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已經(jīng)被糟.蹋得不像他自己了。

    謝知寒低低地咳嗽，眼前遞過來一杯水，他喝了點水壓下去，剛要道謝，視線順著遞水的手爬上去。

    黎翡盯著他的臉，低頭逼近，伸手擦了擦他的眼角：“我還沒欺負你呢，就哭得這么厲害?！?/br>
    謝知寒沉默了好半晌，輕聲：“別走?！?/br>
    “又不讓我抱，又不讓我走?！崩梏湔f，“你喉嚨的舊傷還沒好？”

    “早就好了……是心里總覺得沒好，就變成老毛病了。”他道。

    “元神損傷啊……”

    黎翡蹲下身，從低處抬眼看著他，握著他的手，感嘆：“好想把你弄壞啊?！?/br>
    謝知寒被抓著的手僵住了，手心冰涼。

    黎翡繼續(xù)道：“但你哭成這樣了，我心疼你?！?/br>
    她從來都是說實話的。但心疼也不耽誤她愛看，黎翡就是很喜歡謝知寒哭得眼角通紅的樣子，把冷冰冰矜持端莊的人染上色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謝知寒看了她一會兒，慢吞吞地靠過去，貼了貼她的額頭，輕聲道：“黎姑娘，如果你的病好了，會想要孩子嗎？”

    黎翡問：“和你？”

    謝知寒點頭。

    她思考了一下，道：“我倒是不反感。你給我養(yǎng)嗎？”

    謝知寒輕輕點頭，銀眸被淚水浸泡過，潤潤地發(fā)亮。

    “好啊?！彼饝?yīng)了。

    他松了口氣，這次是真的松了口氣，好像從精神上解下來一個擔子似的。謝知寒乖乖地看著她的手擦去眼淚，整理衣衫，忽然拉著她的手按到胸口上。

    黎翡：“……？”

    “這是情毒的副作用?！彼÷曊f謊，這其實是他預(yù)感太強烈產(chǎn)生的心理作用，“你能不能幫我解決一下?！?/br>
    黎翡：“……不讓我抱又勾搭我，謝、知、寒，我慣死你了是吧？”

    他沒被嚇到，但還是承認錯誤道：“對不起。那我自己……”

    黎翡：“幫你?！?/br>
    她揭開衣襟，臉湊過去盯著：“怎么了??？我沒聽說過還有什么副作用，你胸口疼？這……嗯？”

    謝知寒輕咬牙根，閉上了眼。

    兩人之間沉默了非常久的一段時間。

    過了片刻，黎翡終于糾結(jié)地擰著眉毛，支著下頷，道：“你……好放.蕩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哭啊，我的意思是你很動人，誒，念之……”

    她把謝知寒摁住，想了一下，居然也有點臉紅了，問他：“漲得都滴出來了，乖乖，別生氣，我給你處理處理?！?/br>
    她的尾巴有點亢奮地在地上啪啪跳動了幾下。

    ……

    這一處理就處理了一整天。

    黎翡就算腦神經(jīng)再粗記性再差，都發(fā)現(xiàn)謝知寒最近難受得確實很嚴重，她沒琢磨透這是因為什么，連無念也并不回答。

    只能按照謝知寒說的當成毒素堆積的副作用來處理。輔助繁衍的毒素讓人出現(xiàn)孕育癥狀，好像也很合理。

    合理……但不正常?。?/br>
    次日凌晨，黎九如抱著冰涼柔軟的謝道長，想了一整夜都沒想通這是什么原理，她趁著謝知寒疲倦昏沉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問：“你最近這么黏人，一定有事瞞著我吧？”

    謝知寒朦朦朧朧地道：“沒有……”

    “真的？”

    “嗯……”他蹭上來，“不要弄壞我，我好怕你弄壞就……把我丟掉?！?/br>
    第53章 魔化

    謝知寒的反應(yīng)不僅沒減弱, 而且還越來越嚴重。

    要不是黎翡親自摸了他的脈，又檢查了一遍對方的身體，都要懷疑他真的會懷孕了。不過正是因為嚴格檢查過, 她才確信這是毒素積累的副作用。

    謝知寒謹慎地處理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再縱容黎翡的那條尾巴, 直到月圓降臨。

    當天晚上，謝道長難受得睡不著, 他恥于在黎翡面前表露出來，忍耐了很久，可她雖然嘴上沒提，卻有意無意地壓上來抱著他，那種體溫、那種擁抱，強烈的安全感像浪潮一樣將他淹沒, 謝知寒的心奇跡地穩(wěn)定下來。

