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嘍?！?/br>
    蕭樾正在點菜，窗口前只有他們兩個學生，所以他不疾不徐，側(cè)頭望向阮芋：

    “昨晚沒睡好？”

    眼底鋪著一層淡淡烏青，在她白皙如玉的臉上很是扎眼。

    “是啊。”阮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昨晚復(fù)習太狠了，有點失眠。”

    “復(fù)習什么能累成這樣。”

    他垂著眼，漆沉的視線順著根根分明的眼睫落下來，語氣淡淡的，帶著一絲溫和的促狹，

    “說來聽聽。”

    阮芋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哎呀，想不起來啦?！?/br>
    她將餐盤遞給阿姨。

    陰沉了一天的心情似乎在看見他的這一秒云開霧散了些。

    她感覺自己活過來了，心跳的聲音變得清晰，便有些不由自主地，向著給予她鮮活力量的人靠過去。

    腳步不著痕跡地挪近，阮芋的臉頰泛起熱意，微微伸長脖子，看蕭樾面前那些菜：

    “你都點了什么？剩下的菜看起來都不太好吃。”

    少女漂亮的發(fā)旋在他眼前晃了晃，食堂人多眼雜，蕭樾忍著沒有上手去摸。

    “秋刀魚和白菜看起來還行?！彼φJ真地建議，“再挑個rou就夠了?！?/br>
    “哦，我也想吃點rou。”

    阮芋覺得自己像一只行走在陰寒屋子里，偶遇一塊溫暖壁爐的小獸。

    壁爐中炭火燃燒，嗶啵作響，溫度她很喜歡，發(fā)出的聲音她也很喜歡。

    哎，網(wǎng)絡(luò)姻緣一線牽，還需憐取眼前人。

    阮芋點了蕭樾說的兩個菜，和他一起糾結(jié)最后該挑哪個rou菜。

    櫥窗里看上去顏色還算鮮艷的，就一道韭菜炒豬血，和一道雜醬小炒rou，都是阮芋不太愛吃的。

    她也不隨便挑，指腹慢悠悠摩挲著下巴，延長和身旁那人站在一起的時間。

    就這點曖昧的小心思，也能讓她感到莫名的歡欣。

    “好糾結(jié)呀，吃哪個呢？”她細聲細氣地說。

    蕭樾幫她做決定，聲音低沉好聽：“吃豬血吧，以形補形?！?/br>
    “好的呢?！?/br>
    阮芋伸出指頭，對盛菜阿姨說，“阿姨，來一份豬血。”

    就這么裝完菜，阮芋接過餐盤。

    視線滑過那道紅綠相交，油汪汪的韭菜炒豬血，阮芋的動作倏地一頓。

    以形補形？

    他為什么要說，以形補形？

    蕭樾也才剛盛完菜，見阮芋愣站在原地，很自然地問：“不走嗎？”

    阮芋抬起眼睛，素來瑩潤水亮的眸光，此刻顯得無比僵滯。

    她皺著眉問他：“你知道我今天來例假？”

    話音落地。

    空氣凝滯了秒余。

    蕭樾擺出疑惑神情：“什么？”

    “你知道我今天來例假。”這句是肯定語氣，阮芋的瞳孔微微放大，“以形補形是什么意思？”

    蕭樾神情鎮(zhèn)定，云淡風輕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時候例假？只是看你今天臉色蒼白，或許需要補血?！?/br>
    阮芋睫毛顫了顫，沒答話。

    她轉(zhuǎn)過身，指尖緊緊扣著餐盤邊緣，用力到指甲蓋都發(fā)疼，大步朝座位走去。

    許帆和喬羽真剛坐到座位上。

    心想阮芋怎么點個快餐都這么慢，轉(zhuǎn)眼就看見她回來了。

    以前就懷疑過，溫老師和蕭樾說話風格太像，一樣的囂張、冷酷，沒人情味。

    后來給蕭樾做采訪，他回答關(guān)于學習方面的問題，那種過分凝練和系統(tǒng)化的思路，也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上學期第一次大考前，阮芋曾經(jīng)做出過猜測，溫老師的成績可能比許帆還要好。

    許帆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學神，年級里成績比她還好的，就那么鳳毛麟角的兩三個。許帆為人高傲，親口承認過比她強的，只有一位。

    在舍友們詫異惶惑的目光中，阮芋來到座位前，重重地將餐盤摔到桌上。

    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

    她終于想通為什么圖書館機房查不到他的序列號了。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去圖書館機房注冊過?！?/br>
    高一高二學生都有信息課作業(yè)，學校不允許自帶電腦，所以同學們必須去圖書館機房完成作業(yè)，第一次注冊之后，就會擁有一串和身份綁定的序列號。

    阮芋的嗓音含著一絲顫，似在火山爆發(fā)的邊緣：

    “他那張卡上的序列號，不是圖書館生成的。他只用競賽班的機房，所以卡號比所有人的都短，那是信息學實驗室生成的序列號。”

