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處理了幾天，謝恪遷就陪洛潼在合綏待了幾天。洛潼無意間知道他公司有急事必須要他在場，讓他先回了西州，自己則再留下兩天，徹底處理完再回。

    謝恪遷原先猶豫，洛潼說：“我媽也在這里，你不放心什么？”

    謝恪遷說：“沒有不放心。”

    洛潼同他對視一會兒：“我不會尋死的……”

    謝恪遷聞言嗤笑，揉亂了她的頭發(fā)：“你在想什么?！?/br>
    總之他先行離開，洛潼夜里就跟杜蕙住在一起。

    梁學(xué)平原本要來接杜蕙，被她拒絕，她說過幾天跟洛潼一起回，梁學(xué)平才不大甘愿地答應(yīng)了。

    之所以能知道他有那么一點(diǎn)不情愿，是因?yàn)樗麄兺ㄔ挄r洛潼就在旁邊。話筒里的聲她聽見了，聽見后既為他們感情好高興，想到爸爸又覺得難過。

    兩人并肩躺在床上，空調(diào)正在運(yùn)作，發(fā)出器械的低鳴，窗簾也拉上，只留了盞小燈，房間就頓時變得很安全。洛潼窩進(jìn)mama的懷里，愜意地拱幾下。

    杜蕙摟著她，說話帶了點(diǎn)溫柔的笑意：“我們好久沒這么睡在一張床上了。”

    “對呀。”

    “你以前小，最喜歡睡在我跟你爸中間，再大點(diǎn)就喜歡睡邊上了，嫌睡中間太熱，”杜蕙慢慢捋著她的發(fā)絲，“后來你再長大點(diǎn)，有了自己的房間，就不愛跟mama睡咯。”

    洛潼往她懷里埋埋：“青春期嘛，肯定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間呀?！?/br>
    時鐘停擺，繼而慢悠悠將時間倒回十幾二十年前，母女兩人許久沒有這樣聊過天，想起什么都能講一講，氣氛靜謐，洛潼滿心熨帖。

    不知怎么就聊到老房子被關(guān)則打碎過窗戶的事，杜蕙說：“小則知道你在寫作業(yè)，又不敢當(dāng)著我的面來叫你出去玩，就往窗上扔石頭，最后砸壞了玻璃，這事兒你還記得吧。”

    洛潼笑意微斂：“記得?！?/br>
    “他剛開始還跑了呢，后來被他mama拎過來道歉，還說要把自己賠給我們家做女婿，”杜蕙頓了頓，說，“那時候才六七歲，就是句玩笑，怎么就你當(dāng)真?！?/br>
    洛潼一怔：“媽……”

    “現(xiàn)在還喜歡他嗎？”

    洛潼微訝地抬起頭：“您知道？”

    “你是我女兒，”杜蕙把她摁回懷中，“我一直覺得你的感情應(yīng)該自己做主，從前就不怎么干涉你，這么些年你是談了幾個朋友，可也沒帶一個到我跟前來，繞來繞去身邊還是只有小則一個人?！?/br>
    “可是啊，有的感情只會消耗你，mama讓你相親，也是希望你認(rèn)識一些新的人，后來看到你跟小謝相處得不錯，我很欣慰，”杜蕙說，“你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跟mama說實(shí)話，你覺得他怎么樣？”

    洛潼腦海里浮現(xiàn)出許多關(guān)于他的畫面，最后定格在夕陽下的那個吻。

    “嗯……他挺好的?！?/br>
    杜蕙沉默片刻，沒對此做什么評價，忽然問：“記得當(dāng)初我嫁給你梁叔叔，你還跟我鬧了一段時間別扭嗎？”

    洛潼臉一熱：“記得?！?/br>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自私的人，包括答應(yīng)你爸離婚，包括后來嫁給老梁。”

    “你高三那陣，我跟你爸吵得很兇，他后來跟我說，如果我不跟他離，他就自己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要么喝藥，要么跳樓跳河，總有我看不住的時候?！?/br>
    洛潼一頓：“為什么？”

    杜蕙撫她頭發(fā)的動作停了停：“因?yàn)樗f，不希望我們的感情在剩下來的時間里被他的病消耗干凈，如果這樣，他寧愿去死?！?/br>
    洛潼心頭一震，爸媽沒有任何一個人向她提起過這件事。

    “后來你上大學(xué)，看我開店辛苦你也出去找兼職，別的同學(xué)在玩的時候你都在工作，mama不想看你這樣，老梁追了我一段時間，我想通了，就答應(yīng)了?！?/br>
    “嫁給他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也可以讓你讓我都不那么辛苦，甚至你爸吃藥的錢也都有著落了……老梁知道我放不下?！?/br>
    洛潼突然問：“媽，那你愛梁叔嗎？”

    杜蕙愣住一會兒，才說：“一把年紀(jì)了，什么愛不愛的?！?/br>
    “我感激他，”又過一會兒，她說，“應(yīng)該也愛他?！?/br>
    杜蕙說完自己尷尬地笑笑：“跟女兒說這些真是奇奇怪怪的……”

    “沒有?！?/br>
    杜蕙說：“我也一輩子愛你爸，包括現(xiàn)在。我也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人是有可能同時愛兩個人的，你說呢？”

    洛潼遲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又搖頭。

    “mama不是多么好的人，可mama希望你也能自私一點(diǎn)，多愛自己一點(diǎn)。”

    洛潼抱了抱她：“我知道?！?/br>
    -

    洛潼回到西州是在兩天后，沒什么行李，最貴重的是帶回的老照片。

    那張一家三口的合照一直被爸爸妥帖收藏在抽屜里，他現(xiàn)在不在了，洛潼想把他和他的念想一起帶回身邊。

    關(guān)則出商務(wù)活動中途跑回來奔喪，又很快被經(jīng)紀(jì)人逮了回去，對此洛潼居然覺得慶幸，樂得清凈自在。

    這個時間，學(xué)校還有幾天就放假，好在她的課程考試都已經(jīng)結(jié)束，除了還有個研究生組會要開，洛潼請了幾天假，堆積下來的事還在可控范圍內(nèi)。

    回程中天色愈暗，杜蕙原本要她一起去梁宅吃頓晚飯，洛潼拒絕了，想著家里一段時間沒住人，該打掃一遍，誰知房子里一塵不染，倒讓她原本的計劃落了空。

    想也知道是誰做了田螺姑娘，洛潼知道謝恪遷最近都住在他婚前的那間公寓里，那里離公司近，來去方便，大概他是叫了保潔。

    洛潼沒提前告訴謝恪遷自己回來的消息，不知怎的，想知道他突然看見自己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一路風(fēng)塵仆仆，洛潼洗過澡，換過衣服，稍加休息就往他公司附近的住地去。

    謝恪遷跟她說過是哪個小區(qū)，但沒說具體的樓號房號，洛潼向唐巖打聽得來，并讓他保密，唐巖樂見其成地應(yīng)下。

    三號樓，一單元，1101。

    小區(qū)一梯兩戶，電梯門剛開，忽從門縫看見一個人走過。

    洛潼跨出一步，1102的房門敞著，那個從這里走出的女人敲響了對面的門，聲音恣意，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對里頭喊道——

    “謝恪遷，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