匆過來匯報:“稟報掌門,管事的遺體找回來了!” “哦?”黎大掌門問:“在哪里找回的?!?/br> 小侍面露難色,也是一頭霧水:“突然消失,之后便突然出現(xiàn)……寒庫守衛(wèi)甚嚴,在場的弟子沒有一人發(fā)覺動靜。” “好?!崩璐笳崎T一頓,道:“我明白了。祖奶奶,這回,你可滿意了?” “什么滿意?!”黎祖奶奶道:“這般作態(tài),實在目中無人,我定要讓靈虛門那群人付出慘痛代價!” “能做到這種程度,怕不是靈虛門所為。”黎大掌門道:“況且,我們也沒有證據(jù)……” 黎祖奶奶勃然大怒:“什么沒證據(jù)?!事情不是一看便很明了?!我的雙眼便是證據(jù)?。?!到底要我怎么說你們才能知道,我是對的!” 眾人:“……” “算了!跟你們根本說不通!都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還不知道你們!”黎祖奶奶好不容易放過了這個話題,又一轉(zhuǎn),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你這個師尊根本便不會教徒弟!小愿她那么小,天天讀書,腦子都讀壞掉了。要是在入門考核輸給山下那群孩子,妙手門的臉面要往哪里放?!不行,你別教了,拿來我教?!?/br> 黎愿沒說話,眼睛滴溜溜轉(zhuǎn)。 云閑看出來,其實這個小姑娘也有點想出去玩,但是不好意思說,現(xiàn)在正在偷偷開心。倒不是為了祖奶奶和師尊吵架開心,是那種,在繁忙的上課時間中,正巧老師被人拉出去吵架,這自由的一刻鐘雖短,卻跟偷來的一樣,又怎么能不開心。 黎大掌門默然:“…………” 真是,慘不忍睹。 說,是說不通的。頂嘴,是不能頂嘴的。若是哪里語氣稍重一些,黎祖奶奶就祭出“當(dāng)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算你奶奶站在這里也不敢這么跟我大小聲”、“嫌棄我老不死的沒用就直說”等三板斧,實在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無懈可擊。云閑甚至都找不出破局之法,除非答應(yīng)她的要求,不然誰也沒法讓她停了。 可黎大掌門,又怎么能是等閑之輩。 突然,黎建業(yè)眉關(guān)一緊,面色瞬間毫無血色,慘白如紙,嘴唇青黑,捂住胸口,陡然吸起氣來。 黎祖奶奶一頓,立馬慌道:“黎大,怎么了?!怎么了?你又不舒服?!別嚇祖奶奶,這么大歲數(shù)了禁不起嚇??!” “無事……”黎建業(yè)露出凄美但堅強的神情,閉眼虛弱道:“只是突然……有些難受……” 眾人在傳音陣中云嗑瓜子半天,突然風(fēng)云變幻,都驚了一瞬,云閑剛要過去,手腕便被薛靈秀的折扇一壓。 薛靈秀唇微動。 “無事”。 “怎么會這樣?!不是說至少三月內(nèi)都不會再發(fā)作的嗎??。 崩枳婺棠塘ⅠR撲過去,便要伸手去探黎掌門之脈搏,黎掌門像是痛的狠了,手臂脫力垂下,不巧避開了她的手指。 “祖奶奶,這樣下去不行?!毖`秀過去,肅然道:“藥房里正在煎藥,能否過去催促一下?這邊有我看顧,拜托你了。” “好,好!我馬上過去!”黎祖奶奶一個箭步跳下座椅,長長白發(fā)瞬間消失在風(fēng)里:“黎大,等我??!” “……” “……” “……” “好了?!崩璐笳崎T再度坐直,面不改色道:“現(xiàn)在可以說正事了?!?/br> 眾人震撼:“……” 這是何等絲滑的演技,千錘百煉之下莫過于此啊?。?/br> 但是徒弟黎愿就在旁邊,讓她看到師尊這般,難道不會有點毀形象…… “師尊,果然練武還是有用的。”黎愿羨慕道:“我上次裝病想逃課,一下子就被二掌門抓住手腕了呢。哇,躲都躲不開!太快了,我都沒看清!” 黎建業(yè)笑道:“徒兒,待你當(dāng)上掌門,再考慮在妙手門內(nèi)裝病這一行為罷?!?/br> 要說正事,這天真爛漫的小徒弟應(yīng)該是不能待在這的。只是黎愿也是好久才見師尊一次,有些戀戀不舍,開始絮絮叨叨閑話家常,眾人默默聽著,沒人出口讓她先回避。 