    然后——在那種含糊不清，控制力不足的氛圍下，從擁抱發(fā)展成紓解，隨后再被翻紅浪，隱忍多日的破戒也不過就一念之間的事, 等后半夜, 皎月的清光照進窗欞里, 謝知寒才遲遲地反應(yīng)過來。

    ……還是跟她……

    怎么能這樣……

    明明都有很強烈的預(yù)感了。

    謝道長沉凝地在心底嘆氣, 他的意識陷入一種很混亂的狀態(tài)，就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刻刀把他的規(guī)矩、底線、原則……把他曾經(jīng)的處事標準都劃破了一樣, 只要她望著自己, 他對黎姑娘總是沒有辦法。

    他不自覺地伸手摸了一下胸口，又覆蓋在小腹上停了停。

    黎翡把小謝道長囫圇個兒吃掉了，連日來找不到輪回玉盤的心情都變好了一點, 她甚至覺得自己精神挺穩(wěn)定的，轉(zhuǎn)身抱住他，也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壓著謝知寒的腹部。

    “怎么啦？”她慵懶得像只大貓，在他耳畔問，“你還覺得我會把你弄懷孕？都說了是無念騙你的，魔族的返祖特性概率很低……嗯，乖乖，你真好騙?！?/br>
    謝知寒嘆道：“……笨蛋?！?/br>
    這世上修煉北冥太陰之道的只有他，還有上輩子的無念劍尊。即便劍尊沒說，他也能預(yù)感到他和黎翡的身體格外契合……要不然也不會擔心到產(chǎn)生反應(yīng)了。

    黎翡捏了捏他的臉頰：“你罵我，我記仇了?！?/br>
    謝知寒道：“光記仇就夠了，別用尾巴磨來磨去的……痛?！?/br>
    他還是不能像明玉柔所說的那樣接受黎翡的一切。但久而久之，他的疼痛感變成了一種令人精神緊繃的信號，過分的觸感敏銳，讓這種信號從純粹的警示，變成了催他動.情的標志。

    黎翡“哦”了一聲，很體貼地把尾巴滑出來卷到他手上，在他手背上擦了擦尾巴尖兒，骨骼縫隙之間的軟組織跳動地舒張著，里面被浸得濕津津的，帶著nongnong的熱氣。

    黎翡把手帕塞到他指間，示意謝道長給自己擦尾巴，然后慢騰騰地道：“人族的溫度啊……”

    謝知寒耳根紅得滴血，恨不得現(xiàn)在找個地縫鉆進去。他被尾巴纏著手，勉強擦拭了一下雪白的骨節(jié)，很快就不干了，轉(zhuǎn)身一聲不吭地埋進枕畔。

    黎翡戳了戳他。

    謝知寒沒出聲，開口的是另一個人。

    “我早就說過，你總是會自欺欺人?！卑滓聞π夼e杯喝茶，似乎才出現(xiàn)，也好像看了一會兒了，“欺騙自己的心，心口不一，這可不是好習(xí)慣啊?！?/br>
    “說這話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吧?！敝x知寒被他刺了一句，從榻上爬起來隔著床紗跟無念對視，“在這方面，劍尊好像沒有資格教導(dǎo)我?！?/br>
    夾在中間的黎翡摸了摸他的腰，腦子里想著：這么爬起來不疼嗎？他對無念的氣性也太大了。

    “罷了，誰會不喜歡她呢。我早預(yù)料到你對她沒什么底線。”無念道，“我們是一個人，我能理解你……也可以原諒你?！?/br>
    “我不需要你的原諒?！敝x知寒道，“劍尊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我？”無念平靜地看著他，“你的前輩，足夠了么。忽然這么生氣，是不是我說你心口不一戳到你的軟肋了？表現(xiàn)得什么都不需要，實際上其實也很想占有她的每一寸目光，我有哪點說錯了嗎？”

    ……這是怎么吵起來的。黎翡有點沒聽明白。

    他倆好像背著自己交流了很多。

    “至少我不會為了一己私欲傷害別人?！敝x知寒道。

    “那是你還沒悟透。”劍尊道，“你還沒失去過。”

