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134節(jié)
沈韞初唇角勾了勾,并未直接回答云楚,而是道:“云姑娘,你的確是好手段。” 云楚同沈韞初的確是緣分不淺。 當(dāng)初赫巡被賜婚,他拒婚沈韞初選擇云楚,如今沈氏同殷氏結(jié)盟,允諾立沈韞初為后,結(jié)果臨到時候,又被明家截胡,赫宴選擇云楚。 接連兩次都是如此,任誰對搶了兩次自己婚姻的女人恐怕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沈韞初本身可沒做錯什么,她甚至從未因此給云楚找不痛快,在知道云楚曾為旁人把她敲暈過,她也沒有計較。 所以云楚對沈韞初,總得來說還算有幾分耐心。 “沈姑娘,是你命不好?!?/br> 沈韞初扯著唇角笑了笑,道:“我確實(shí)命不好。” 她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脫下,放在臂彎,慢聲道:“所以我想,我必須得為自己爭取一下了?!?/br> 云楚心中還記掛著赫巡,只是道:“你想怎么爭取呢?” 沈韞初幾乎從小到大都是被眾人艷羨的孩子,出身顯赫,太后獨(dú)寵,知書達(dá)禮,相貌出眾,她的婚姻也注定不會平常。 可是她從未開心過。 父母早逝,她從六歲起就是孤身一人,沈家人從來都是把她當(dāng)做一枚棋子,在沈家總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后來她跟在太后身側(cè),在她十二歲那年,太后就意圖將她送到年近五十的先帝床上,不僅如此,還給她灌了將身體催熟的特殊藥物,以至于時至今日,她來葵水時都痛不欲生。 她侍寢那夜實(shí)在是害怕極了,先帝又喝了酒,格外粗魯,她下意識反抗,摔下床,膝蓋上全是血,敗了先帝興致,這才沒能侍寢成功。 索性這件事沒幾人知道,太后罰了她幾天后就繼續(xù)將她帶到身旁。 肅王,也就是桑黎的爹,竟還意圖讓她去大梁和親,這對她而言同送死沒有區(qū)別。 她求了太后很久,還搬出了自己的父母,這才使此事作罷。 所以她一直討厭肅王府,可是肅王府除了桑黎,沒人會老老實(shí)實(shí)被她欺負(fù)還不往外說。壓抑久了,她一遇到不開心,就喜歡往桑黎身上撒氣。 但她沒想過弄死桑黎,甚至在想肅王府其余人欺負(fù)桑黎事,她還會制止,只是這些桑黎都不知道罷了。 后來赫巡回京,太后就要將她嫁給赫巡。 但赫巡就算再優(yōu)秀,對她來說都只是一個不太相熟的男人罷了,她并不想嫁。 當(dāng)然這也不代表她想被當(dāng)眾拒婚。 不過好在,最終她還是沒有嫁成??勺跃芑橐皇潞螅谏蚣姨幘尘驮桨l(fā)艱難,沈家人甚至想把她嫁給一個六十歲老頭的續(xù)弦。 直到朝廷生此變故。 沈家人就又為她找了個“好歸宿”。 然而在她眼里,同樣不熟的赫宴甚至還不如赫巡。 后來赫宴毀約,她本是有些高興的,但緊接著她得知,她還是得嫁給赫宴。 美名其曰是貴妃,其實(shí)就是個妾。 她從始至終總有種錯覺,自己甚至不如勾欄院里的妓。 至少她們還能自己選擇恩客,而她沈韞初,這所謂高門貴女,卻只能如同貨物一般,被盤算著送給哪個才能為家族謀求最大利益。 但沈家真的算她的家族嗎? 她的父母為沈家賣命一輩子,最后死因不明,而父母死后,沈家人待她又并不好。 所以她憑什么要為沈家賣命? 云楚問:“可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沈韞初道:“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 頓了頓,她又補(bǔ)充道:“待會我所言你大可一件一件去證實(shí),但凡有不符合的,你殺了我便是?!?/br> 云楚擺了擺手,笑道:“不要說這樣不切實(shí)際的話,沈姑娘?!?/br> “萬一你同沈家里應(yīng)外合,又甘愿被沈家利用,引我下套,那又該如何?!?/br> 沈韞初愣了愣,沉吟片刻后道:“關(guān)于沈家之事,我的確無法跟你證明?!?/br> 她看向云楚那張好似風(fēng)輕云淡的臉,不知是不是云楚的錯覺,她總覺得沈韞初的話音里帶了幾分諷刺,“但關(guān)于殿下呢?” “他曾為你幾次三番違抗圣意,你如今嫁給赫宴就罷了,難道連他到底為什么會遭遇意外都不愿意聽嗎?” 云楚將茶杯擱在桌面,語調(diào)有些冷漠:“他對我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憑什么要為他自愿的深情而負(fù)責(zé)?” 沈韞初并未搭話。 片刻之后,云楚繃緊唇角,冷聲道:“你想要什么?” 沈韞初道:“我要自由?!?/br> 她要明家將她安安全全的送到揚(yáng)州,并且對她的行蹤嚴(yán)格保密,三年內(nèi)都要派人保護(hù)她的安全。 云楚道:“就這?” 沈韞初輕聲道:“自然不是?!?/br> 若僅僅如此,她找別人也可以幫助她離京,但難保沈家人不會追查。 她若是被抓住,下場如何簡直難以想象。 “我要假死出城?!?