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高嶺之花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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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啊,我這不是讓你慢慢想起來么?”黎翡道。 隨著她的話語,馬車逐漸向云峰處駛過。隨著霧色漸濃,更多的白鶴被驚飛而起,有一只鶴就落在她面前的咫尺之地。 她咬了咬指骨,伸出舌頭舔一下自己咬出來的齒痕,用一種回憶的語氣道:“你不記得怎樣背叛我……背叛我們立的誓,我們的理想。這就是我最痛恨的一點,我還記得,但你忘了。” 謝知寒倏地握緊手指。 他竟然從黎翡的語氣中聽出一種至極的孤獨。就像是修行路上面對的所有人都死去了,或是朋友、或是敵人,他們全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她一個人,那些過往的一切,背叛也好,相交也罷,全都被遺忘了。 她像是一件遺留了三千年的物件。一段本不屬于此世的歷史。像是一覺夢醒,過往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虛無。 在郁郁蔥蔥的樹木之間,車輪停了下來。留鶴潭波光粼粼,在月色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澤,鶴群在水畔棲息,風過湖面,波紋撞上水中磐石,彈出撥弦似的碎響。 天地為之靜謐。 黎翡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這里沒有被戰(zhàn)火沾染,沒發(fā)生太多的變化,她想起月色清光之下,那個人清朗疏寒的論道聲,還有與她切磋的掌中劍影。 他說,一見如故,莫過于你我之間。 那時,她天資橫溢,有絕代之資,但名聲不顯。而無念已然聲譽在外,兩人為等待一塊天外奇石的出世,在留鶴潭論道了半個月——對于修道人來說,這只是一瞬的光陰,但那半個月的光景,卻又如此漫長,令人記憶猶新。 黎翡收回目光,她掀起車簾,卻忽然被捉住手腕。包裹著手腕的指節(jié)冰涼細膩。 “黎九如。”她聽到這個聲音,轉過頭,見到了無念的臉,他的目光仍如月下之霜,清寒剔透地望著她,“你還在找我,對嗎?” 黎翡目光凝聚,她看了看抓著腕骨的手指,莫測地笑了一下:“與其說是我在找你,不如說是,我在解決你、在徹底地殺掉你。而不是讓你像惡鬼一樣,在我的幻覺里,一次次陰魂不散、卷土重來?!?/br> “你知道的?!睙o念道,“就算你將我的轉世殺掉,也擺脫不了我。我已經把自己種在你的腦海里了,還有你的心……” 他的手觸摸到黎翡的心口。 “這里什么都沒有?!彼f,“怎么不把你的心拿回來?” 拿回魔心,她就能重新尋回自控的理智??赡窍牧颂嗳嗣途Φ漠惙N亂世、六界各族為平息災禍付出那么多的犧牲,她的剖心鎮(zhèn)世,她和無念的反目成仇,又算是什么呢? “黎九如,我太了解你。”他嘆息般地道,“你其實并不喜歡恃強凌弱,更不喜歡濫殺無辜。在你心里,強者才配犧牲……這世上已經沒有能理解你的人了,沒有我在,不覺得很寂寞嗎?” 黎九如伸手扣住他的喉嚨,揪著他扯到面前,皮笑rou不笑地道:“寂寞啊,所以不讓你親口對我說后悔、對我認錯,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無念面露微笑地看著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說:“好啊,九如?!?/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暗戳戳磨刀:你造孽我背鍋是吧,劍尊閣下! 第17章 糾葛 她的名字在他的唇瓣中,念出一種珍重而纏/綿的意味。黎翡的腦海猛地抽痛了一下,她的額頭伸出漆黑的魔角,上面浮現出一團金色的花紋。 她抽了一口氣,周圍的光影在瞬間發(fā)生變化,像是被剝落了一層血紅的濾鏡,重新恢復成正常的顏色。隨著黎翡下意識的松手,懷里也突然一沉。 謝知寒埋在她肩膀上,細碎倉促地喘/息。他差點被黎九如給掐死,脖頸上烙下一圈鮮紅的指痕,幾乎在血rou里壓出瘀血,隱隱發(fā)出骨骼碎裂的聲音。 