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青云與爛泥
肖辭墨陪著唐寧走進客廳時,唐嘉樂正在幫著胡悅一起準備晚飯。 胡悅見唐寧進來,抱怨道:“車壞了就打電話說一聲,讓辭墨過去接你回家就好了,結果讓人家等了大半天?!?/br> 唐寧聳了聳肩沒說話,知道唐嘉樂已經妥帖地把所有的謊都圓好了。 她刻意去廚房水池洗手,見唐嘉樂正在處理蝦線,故作隨意地問他:“今晚吃什么?” 一旁的胡悅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代答道:“辭墨帶過來的海鮮,早晨從碼頭裝箱,親自給你空運過來的,都是你愛吃的。” 唐寧干笑了兩聲:“敢情還會開飛機啊?!?/br> “會啊?!毙まo墨靠在廚房門框上接道,“我有飛行駕照?!?/br> 當然這一次不是,他剛參加完上海一個展覽,得閑就順便飛過來了,海鮮是托人選買托運的。 “以前我開游艇帶你出海,你說等著我?guī)闵咸?,我就去考了。什么時候跟我飛一圈,領教一下我的技術?” 唐寧拉過水龍頭,一邊替唐嘉樂沖著手上的污跡,一邊頭也不抬地隨口答應道:“行啊,改天唄?!?/br> “你定個時間,我專門陪你?!?/br> 唐寧回頭:“你又不忙了?” “工作哪有你重要?!?/br> 唐寧笑了笑,不明意味。 唐嘉樂像是沒聽到周遭的對話,只覺得這蝦的殼真硬,時不時會劃痛他的手。 晚飯時,餐桌上沒了唐爸,四個人的位置就有些尷尬,誰跟誰坐在一起都不合適。 胡悅看了唐嘉樂一眼,后者便主動開口:“我不餓,你們先吃吧?!?/br> 他只在桌上留了一小碗剝好的蝦,見唐寧默契地坐到了那碗蝦前,就默默回了房間。算好了時間,待他們吃完才開門出來——一直以來都是他洗碗。 肖辭墨還在跟唐寧聊什么趣事,直到看到唐嘉樂才起身讓他收拾碗筷。 即便才來到這兒幾個小時,他就已經明白了唐嘉樂的身份,不過鑲著堂哥金邊的“下人”罷了。 桌上殘羹冷炙,幾乎什么都沒給唐嘉樂留,剛好他也不想碰肖辭墨帶來的東西。 他麻木地將空碗迭放在一起,收到那只青花瓷的小碗時愣了一下,這是他之前給唐寧的裝蝦的碗,但此刻卻擺在肖辭墨的位置上。 雖然在送出的那刻心意就已經給到了,唐寧之后愿意分享給誰是她的自由,可是唐嘉樂還是實實在在的被刺痛了一下。 他回頭看了唐寧一眼,后者正坐在沙發(fā)上,拿遙控器百無聊賴地換著臺,左耳進右耳出地聽她媽和肖辭墨寒暄。 “我聽本地人說,明天農歷六月二十五,是白族火把節(jié),三月街有慶典活動,我可以帶唐寧去玩一玩?!?/br> 胡悅先應了下來:“那太好了?!比缓蟠亮舜撂茖?。 唐寧這才回過神,說道:“行啊,反正也不用上課?!?/br> “那我明天過來接你。” 唐嘉樂苦笑了一下,明明不久前她剛答應,明天要跟他出去的。 沒多久肖辭墨就告辭了,唐寧上樓洗澡。這個時候胡悅像是才想起來唐嘉樂。 “剛才招待客人太忙了,都讓你一個人收拾了。” 唐嘉樂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搖頭。 他剛準備回房間,卻被胡悅叫住。 “對了,你爸之前靠你叔牽線搭橋,接了一家酒店的裝潢工程,你還記得吧?” 唐嘉樂對家里的生意不了解,但印象里好像在茶余飯后聽他爸提起過。 “嗯?!?/br> “那家酒店的老板……” 胡悅指了指門外,正是剛剛肖辭墨剛剛上車的方向,不言而喻。 唐嘉樂知道,她在讓自己認清他和肖辭墨的差距。 他其實四年前就清楚,只是這一刻嗅到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知道了?!?/br> 唐嘉樂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回到房間,靠在窗臺點了支煙。房間的位置不好,窗口正對著后院的墻壁。 旁邊是別墅廚房的后門,再向夜色延伸,就是那棵依舊青澀的柿子樹。 他的視線順著樹干向上爬,爬過粗糙的樹皮,油淋淋的葉片,從樹枝的盡頭跳上墻壁邊緣的雨水管。 向上爬,向上爬,直到碰到月光。 他曾經捧著一份自尊,想要矜持地縮短這段距離。 于是努力學習,考上名校,等待一次翻身的際遇,卻忘記了,踩在青云上的人,不需要努力就可以一飛沖天。 而他,還是地上的那攤爛泥。 唐嘉樂自嘲地笑了笑,反倒如釋負重。 既然是爛泥,那就做點爛泥該做的事才對,畢竟他只有這一個夏天了。 他捻滅了煙頭,撐著窗臺一躍而出,爬上了那條雨水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