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芋，那天蕭樾送你回家之后，你們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了？”

    阮芋一愣，眨巴眼睛裝傻：“啊？沒有發(fā)生什么啊……”

    “什么都沒發(fā)生。”

    蕭樾直接接過話茬，

    “我送她到家之后就走了?！?/br>
    許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也不想大庭廣眾地問這種問題，但是她的第六感告訴她他們之所以突然結(jié)婚，一定發(fā)生了什么計(jì)劃外的事情。

    “至于為什么這么快就領(lǐng)證。”

    蕭樾早已經(jīng)想好說辭，把所有責(zé)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極為平靜地說出了一段癡情若狂的話，

    “是我求她的，我這輩子非她不可，自從見到她之后，和她分開的每一秒都變得難以忍受，我非常需要一紙婚約將她牢牢綁在我身邊，于是我請求她立刻嫁給我，如若不然，我會瘋掉?！?/br>
    ……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阮芋。來之前她并沒有和蕭樾串過供，自然不知道他準(zhǔn)備了這么一肚子情話，說得她面紅耳赤，有些難為情，心臟在胸腔怦怦加速，比銅鍋里沸騰的高湯還劇烈。

    許帆不是這么容易就能糊弄過去的，她轉(zhuǎn)而問阮芋：

    “他讓你和他結(jié)婚你就和他結(jié)婚？”

    阮芋傻乎乎地想應(yīng)“對啊”，嘴還沒張開，蕭樾又替她應(yīng)了：

    “我們都經(jīng)歷了深思熟慮……”

    “深思熟慮個鬼?！?/br>
    許帆這會兒直接和蕭樾干上了，“你們才幾歲？”

    蕭樾：“過了法定結(jié)婚年齡?！?/br>
    許帆：“你才博一，還在讀書?！?/br>
    蕭樾：“讀書不影響，我會把她照顧得很好?！?/br>
    許帆：“哦，說得輕巧，你拿什么時間照顧？我也讀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實(shí)驗(yàn)室有多忙?！?/br>
    蕭樾：“還可以，沒你想象中那么恐怖?！?/br>
    許帆：“什么叫我想象中？蕭樾，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有底線的人?！?/br>
    蕭樾：“謝謝，我底線暫時挺好的?！?/br>
    許帆：“你底線在哪呢？我怎么突然看不見了？被狗吃了？”

    ……

    他們倆在吵架嗎？喬羽真給阮芋遞了個眼神。

    阮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國慶也在桌底下踹了勞動一腳，讓他制止一下桌上針尖對麥芒的那兩位。

    勞動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許帆的袖子：

    “媳婦兒……”

    “別拉我。”

    許帆煩躁地將他手拍開，轉(zhuǎn)頭招呼店小二，

    “酒呢？怎么還不上酒?！?/br>
    蕭樾也有點(diǎn)口干，抬手扯開一粒襯衫紐扣，袖口也卷到手肘上方，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白皙手臂，眼也不抬吩咐店員道：“先來一箱啤的?！?/br>
    許帆冷笑：“你怎么不干脆喝礦泉水？”

    蕭樾：“再來兩瓶二鍋頭?！?/br>
    他倆好像瘋了。喬羽真又給阮芋遞了個眼神。

    阮芋夾在蕭樾和許帆中間，坐立難安。

    他倆還在爭論，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兩個平素最高冷不愛說話的人此時進(jìn)行著毫無營養(yǎng)的拉扯爭辯，仿佛站在兩根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上你一拳我一拳地暴打空氣，爭論的話題漸漸從“為什么這么早結(jié)婚”偏離到學(xué)術(shù)問題，比如今年誰會先發(fā)sci，誰發(fā)的sci含金量高等等，然后又偏離到生活作風(fēng)問題，比如許帆怒斥蕭樾跑到他們學(xué)校勾搭妹子，蕭樾辯解他就在路上正常走路怎么變成勾搭妹子了，許帆說你沒事老跑到b大來走什么路？尤其是大一的時候，動不動就來b大逛街，一逛就是一天，她要當(dāng)著阮芋的面嚴(yán)肅質(zhì)問蕭樾大一的時候是不是看上b大的哪個妹子了，蕭樾說你不要在我老婆面前給我戴這種子虛烏有的帽子，許帆聽到“老婆”兩個字，一下更怒了，當(dāng)場回敬他三杯二鍋頭，蕭樾也不甘示弱，直接抓起酒瓶往嘴里灌……

