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嗲 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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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六歲的少年,從一個冰冷的牢籠,輾轉(zhuǎn)進入另一個更冰冷的牢籠。 他從來不拒絕,成熟得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那些表面上關(guān)心他的人,從來沒有設(shè)身處地體會過他的感受,也沒有嘗試剝開他那層堅硬的外殼,探一探他內(nèi)心深處究竟是開心還是難過。 大人總有大人關(guān)心的事情,他們瞻前顧后,自認為深謀遠慮,運籌帷幄之后,最后只留下幾個極度自私的背影,和一個終于走向成年,卻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孩子。 阮芋根本難以想象,過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能讓蕭樾這樣自信又淡然的天之驕子,說出這些聽起來甚至有點可憐的話。 他的聲音是二十三歲的成年人,低啞磁性,可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二十三歲的蕭樾在說話。 他在向她求救嗎。 因為她無所不能,能消滅傷害他的一切。 阮芋的下唇咬得發(fā)疼,艱澀又細軟的聲音從喉間擠出來,悶悶的,卻帶著極為強大的安撫力量: “沒關(guān)系,那些人都不重要,打哪來的滾回哪去吧!” 她靈活的小手鉆進蕭樾掌心,不由分說掰開他修長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重要的是我喜歡你。喜歡到,想和你永遠在一起?!?/br> 蕭樾轉(zhuǎn)過頭來凝視她,目光順著薄薄的眼皮落下來,濃黑的眼睛里盛著滿滿一片海,潮汐追趕著月亮,他眼中的海潮仿佛融在清澈溫柔的月光中,緩緩漫上來,隨他呼吸低垂、靠近,那片深沉的海觸碰到她,在她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個溫?zé)岬奈恰?/br> 他眼中倒映著的她,柔弱得像一根小草,卻好像真的無堅不摧、無所不能。 蕭樾的心情一瞬間就穩(wěn)定下來,唇邊帶上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怎么個永遠在一起法?” 男人低笑著,語氣含著幾分調(diào)侃的意味。 阮芋:“我都和你結(jié)婚了,還要怎樣啦?” 蕭樾抬手揉了揉她頭發(fā),笑意更甚,掐著嗓子學(xué)她語氣說話: “還~要~怎~樣~啦~” 阮芋臉一紅,抬眼瞪他:“你有毛病誒,笑屁啦!” “你~有~毛~病~誒~笑~屁~啦~” “狗蕭樾!” 阮芋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用力捶了他幾下,一邊捶一邊罵, “讓你發(fā)酒瘋,看我不打死你……” 蕭樾直呼痛,長腿邁開逃了兩步,突然又停下,轉(zhuǎn)身把跟過來的女孩扯進懷里: “好了不鬧了,到家門口了?!?/br> “到底是誰在鬧?” 阮芋抬腳踢了他一下, “你該不會在裝醉吧蕭樾?耍我玩?” “我早說了我沒醉?!?/br> 蕭樾像往常那樣囂張地挑了挑眉, “我們繼續(xù)討論剛才那個永遠在一起的話題。” 阮芋撇開眼:“不想討論了。” 蕭樾紳士地推開樓道口的玻璃門,讓阮芋先進去,他跟著走進去的時候,高大的身姿明顯晃了一下: “我覺得,要想永遠在一起,一直分開睡顯然是不行的。” 阮芋聽得耳根發(fā)燙: “我不跟醉鬼討論這種話題。” “你剛才還說我沒醉。” “你明明就是醉了,而且醉得不輕?!?/br> 阮芋撇下他加速往電梯間方向走。清醒的蕭樾絕對不會明目張膽地和她討論這個話題,他一直很有分寸,盡管他們已經(jīng)是夫妻,最近幾天晚上也經(jīng)常吻著吻著就要擦槍走火,但是最后總能停下來,官方說法是“明天工作要緊”,阮芋怎么不知道,他就是體諒她臉皮薄,還沒準備好。