    謝知寒還要說什么，但沙啞的喉嚨泛起疼痛，他捏了捏咽喉低聲咳嗽，緩了口氣。

    黎翡單手把他抱回懷里，另一邊手指微抬，無念手畔的茶壺漂浮起來倒了杯水，滑進她的手中。她遞給謝知寒，順了順小兔子的背：“長見識，你也會跟人生氣?！?/br>
    謝知寒低垂目光，小口地喝水潤喉：“我沒有?！?/br>
    “嘴硬?！崩梏渖焓謸芘诘拈L發(fā)，“你們說什么了？”

    謝知寒只是搖頭。

    他不說，黎翡也不怎么想問無念，誰知道他嘴里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無念盯著她撫摸謝知寒脊背的手，目光停了片刻，又抽離回來，淡淡道：“我是想問輪回玉盤的事，你最近是不是過于懈怠了，既然知道此物在魔域當中，還這么有閑心……讓人勾得把正事都忘了?！?/br>
    他住在黎九如的腦海里，自然知道三華琉璃燈的材料清單，輪回玉盤就是最后一個，也幾乎是最重要的那個。

    “找不到，著急有什么用。”黎翡道，“我知道你不僅僅是幻覺，但也沒必要直接不演了吧。如果琉璃燈有效的話，這些幻覺都會消失掉……包括你。這么積極，讓我覺得你好像有什么陰謀?！?/br>
    他說：“你太過忌憚我了，我沒那個本事傷害你。如今的你是很平靜，但誰能保證你不會突然發(fā)瘋，被那些幻覺拉進新一輪的痛苦？九如，我只是想治好你。”

    黎翡看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除了那日質(zhì)問她時露出搖搖欲墜的情緒之外，無念總是讓人摸不透。她道：“那你能有什么頭緒，玉書卷軸上各個魔域的搜查結(jié)果你應(yīng)該知道，玄凝的勘測之法也不是萬全的……”

    “我是知道。但正因為他們找的很仔細，所以我才想到你確實有個地方?jīng)]有尋找?！彼?，“燭火明燈之下，才是最為幽暗的地方?！?/br>
    黎翡盯了他一眼，意識到對方是什么意思。她站起身撩開床紗，隨意扯了件衣服披上，長發(fā)和衣衫半攏著她高挑矯健的身體，但還是在穿過窗欞的月光下露出大片肌膚。

    上面還有謝知寒抓出來的淺淺紅痕，撓得很兇，但因為指甲不長，看著兇，連皮都沒破。

    無念看著她，稍稍沉默。

    黎翡邊走邊穿衣服，玄色革帶穿過暗紅長袍，勾出一把勁瘦修長的腰身。她走過無妄殿的陳設(shè)，指腹在桌椅擺設(shè)上撫過，直到碰到懸掛兵刃的那面墻壁。

    墻上封存著各類法器兵刃，上面篆刻著密密麻麻的魔族篆文。這座宮殿的陳設(shè)其實很久沒有變動過了，黎翡被封印的時期，沒有任何一個魔族敢于踏入其中，挑釁還未確認生死的魔主權(quán)威。

    她的手指碰到墻壁上一行篆文，上面復(fù)雜的字跡浮動起來。

    “有問題？”無念問。

    “如果不是精通魔篆，還真看不出來……”黎翡喃喃著咬破指尖。

    她的指腹破了個口，金紅色的血液流淌出來，滴落在篆文上。

    在她的血滴上去的同時，整面墻壁密密麻麻的魔篆開始轉(zhuǎn)動，那些兵刃從墻上掉落下來，漂浮在黎翡身畔。

    “拿這些神兵利器做遮掩，即便有人發(fā)現(xiàn)，視線也多半會被這些魔器吸引，很難有人把心思放在封印篆文上。”

    黎翡的目光從魔器上抽回，注視著面前扭曲的篆文。在紫色魔篆的不斷扭曲之下，這座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漆黑的入口。

    “移花接木……”無妄殿背后根本沒有這么一個密道，這個入口是從其他空間切割過來的，“挺高深的技法?！?/br>
    “高深倒有限，你我就能做到……再多算一個，爛柯寺的迦葉佛也可以。”無念踱步過來，“只是在無妄殿開辟這樣的入口，是歷代魔主所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