    在場其余人被他倆這豪飲的陣仗嚇得瑟瑟發(fā)抖，幾乎不敢喘氣。

    誰也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們六個人再聚首會是這種恐怖的戰(zhàn)爭狀態(tài)。

    阮芋和勞動嘗試制止這一切，但是他倆的對象此時根本聽不進(jìn)去人話。勞動是第一次見到許帆喝這么多酒，阮芋也是第一次見到蕭樾變得這么不講道理，面上的神情還是一貫的散漫，云淡風(fēng)輕，但是舉杯的動作怎么也停不下來，許帆說他一句他就要回敬一句加一杯，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必須把眼前這個女霸王喝倒了，讓她再也無法質(zhì)疑他和阮芋結(jié)婚的合理性正規(guī)性以及必然性。

    兩名博士生的話題越來越魔幻，漸漸開始探討起了哲學(xué)問題，從早婚雙方的主觀能動性辯論到結(jié)婚是否是這段關(guān)系發(fā)展到此刻的必然趨勢與結(jié)果，馬克思老人家的棺材板都有些壓不住了，當(dāng)話題來到《實(shí)踐論》和《矛盾論》，早婚是否展示出了左|傾右|傾政治觀念……阮芋他們幾個默然吃菜的終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喝醉了，這倆。

    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其實(shí)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導(dǎo)|火索就能引燃的。

    早在很多年前，當(dāng)六個人的小團(tuán)體里頭有兩個成績差不多的學(xué)神，他們之間這種分庭抗衡互相看不順眼的形勢就已經(jīng)慢慢產(chǎn)生苗頭。

    尤其當(dāng)這兩個學(xué)神，最喜歡指導(dǎo)的是同一個人的時候。

    蕭樾讀書的時候心比較寬，對誰都冷冷淡淡的，同時也很自信，比較少拿自己和別人做比較。許帆則不是這樣，她心眼小，勝負(fù)心很重，多年前比不過蕭樾的地方直到今天她還記得——

    “你、你不僅搶我的年級第一……”

    許帆這會兒已經(jīng)徹底醉了，要不是勞動抱著她的腰，她估計(jì)會撲上去和蕭樾撕打，

    “現(xiàn)在連我的同桌都要搶！你不是人！”

    蕭樾的眼神也直晃悠，冷白的面頰染上一抹酡紅，吊兒郎當(dāng)?shù)毓粗钣蠹绨?，言之鑿鑿回懟許帆：

    “什么叫你的同桌？”

    “一直以來，都是我的。”

    他傾身靠到阮芋肩上，高大英挺的身材像是突然沒了骨頭，懶洋洋擠著阮芋纖細(xì)的身子，把重量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她肩上放。

    阮芋被他壓得手都動不了，紅著臉瞪他：“你喝醉了?！?/br>
    “我沒醉?！?/br>
    “醉了的人都說自己沒醉?！?/br>
    “好吧，那我醉了?！?/br>
    蕭樾胡亂捋了捋額發(fā)，忽然側(cè)過臉，漆黑的瞳孔亮得像用水洗過，帶著nongnong酒意的清澈，像個頑劣少年，低聲對阮芋說，

    “我醉了，老婆帶我回家?！?/br>
    第71章 醉鬼

    他話音沉沉的, 顆粒感很重，卻沒來由得讓人覺得他好像在撒嬌，語氣既干凈，又有點(diǎn)無賴, 灼熱的吐息噴灑在阮芋頰邊, 令她心猿意馬, 望著那雙漆黑迷離的眼睛，心臟仿佛一寸寸墜入他眼底的深海。

    時隔多年的聚會鬧得兵荒馬亂，許帆被勞動扛在肩上帶走了，人都坐到車上, 還要把車窗降下來, 指著外頭的蕭樾罵罵咧咧，甚至口出狂言, 如果她是男的，能有他蕭樾什么事兒, 聽得蕭樾和勞動的臉一個比一個綠。喬羽真和國慶兩個旁觀者站在路邊聽著快笑趴了，喬羽真連聲說北城這一趟來得值，有這種好戲看，實(shí)在太值了, 她在寧城待得無聊得緊，以后有聚會一定要喊她，隨時打飛的過來參加。