    拿一張競賽生的機房卡拍照給她，既是真實的，又能保證她查不到。

    就這么巧妙地把她耍得團團轉(zhuǎn)。

    許帆和喬羽真瞠目結(jié)舌道：“所以溫老師……是信競班的？”

    那這個搜索范圍可太小了。

    喬羽真的筷子都掉到地上：“是蕭樾？肯定是他吧！這特么不是有病嗎，自己偽裝成自己的愛慕者，男扮女裝在你面前晃了半年？”

    阮芋的腦子被震驚和憤怒捶打得渾渾蒙蒙。

    其他男生，無論是誰，都比蕭樾好。

    這半年來，阮芋和溫老師談?wù)摰淖疃嗟木褪悄莻€名字。

    從一開始大大咧咧地評價男色，到后面小心翼翼地試探真心。

    她對陌生男生撒嬌賣萌都是其次了，如果真的是蕭樾，阮芋何止交淺言深，簡直是出盡洋相。

    再加上昨晚發(fā)生的洗手間事件，一門之隔，她對溫老師口無遮攔說的那些話……

    阮芋感覺自己要昏過去了。

    許帆伸手在阮芋凍結(jié)的視線前晃了晃：

    “有辦法證實是他嗎？”

    阮芋緩而又緩地點了點頭：“去實驗室查一查就知道?！?/br>
    ……

    這日傍晚的夕陽，一如尋常的每日，金光瀲滟，晚霞鋪滿半邊天幕，如火如虹。

    本學年的信息學競賽已經(jīng)結(jié)束，競賽班每周不再固定時間上課，但是實驗室機房每天下午都會開放，直到晚自習結(jié)束，供參加下一學年競賽的學生刷題練手。

    蕭樾已經(jīng)有一陣沒去實驗室了。

    今天一整個下午，國慶和勞動都在聊7班班對的八卦。

    那兩人長得都挺好看，戀愛談得也高調(diào)，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傳得全年級皆知。據(jù)說昨天晚上，男生發(fā)現(xiàn)女生手機里有兩個微信，一個大號每天和他聊天，另一個小號偽裝成年級里的知名美女，主動勾搭男生，測試男生對她的忠心。也不知道測試出什么東西來，男生發(fā)現(xiàn)后，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鬧到要分手的地步。

    放學鈴一響，國慶轉(zhuǎn)過來對蕭樾說：

    “我在想，7班那個女生偽裝的年級知名美女，會不會是阮芋?。课椰F(xiàn)在覺得芋姐在我們年級最漂亮。”

    “我芋姐她也敢假扮？”勞動敲了下蕭樾的桌板，“她男朋友知道之后應(yīng)該立即開個小號假扮樾哥再去測試他女朋友?！?/br>
    “cao，你這也太狠了?！眹鴳c說，“如果真這樣，我猜那個女生頂不過三天?！?/br>
    “三天？要我，三秒就把現(xiàn)男友踹了，投入我樾哥懷抱?！?/br>
    蕭樾：……

    他很少對八卦耐受力這么差，以前一般左耳進右耳出，這會兒卻無端煩躁：

    “你倆能正經(jīng)點嗎？”

    國慶：“好吧，那我正經(jīng)點。我非常理解那個哥們，熱聊了半天的美女竟然變成女朋友，要不氣死，要不嚇得魂飛魄散，難怪鬧分手?！?/br>
    勞動：“我覺得還好吧，正常聊天的話沒什么好怕的啊，如果美女變成男的我才會嚇死好嗎。”

    國慶：“我靠，你說的這個太恐怖了?！?/br>
    勞動：“是吧是吧……哎樾哥你要走了？等等我倆啊?！?/br>
    這倆傻缺在的地方，蕭樾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他單手拎起包帶，囫圇甩到肩上，冷冰冰丟下一句“去實驗室了”，拔腿便走出教室后門。

    經(jīng)過四樓天橋，不過兩分鐘就到達實驗樓。

    下到三樓，轉(zhuǎn)過樓道轉(zhuǎn)角，信息實驗室門前的走廊被夕陽映得金紅如畫。

    蕭樾抬步向前，眼神松散空洞地低垂著。

    直到視野范圍內(nèi)出現(xiàn)一片小小的黑影。

    是夕陽拉長的影子，從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出現(xiàn)，朝他這邊緩慢走來。

    蕭樾幾乎一眼就認出這是誰的影子。

    柔軟蓬松的馬尾在腦后搖晃，身形纖瘦，寬大的校服套在身上總是空蕩蕩的，好像風一吹她就會飄走。

    那道影子很快蔓延過他的雙腿，與他的影子在身后漸漸重疊、融合，直到停在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蕭樾抬起眼，像是猜到了什么，口舌略微發(fā)干：“你來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