云閑聽黎建業(yè)穩(wěn)重嗓音,心思卻不由飄到了其他地方去。 三個掌門的說話風(fēng)格各不相似,那,所以,薛兄這刻入骨髓的陰陽怪氣到底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總不能無師自通?。?/br> 那頭,黎愿正委屈道:“師尊,我好好的在那里擦針,有個同門突然跑過來說我是丑八怪,長得好可怕。真是奇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他干嘛突然罵我?我長什么樣,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是他生的?!?/br> “哦?還有此事?”黎建業(yè)笑如春風(fēng),安慰道:“不要放在心上?;蛟S是近日早春回暖,讓他心情焦躁,有火毒之癥了。來,師尊教你如何解。靜心草一錢,鼠尾草半錢,六香花兩瓣,再加入銀鐮一捧,煎至沸騰——下次見到他,趁熱潑他一頭即可。學(xué)會了嗎?” 黎愿:“嗯!” 云閑:“………” 原來是你?。。。?/br> 第162章 醫(yī)者不自醫(yī)(四) 再關(guān)懷了一番黎愿的學(xué)業(yè)之后, 小徒弟終于肯走了。 臨走之前,還乖乖向眾人一一道別:“云閑jiejie,阿秀哥哥……我先去練習(xí)了,再見!” 她雖然眼盲, 但卻聽覺異常靈敏, 在跟人說話時,直直面著對方的方向, 喊人名字也無一錯漏。 “好, 去吧?!痹崎e奇道:“你怎么都知道我們的名字?” 按理來說,一行人來妙手門并未與黎愿見過面啊。 “全宗上下都知道呀。”黎愿理所當(dāng)然道:“云閑jiejie, 你隨便出去拉一個師姐師兄問問,也都知道的?!?/br> 云閑:“……” 她開始懷疑這三個月薛靈秀是不是就光在妙手門罵他們了。早上一聲死云閑, 晚上一聲臭禿驢。 “快去吧?!崩杞I(yè)道:“明日還要將功課給二掌門檢查。對了,路上若遇到祖奶奶,跟她說掌門沒事, 正在靜修, 明日再來。知道么?” 黎愿道:“明白!” 稚氣未脫的嗓音消失在風(fēng)里, 她腕上的那條紅繩履行了探杖的功能, 一點一點探著前方,但她在妙手門內(nèi)待了這些年, 對地勢了然于心,不僅不用探, 甚至還開始蹦蹦跳跳,看起來心情甚好。 果然還是個小孩啊。 大殿內(nèi)寂靜一瞬,黎掌門將視線收回, 緩緩道:“你們方才去靈虛門了?” “是。”薛靈秀將方才所得之事一一說罷, 黎建業(yè)垂眼傾聽, 指尖在扶手上微微敲打,沉吟道:“這倒是與我想說的不謀而合了?!?/br> 云閑心頭一緊,道:“黎掌門,你對魔教一事有所了解?” “鍛體門魔人一事鬧得如此大,南界消息靈通,又怎會不知道?!崩杞I(yè)輕咳兩聲,道:“更何況,黎沛到如今還是沒能康復(fù)?!?/br> “什么?”薛靈秀蹙眉道:“三姐不是沒事嗎??” 黎建業(yè)抬眼,用看小輩一般的溫和眼神,道:“那是用來安撫門內(nèi)和壓制門外的說辭。一個醫(yī)修,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身體,診不出來,不代表她無事,只能說明我無能。她若是當(dāng)真無事,你回宗幾月,便不會見不到她了?!?/br> 她竟是直接將事實說出,看來也是信任相托,云閑道:“愿聞其詳。” 黎建業(yè)道:“當(dāng)初我得知魔人一事,便在想,若我是幕后黑手,現(xiàn)在這種方式還是效率太低。雙拳難敵四手,只要處處戒備,再在事情爆發(fā)時及時鎮(zhèn)壓,就算有傷亡,也不會太多。笑面佛陀如此,還能說是另有所圖,意不在破壞,鍛體門一事更是將這個缺點暴露的淋漓盡致——說到底,若不是有南榮紅這個意外,姬尚根本翻不起多少風(fēng)浪?!?/br> “……等等?!痹崎e聽出了弦外之音,“您聽到的,是這個版本?您又怎么知道,笑面佛陀與魔有關(guān)?” 