反正結(jié)婚證已經(jīng)領(lǐng)了,紙面關(guān)系火速定下,兩個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其他事情不必急于一時。 回到家,阮芋把蕭樾的拖鞋拎到他面前,看著他扶著玄關(guān)旁的鞋柜,英氣的眉宇低垂,晃晃悠悠半天才穿上鞋,阮芋啐了句“醉得都找不著北了”,把他推到沙發(fā)上坐下,自己走進廚房,照著網(wǎng)上的配方給蕭樾做解酒湯。 解酒湯放在灶上熱,阮芋趿著拖鞋回到客廳,不出意外地看見某人仰面靠在沙發(fā)靠枕上,雙眸緊閉,睡著了。 阮芋走近些,想把他叫醒。 男人身上襲來一股淡淡的酒氣,夾雜清冽干凈的皂香,年復(fù)一年,依舊好聞得令她心旌搖曳。 卻見蕭樾松弛的眉心忽然蹙了起來,不知道夢見什么,眉頭扯出兩道明顯的褶皺。阮芋屈膝跪到他身邊,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按壓他眉心,想要撫平那些不愉快的痕跡。 還有難過的事情嗎? 不需要細想,阮芋恍然發(fā)覺,是的,還有,最難過的事情他還沒有說。 “蕭月亮,先別睡覺?!?/br> 阮芋晃了晃他的肩膀,“喝了解酒湯再睡,不然明天頭會疼?!?/br> 蕭樾睡得很淺,幾乎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睜開了眼。 才過了幾分鐘,他看著她的眼睛突然變得非常茫然,換了個人似的。 好像卷裹在暗無天日的泥沼中的人,猛然間窺見了陽光。 “你這樣看著我干嘛?”阮芋問他。 蕭樾皺眉。 神色看起來不太舒服。 阮芋和他開玩笑:“干嘛,喝醉了不認識我了?” “沒有?!彼廊话欀?,聲音有些喑啞。 低頭看到阮芋覆蓋在他手背上的白皙手指,蕭樾眼皮一跳,竟然不著痕跡地把手移開了。 阮芋捕捉到他這個小動作,表情沉下來。 她再次去抓他的手,又被他躲開。 “死醉鬼,你又干嘛?” 阮芋伸出兩只手,眼疾手快地將他手掌牢牢制住,包進自己掌心里。 蕭樾沉黑而迷茫的眼睛里滑過一絲痛苦。 阮芋霎時明白過來。 為什么不讓她碰?因為覺得自己很臟,不干凈,怕污染到純白無瑕的她。 當(dāng)年那些人咒罵他的話,他從來沒有忘記。 一直掩藏在心底,揮不去,甩不開,成為他最深的罪孽和宿命。 也是他為什么不敢來找她的最大的原因。 帶著一顆被腐蝕的心,他將自己封存為行尸走rou,無妄的愛,同時也封存在永恒無妄的海。 “看著我的眼睛,蕭樾。” 阮芋的聲音近乎哽咽, “你是我見過最干凈、最燦爛的男生?!?/br> 蕭樾靜靜地望著她,極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說出了她此生最不愿意聽見的一句話。 用那把清沉的、溫涼仿若初雪的嗓音,說出了那句她一秒鐘也不敢去回想的: “沒有喜歡別人嗎?” 醒酒湯在灶臺上沸騰了,阮芋的眼淚同時滾落了下來,比蒸汽還燙,灼得她的臉刺痛如割。 曾經(jīng)把他推進深淵的,也包括她那只無知的手。 沒有喜歡別人嗎。 只喜歡你啊。 只喜歡你。 只有你。 明明喝醉的是蕭樾,最后怎么變成阮芋撲在他懷里瘋狂地大哭。 眼淚鼻涕全部擦到他身上,哭累了就爬起來走進廚房,舀兩碗醒酒湯出來,一碗給蕭樾,一碗她自己喝,喝完有力氣了接著哭,岔開腿跪坐在蕭樾身上,雙手抱著他肩膀,仿佛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似的大哭不止。 比醒酒湯靈,蕭樾的酒都快被她哭醒了。 抱進主臥不依,非要跟著他住在次臥。 洗干凈那張花貓似的臉,擦干眼淚放到床上,沒一會兒,新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好了不哭了。” 蕭樾把阮芋摟進懷里,有些沒轍地哄, “知道你只喜歡我了?!?/br> “敢忘記你就死定了。” 真不愧是阮老大,一邊哭還能一邊抽抽搭搭地威脅他。 臥室靜謐,厚實的窗簾遮住室外所有光亮。 濃重的黑夜里,蕭樾斂了斂眸,低聲在她耳邊保證: “死了都不敢忘。” 第72章 周日 一縷細細的光柱從窗簾縫隙中傾瀉下來, 晦暗的空間被分割成不規(guī)則的兩塊,室內(nèi)氣溫隨著陽光的闖入,極慢地攀升。 阮芋睡得還很沉,感受到枕在頸下的手臂輕輕向前挪動, 她也自然而然地向前擠了擠, 窩在一方溫暖的懷抱中, 呼吸安逸而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