    阮芋是他們六個中唯一一個滴酒未沾的。

    送走了喬羽真和國慶, 她攙著蕭樾去停車場找車。

    阮芋最終還是叫了代駕, 不敢?guī)е鴤€醉鬼自己開車。

    數(shù)不清今晚蕭樾究竟喝了多少酒，能把那樣一個清冷穩(wěn)重的人喝成現(xiàn)在這個粘人精, 兩個人一起坐在后座, 他偏要把阮芋摟在懷里, 下巴磕在她溫暖又瘦弱的肩窩里頭，帶著酒氣的呼吸不間斷地覆蓋在阮芋頸間肌膚上，吹得她渾身酥癢，像被人捏住了癢癢rou，隔一會兒就要癢得哆嗦一下。

    所幸蕭樾喝醉了不會像許帆那樣發(fā)酒瘋。

    除了變得有點(diǎn)粘人，他的行為舉止還算安靜，像一只藏起尖利獠牙的大狼狗，沉默地窩在主人身邊，烏黑的睫毛蓋住凌厲深邃的眸光，偶爾撩起眼皮望向窗外，那雙沉靜鋒利的眼睛映著街道上遙遙投來的碎光，清澈單純得就像高中教室里午睡醒來的少年的眼睛，走廊上清透的午后陽光落入他眼底，仿佛下一秒他就會低頭扯來課桌上的作業(yè)本繼續(xù)刷題，或者被兄弟們前呼后擁地離開教室去球場踢球……

    這么多年過去了，阮芋總覺得他改變了不少，可是此時此刻，斑駁搖晃的路燈從他臉上肩上掠過，劃出一道道光陰的影子，她才意識到他其實(shí)一點(diǎn)也沒變，無論時間如何前行，無論空間如何變幻，那個冷淡又有些倨傲，總是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現(xiàn)溫柔和細(xì)心的男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

    車開到小區(qū)樓下，代駕離開了。停車的地方離他們家單元樓還有兩百余米，昏黃的路燈投下溫暖而暗淡的光影，欒樹茂盛的樹影與燈光交相輝映，阮芋踩著參差交錯的影子，抬眼看到蕭樾正站在一棵高大的國槐樹下發(fā)呆。

    他的站姿依然筆直得像刀鋒，阮芋自然地挽住他胳膊，仰頭問他：

    “蕭先生，你還記得我們家在哪嗎？”

    蕭樾認(rèn)真地抬手指了指遠(yuǎn)處的18號單元，薄唇輕啟，聲音聽起來仿佛根本沒喝酒：

    “當(dāng)然記得，那是我們家?！?/br>
    冷風(fēng)拂起他細(xì)碎的額發(fā)，男人目光幽深寂靜，忽然用低低的嗓音重復(fù)了最后幾個字：

    “我們家。”

    阮芋點(diǎn)點(diǎn)頭，心尖莫名顫了一顫，好像被一只不知輕重的鳥兒用力啄了一口：

    “對啊，你和我的家。你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家之主的老大，所以家里主要還是我說了算?！?/br>
    “好的，阮老大?！?/br>
    蕭樾今晚聽話得讓阮芋覺得好笑又心疼。

    她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是他們之間錯過的歲月，還是更早以前的，那些她根本觸及不到的經(jīng)歷和回憶。

    “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以前?！?/br>
    阮芋決定趁火打劫，趁他現(xiàn)在神志不清勾引他說一些清醒的時候不可能告訴她的話，“有沒有什么人欺負(fù)你啊，或者你身邊發(fā)生的不開心的事，都可以告訴我，我?guī)湍惆阉鼈兺ㄍㄏ麥??！?/br>
    蕭樾點(diǎn)頭：“好的?！?/br>
    阮芋笑：“好的什么？”

    蕭樾垂眼，靜靜看著她：“告訴你，你把它們消滅。我知道你可以，你無所不能?！?/br>
    阮芋不禁緊緊勾住了他的手。這條通往家的路短得一眼就能看到頭，微風(fēng)帶著晚蟬的啾鳴溜過耳畔，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無限長，在盡頭處仿佛互相依偎。阮芋忽然不想聽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無所不能，真正無所不能的是他，她從來不知道“不幸福”是什么滋味，她覺得自己會心碎的——

    “我真的，很不喜歡……”

    蕭樾平靜地望著前方空蕩蕩的道路，眉心微蹙，語氣淡得像冬天一出口就縹緲逸散的一縷白霧，叫人難以想象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如此淡漠地說出包含深刻情緒的話，

    “很討厭，和趙海超、趙輝揚(yáng)住在一起。”

    “還有梁阿姨?！?/br>
    “他們都不喜歡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