還好不在魔域,他的修為和道體救了他一命,不然這個時候,黎翡已經可以給他cao辦后事了——往好處想,但愿是cao辦后事,不是做成滿足她欲望的人形傀儡。 黎翡怔了一下,抬手覆蓋住他的脊背,她道:“你湊上來干什么?” 蒙眼睛的綢帶被蹭掉了,謝知寒雙睫濕潤,眼角泛著被光線刺激的薄紅,他指了指腰間。黎翡的目光順著他的動作下滑,見到長長的骨尾箍著他的腰,卷得很緊。 在視線觸碰到的瞬間,尾巴乖巧無辜地松開了。黎翡摸了摸骨尾纏過的地方,忽然感覺有點兒理虧,道:“我把你扯過來的?” 明知故問。 謝知寒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的身體還沒好多少,境界剛剛穩(wěn)固住、沒有再往下跌落,才聽她說著話,就被蠻不講理地卷了過去。 “你看像是我自己爬過來的嗎?”他有點控訴似的道。 黎翡笑出了聲。 她抬起謝知寒的臉頰,低頭蹭了蹭他,道:“睜眼看見這時候的你,讓我覺得順眼了不少?!?/br> 謝知寒被她按著蹭了蹭,泛著灰的銀色瞳仁都跟著輕微發(fā)顫,他忍耐著懼意閉上眼,伸手摸索著被蹭掉的綢帶,聲音漸漸穩(wěn)定下來:“剛剛在跟誰說話?劍尊閣下?” “你就不能閉上嘴,別問你不該問的么。”黎翡道。 謝知寒神情一滯,果然緘默下來。 他摸索著蹭掉的綢帶,但卻率先碰到了一片溫熱的肌膚。謝知寒指端一僵,被燙到似的縮回來。他抬手捂了一下臉,手指遮過雙眼,新生的指甲軟嫩鮮亮,像是雨露下養(yǎng)出來的嫩芽。 黎翡舔了舔唇。 “……抱歉,”謝知寒道,“……對不起。” “哦。”黎翡看了一眼胸口。她的衣衫沒那么封閉,薄甲覆腰,鮮紅的戰(zhàn)袍領口卻開得不高,謝道長剛剛就是不小心碰到了這里,對于魔族來說,這只是很平常的接觸,“沒關系,你是個瞎子,我不跟你計較。” 謝知寒松了口氣。他閉上眼,重新尋找著那條被蹭掉的綢緞,姿態(tài)幾乎可以用小心翼翼來形容了。他避過存在感強烈的黎九如,哪怕她帶著溫度的呼吸總是似有若無地彌漫在身側。 謝道長碰到了那條綢帶,但他沒有拿起來。因為黎翡的尾巴把它壓住了。 瓷白的骨尾似乎是不經意壓住的,又好像是故意這么為難他。謝知寒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決定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放棄,他本來就是瞎子,只要不離開馬車出去見光的話,雙眼雖然刺痛,但不至于難以忍受。 黎翡在他動作停頓的同時,就看出了謝道長的意圖。就在謝知寒重新坐直時,骨尾游蕩地滑了過去,勾住了他的小腿。 長袍之下,因為腳環(huán)的緣故,他的衣衫總無法太過整齊,沒有鞋襪束縛,纖薄的里衣就像是一張紙一樣容易扯破。 謝知寒被她勾住小腿的時候,身軀就立即僵硬住了。他的心跳砰砰作響,那種可怕的恐懼感再一次籠罩過來。 “真想把你的腦子撬開看看?!崩梏湔f。 她的骨尾一節(jié)一節(jié)地纏繞起來,像是蛇的脊椎。謝知寒按住尾巴末端,讓它不要再前進。他道:“撬開也不會發(fā)現你想看的東西?!?/br> 黎翡盯著他的臉,道:“但撬開別的地方,卻能讓你想起以前的事?!?/br> 謝知寒沉默了片刻,道:“這句話是對劍尊說的,該想起你的是他?!?/br> 黎翡笑了笑:“你最近好像對自己前世的態(tài)度很不好,他這個人除了對不起我和小福之外,說到底,也沒有對不起什么人。” 她摩挲著手指,用一種漫長而懷念、帶著一絲喟嘆地說。以往,謝知寒聽到她這樣復雜的語氣,只會產生無奈與可悲,可到了今日,他突然燃起一股無名的焦慮,很快又用可怕的自制力將情緒壓了下去。這段岌岌可危、處在崩潰邊緣的關系,已經不允許他的負面情緒再來添磚加瓦。 謝知寒將勾著腿的尾巴末端扯下來,他的手心滲出冷汗,顯然接觸這條尾巴讓他害怕,黎翡看著他的動作,忽然道:“謝知寒?!?/br> 他的手停了一剎,朝她的方向轉過頭。 黎翡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他腿上的腳環(huán)像是被催動了似的,突然想起一串輕輕的脆響,隨著響聲擴大,謝知寒腿上的花紋像是活了一般,這種妖艷的紋路動起來,簡直有一股yin/褻的味道。 他身上泄出一縷甜膩的香氣。 最開始只是小腿上的紋路輕微地發(fā)癢,到香氣流泄的一剎,他的心口猛地無規(guī)律地跳動,伴著一絲火焰似的燒灼感。 