/br> 云楚半瞇著眼,猜測道:“你該不會是想讓我殺了你吧?” 沈韞初點(diǎn)頭:“你有這個動機(jī)。” 而且邏輯成立。 赫宴毀約,改立云楚為后。上次赫巡也是,云楚三番兩次如此,沈韞初便懷恨在心前來報復(fù),結(jié)果被云楚扣下,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 云楚又得知沈韞初即將成為貴妃,恐在日后威脅她的地位,所以先下手為強(qiáng)。 “反正沈家和明家已經(jīng)對立,云姑娘想必也不介意這一點(diǎn)吧?” “至于名聲……您日后乃一國之母,就算現(xiàn)在有人說閑話,幾年之后,又有誰記得?” “我所求其實(shí)不過只是云姑娘舉手之勞,算起來,此事對你百利而無一害?!?/br> 云楚倒是有些疑惑,“你怎么這么相信我,難道就不怕我到時不認(rèn)賬嗎?” 沈韞初攤了攤手,道:“若真如此,那我也沒有辦法?!?/br> 但事實(shí)上,沈韞初對云楚還是有幾分信任的。 因為云楚跟她一樣。 只是她把京城看做牢籠,她愛自由。 而云楚把京城看做富貴屋,她愛權(quán)力。 她們都不會為了那些毫無意義的事去爭奪,去結(jié)怨。 云楚親自為沈韞初倒了杯茶,叫她坐了下來,然后將茶水推到她的面前,道: “好吧,你猜對了?!?/br> 沈韞初接過茶水,對上一直盯著她的,云楚的眼睛。 她在等她說出赫巡的死因。 沈韞初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道:“這些都是我聽說來的,我并不能保證是否都是正確,但我能夠確定?!?/br> “殿下的死,同赫宴,同殷氏脫不了關(guān)系?!?/br> 她仔細(xì)觀察云楚的反應(yīng),顯而易見,云楚早就知道這一點(diǎn)。 但她仍舊答應(yīng)了與赫宴的婚約。 她長在深宮,對赫巡事跡耳濡目染,對這位太子其實(shí)一直很欣賞,她也自是知曉上位者真心的可貴,所以她驚嘆于云楚的狠心。 但她心中其實(shí)為之不恥。 她靜靜開口:“那原本是個必勝之局?!?/br> 赫巡對軍事上有極高的天賦,他主導(dǎo)過三次戰(zhàn)役,皆反敗為勝。 梁人節(jié)節(jié)敗退,赫巡原本過不了多久就會凱旋。 “梁人守在一道天險壬鋒關(guān)之上,大將軍杜卓同梁人僵持半月,都沒能將壬鋒關(guān)攻下,原先的五千軍隊,也銳減到三千?!?/br> “殿下知曉后,令軍隊于鶴都口兵分兩路,一路從西側(cè)照常直接攻進(jìn),吸引梁人注意,而殿下親自帶一千兵眾迂回到梁人后方??杀緛肀晃鹆Φ牧喝?,竟突然大批散開,情急之下,殿下率眾被逼至望煙崖。” 數(shù)十日,望煙崖上無水源,無吃食,據(jù)聞最后梁人攻上時,腐臭味可傳數(shù)十里,已出現(xiàn)人相食的情況。 而杜卓所率軍隊主力,不僅沒有按原計劃攻打壬鋒關(guān),反而突然消失,他們根本就沒有進(jìn)鶴都口。 不僅如此,守在壬鋒關(guān)的梁人本就奇怪,在赫巡死后,他們反倒安分了下來,近幾次戰(zhàn)役,可以說是不廢吹灰之力就得了勝。 “杜卓,兩年之前在赫宴手下當(dāng)過值。當(dāng)初力鑒殿下親征的,也有他?!?/br> “而且……” 云楚身形僵硬,手腳冰涼,她問:“……什么?” “不出意外,桑黎要和親大梁,這才是長公主會認(rèn)其做女兒但又不管不問的原因?!?/br> “可桑黎被封為郡主之時,殿下他……還未曾墜崖?!?/br> 這也就意味著,當(dāng)赫巡在為這個王朝出生入死之時,一場以意外之名,誅殺太子的計劃,已經(jīng)展開。 外敵進(jìn)犯,太子被迫親征,少年精密布局,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取得最后的勝利,卻不料竟有人不惜戰(zhàn)敗,通敵賣國,為了殺他,叫數(shù)千士兵一起陪葬。 不會有人記得一個死人的功績。所以最后,他們還會竊取他的勝利成果,在百姓的歡呼聲,稱贊聲中凱旋。 最后,再安排一個不重要的庶女前去大梁和親,這件事就到算此為止。 人心之惡毒,永遠(yuǎn)超出她的想象。 沈韞初說完,云楚半晌沒有出聲。 她死死地抿著唇,手指下意識的捏住自己的衣袖,指節(jié)泛白,她很想告訴自己人死燈滅,她只需要有機(jī)會替他報仇就好,不必太在意,可她現(xiàn)在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恨。 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們永遠(yuǎn)虧欠赫巡,這金玉其外的王朝,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乃至她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都踩在赫巡的骨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