現(xiàn)在外界流傳的版本是南榮紅入魔殺盡全宗高層,聽黎掌門的意思,她竟是了解始末。更別提更早遠前的笑面佛陀了,現(xiàn)在大多人只知她練邪功鉆了牛角尖。 “稍稍推測一下便能想出了。阿秀在外東奔西跑,做長輩的自然也要多了解?!崩杞I(yè)淡淡道:“你不必擔(dān)心,此事真相知道的人不多。即便知道,也不會傳出口,畢竟塵埃落定,現(xiàn)在說對我并無好處?!?/br> 云閑道:“黎掌門,我沒有擔(dān)心。我只是驚嘆,畢竟我很少見到比較聰明的人?!?/br> 黎建業(yè):“……” 實在是太真誠了。這孩子,能處。 “說回正題?!崩杞I(yè)道:“我方才說,若我是幕后黑手,定然不會繼續(xù)這般做?,F(xiàn)在各門各派都已然收到消息,對自宗有潛力的弟子看得比眼珠子還緊,再想趁虛而入,已是不合時宜了。” 祁執(zhí)業(yè)擰眉道:“掌門的意思是?直說即可?!?/br> 他雖然平時說話嗆人,但對長輩還是比較客氣禮貌的。但云閑懷疑他這般叫人掌門,是記不住人家名字。畢竟直到現(xiàn)在祁執(zhí)業(yè)還管姬融雪叫姬小雪。 “醫(yī)修世家,自然以醫(yī)修的角度來看問題。”黎建業(yè)雙眼冷沉,道:“這世上最難攻克的從來不是單一的疑難雜癥,而是……瘟疫?!?/br> 眾人心神霎時一震。 “若是將魔種當(dāng)做是一場流行病,在中低修士甚至普通人身上迅速散播開來,那結(jié)局當(dāng)真是不可設(shè)想?!崩杞I(yè)道:“若是有更多情報就好了。入魔,要如何入?心智堅定者可能抵擋,又要如何堅定?是否根據(jù)修為高低有所不同?這些標(biāo)準(zhǔn)現(xiàn)在無一得知,既然無從得知,防范也是無稽之談了?!?/br> “在這件事真正發(fā)生之前,我們沒有辦法得知?!毖`秀道:“可……” 待到發(fā)生,也很難來得及了。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價?!崩杞I(yè)道:“想要扼制源頭,目前既然猜不透,做不到,便只能盡量讓代價小一些?!?/br> 云閑思索片刻,方抬頭:“大掌門,你會這般想到流行病,難道是因為黎沛前輩她……” “她一直說體內(nèi)似有異變,我的確診不出來。但,為了穩(wěn)妥,我先讓她這段日子不要與外人接觸。嚴加看管起來,若是有什么動靜,我立刻便能知曉應(yīng)對。”黎建業(yè)道:“我這般想,還有一個原因——你們也看到了,這桌上的藥瓶?!?/br> 眾人視線看向那道長桌。 “這么多藥,種類也不一?!毖`秀走去,打開一瓶,將藥丹在指上碾碎,有些刺鼻的草藥味道令他微微一蹙眉,嫌道:“這么多雜質(zhì)不處理干凈,也好意思出來賣?” 什么意思,喬靈珊愕然道:“啊?可這上面,不是妙手門的印記么?” “這便是我要將這些東西帶回宗內(nèi)的緣故了?!崩杞I(yè)起身——這還是一行人第一次看到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是什么模樣,出乎意料的,并不是特別高挑,甚至有些瘦弱,與她的氣場兩相矛盾,她將另一只玉瓶拿起,道:“妙手門從來沒有賣過這些靈藥?!?/br> “想來你們一路從南城進來,也看到了那些個‘宗門’?!崩杞I(yè)眼瞼微沉,“此前,我不想過多干涉,便是因為這些東西是禁不了的?;舜罅鈱⑺鼈冎饌€鏟除,對方換了個皮便可以卷土重來,若是見一個鏟除一個,妙手門成日便不要做其他事情了。再者,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宗門雖然行事讓人厭煩,但畢竟并未傷天害理,騙取錢財,不至于使人丟了性命,所以,我便睜只眼閉只眼,偶爾敲打一下讓它們不要太過火?!?/br> “但,”云閑皺眉道:“那些什么‘抄手門’的,現(xiàn)在正在借著妙手門的名頭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