他的脖頸上還有掐出來的淤痕,隨著秘術蘇醒、毒素發(fā)作,強烈的焦渴感卷席上來。他只來得及道:“你怎么突然……” 話沒說完,骨尾把他卷進了黎翡的懷抱。 魔族的身軀向來熱烘烘的。她將謝知寒抱了個滿懷,埋在肩頭吸了一口。甜蜜的香氣伴著冰涼舒適的溫度,黎九如滿足地輕嘆,在他耳畔說:“我怎么了?” 謝知寒閉口不談,他的神智被毒素攪得亂成一團,已經開始意識模糊。只能隱隱聽到她喃喃著說:“我是思念你,我也想親手鏟除這種思念,每一瞬都想?!?/br> 謝知寒攥住了她的衣衫,他推不開黎翡,發(fā)出明顯的吸氣聲。在聽到這句話時,謝道長失去分寸地咬了她一口。 咬在肩膀上,齒痕整齊。 沒破皮,黎九如感覺像是被小貓小狗含住了手指似的,她的手沒入謝知寒的發(fā)絲間,把規(guī)整的發(fā)絲弄亂,把玉簪扯落下來,清脆地碎在手畔。 她道:“非要咬我一口干嘛,牙齒癢了?” 謝知寒伏在她懷里,額頭抵著肩膀,沉沉的呼吸著,他低聲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br>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糾葛,謝知寒自認是局外人。但他卻要跟故事其中之一的人做親密的事,被她這樣折騰,還是以另一個的身份……世上沒有這種局外人。 黎翡不解地皺了下眉,她伸出手捧住謝道長的臉頰,手指伸進唇瓣里,貼著留下齒痕的牙尖。她的指腹在虎牙上摸了摸,檢查了一番,感覺這完全咬不痛她。 女君總是這么任性,特別是對謝知寒而言。他含著對方的手指,連用力咬下去的勁兒都沒有,眼眶里積蓄了一片潮濕的眼淚,被眼睫遮擋住,像凝在細密的睫羽上。 他把黎九如的指節(jié)吐出去,嘴唇已經磨紅了,有點發(fā)燙地微腫。謝道長抬手捂住眼睛,聲音低而飄忽地說:“如果非要這樣,你干脆控制我好了,何必還讓我清醒著?!?/br> 黎九如琢磨著道:“倒也不是不行。你確定要這樣嗎?” 黎翡雖然很喜歡欺負對方,但倒也不是非要謝知寒一直清醒著接受她,畢竟兩人之間的種族差異不小,要是不用一些魔族輔助繁衍的手段,她還真覺得謝知寒會爬都爬不起來。 謝道長以為她要用元神方面的控制之法,已經做好了頭痛欲裂的準備,他抬起眼,在灰蒙蒙、僅有光線變化的視角當中,尋找她的雙眼。 但黎翡沒有控制他的元神,而是將謝知寒往懷里又抱了抱,骨尾順著他的腰螺旋狀纏上來,從兩人之間伸出,尾端蹭了蹭他的臉。 謝道長下意識地躲避,然而她的尾針從縫隙中露出,像是伸出一把很纖細、而又很恐怖的刀刃。他身軀里沉淀下去、可以控制的毒素在一瞬間活躍起來,如有實質地沖刷過神魂。 “唔……”謝知寒只能依靠著她的支撐,他的理智在這一剎那被情毒淹沒。 在這聲悶哼之后,這些無用的矜持被剝落了。 黎翡沒怎么動用過尾針,這種毒素在戰(zhàn)斗時幾乎不會動用,所以她對這玩意兒的了解也僅僅在于魔族的口口相傳和書籍記載里。 她仔細盯著謝知寒,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受得了。這么一分心,她就忘了去特意cao控一下身體部件,這尾巴還留在兩人之間,所以在毒素完全發(fā)作之后,一只微濕的手握住了骨尾。 黎翡的視線往下移動,見是謝知寒微微顫抖的手指,霜白、寒涼,像是一塊冰雕似的。 他的手指滑過骨尾的縫隙,從骨節(jié)底下安撫過來。 黎翡注視著他的舉動,看著他摸索著湊過來,主動蹭了蹭尾巴末端,然后張開嘴,含住了尾尖。 黎九如:“……”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什么?女君的尾巴,親一下。 第18章 摧毀 尾針已經收回去了,兩節(jié)相連處的軟組織感覺到溫暖的觸感,和濕淋淋的包裹。 她深吸了口氣,伸手掐了一下眉心,然后摸了摸額頭上的角,別說角上的魔紋里,連她身上的魔紋都跟著燙了一下。 謝知寒毫無察覺。 如果硬要說的話,他現在也只有被毒素cao控的本能而已。在修為威壓和道體克制之下,情毒的效用發(fā)揮得很好。 謝知寒咳了好幾聲,沒辦法把很硬的骨骼末端咽下去,最后還是吐出來,眼睫濕漉漉的,伸出舌尖舔著尾巴。因為他看不到,所以更多的時候是在撫摸,以確定黎翡的位置。 可惜,不管他再怎么討好,黎翡也沒有再伸出尾針。他身軀極其渴望的毒素,也就沒有辦法得到補充。 這玩意兒是有成癮性的,于情于理,黎九如都不應該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