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他是她的光
顧懷之不太明白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 她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男人會坐在她的車里,甚至在駕駛座上掌著方向盤,把車開往前往她公寓的路上。 就像她不明白,十分鐘前,她為什么會乖乖地交出車鑰匙,乖乖地坐上副駕駛座,乖乖地讓他替自己系上安全帶,乖乖地在他問起時把地址一字不差地報上。 這男人對于每個和他發(fā)生一夜情的女人,服務都這么周到嗎?服務這么周到的話,難不成是以此為業(yè)的人? 思及此,顧懷之忽然想起一星期前那一夜,男人索要的每一次都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他應該沒有病吧? 腦后一陣麻涼,她下意識看他,卻正巧與他在光影錯落下顯得更加深邃的眼眸相望。 「??」 顧懷之滾了滾喉嚨,除了緊張,還隱約感覺到幾分興奮。 車內(nèi)無光,男人身周只剩車窗外浮掠而過的街燈,冷藍色的光線與那晚透入屋內(nèi)的光亮一模一樣,她不禁想起當時男人替自己上藥時的模樣。 就是那一眼,讓她沉淪的。 他什么都沒說,就只是垂著眼,專注地替她處理傷口,沒有任何言語,沒有眼神接觸,也沒有肌膚相親,卻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了靈魂高速下墜的失重感。 像墮落。 像對道德良知行焚書坑儒的暴佞,像對倫理綱常行禮崩樂壞的桀戾,是毀敗一切禮教秩序后,隨之而來的失重感,同時也是對她被囚禁于暗牢的靈魂伸出象徵救贖的手。 像她永夜無明的世界里,循山稜而起的曙光。 那道光的模樣就是他。 「問吧?!?/br> 「什么?」顧懷之回過神,眼神有些慌了。 「你不是有話想問嗎?」 那對她而言分分鐘都是煎熬的課堂,那無數(shù)次滾到唇邊卻轉(zhuǎn)舵改向的呼喊,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是沒看透,沒表露不過是為了欣賞她手足無措?yún)s故作冷靜的模樣。 人類在壓抑之際,心跳會失速,呼吸會變得急促,身體會止不住顫慄。 一如歡愛交合的時刻。 他喜歡看她明明渴望卻壓抑著不敢喊出聲時咬唇喘息的表情,喜歡看她在聽見他喊她名字時蒙上一層水霧而迷離的眼光,更喜歡她在他的引領下逐漸拋卻矜持和包袱,忘情吶喊、愉悅哼吟、蜷指顫慄,最終疲軟偎在他懷中的模樣。 他喜歡她躺在自己懷中的模樣。 顧懷之一怔,咬唇別開眼,沒有回答。 見她許久未出聲,男人再次啟唇,「不問嗎?」 眼睫輕顫,顧懷之捏著手心,聲音滾過喉嚨,出口竟成顫抖?!??你是c大的學生嗎?」 周奐扯唇,竟有些想笑了。 原來這女人一整堂課下來,就想問他這個問題,為人師表的道德感還真重。 他不答反問:「顧懷之,你為什么來thanato?」那天晚上,他分明在她眼中看見了想要墮入地獄的渴望,一清二楚。 他要親口聽她說,關于她想墮落的原因。 「??」 顧懷之看著他,唇瓣泛著細顫,心下風浪不平。 她不開心。 明明是他讓她發(fā)問,現(xiàn)在她問了,他不回答也罷,反倒回過頭來對她提問,這男人為什么總是我行我素,擅自決定他們之間的規(guī)則,半點契約精神都沒有? 女人抿著唇,無聲凝望,眼底是層層疊疊的質(zhì)問與不配合。 她不要回答他。 是她先提問的,有問就要有答,這樣才公平。 「顧懷之?」 「你先回答我。」 女人語聲執(zhí)拗,眼神也倔,衝他發(fā)脾氣呢。 周奐又想笑了。 他很少想笑的,很少,幾乎不。 「我不是學生,今年三十歲了?!?/br> 聽聞,懸宕在半空提心吊膽的忐忑落地,顧懷之徹底松了口氣,緊繃的情緒如彈性疲乏后斷裂的琴弦,失重地在空中來回擺盪,最終柔軟地跌回指板。 他不是學生。 還好他不是學生。 「顧懷之,你為什么來thanato?」 沉冷的嗓音再次傳來,顧懷之抬眼看著那因駕車而無法將目光常駐于自己的男人,抿了抿唇,如實回答,「因為我想當一個晚上的自己?!?/br> 有問有答,有來有往,這樣很公平。 基本的契約精神,她有。 現(xiàn)在,輪到她提問了?!改悴皇菍W生,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課堂上?」 前方燈號轉(zhuǎn)變,男人踩下煞車,車速漸緩,爾后靜止。他慢條斯理地轉(zhuǎn)頭,視線與她對上,眸深如潭,「你說呢?」 「??」 顧懷之皺眉,馀光瞥見擺在后座的紙袋,又想起了他傍晚離開時留下的字條。 他是為了襯衫而來的。 綠燈亮起。 「你有男朋友嗎?」周奐回頭注視前方,放開煞車。 杏眸微瞠,顧懷之轉(zhuǎn)開臉,原先松開的手心重新掐緊,她心虛地滾了下喉嚨。 周奐又問了一次:「顧懷之,你有男朋友嗎?」 她低著頭,視線定在逐漸扭曲的指節(jié)上,「我說過了,那天我只是想找個一夜情的對象,我沒有打算再繼續(xù)跟你聯(lián)絡??」 「回答我。」 男人打斷,短短三字,嚴如軍令。 而她不敢違抗。 「??有?!顾袀€未婚夫。 「交往多久?」 「??一年?!顾麄冇喕橐荒炅?。 周奐哼笑。 這女人有個交往一年的男朋友,可他卻是她第一個男人。 他甚至都還記得初次進入的那一刻,女人淚光瀅瀅卻死咬著唇不愿喊痛的表情,記得她哽咽著哼哼唧唧求他再輕一些的聲音,記得她毫不留情在他臂膀留下無數(shù)抓痕。 太有趣了。 「你們沒做過?」 「??」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談話進入深夜尺度了? 顧懷之將臉向像窗外,自車窗倒影上看見冷光螢幕上的數(shù)字,時間早已跨過午夜許久,一時間,心里困窘,攪和著莫名的期待,耳背燃起一陣燥熱。 「你們沒做過。」男人又一次重復,語氣卻是肯定。 顧懷之臉熱,試圖解釋,「我跟他只是為了應付雙方父母才在一起的,沒有感情,這沒什么?!?/br> 她其實不用解釋的,卻不曉得為什么說了這些。 她明明不用解釋的。 「你不愛他?」 「嗯?!?/br> 「他也不愛你?」 「嗯。」 「所以你找我上床,是想反抗你父母的安排,是嗎?」 「嗯?!?/br> 顧懷之沒再去想男人為什么要問這些問題,像是回答他的提問已經(jīng)成為本能。 沒有有來有往,只有他問她答,一點也不對等。 可她卻甘之如飴。 這個男人說的所有的話,她全都接受,甘之如飴。 不需要探究為什么了。 「顧懷之,這是我家的鑰匙,只要你想,隨時可以過來,我會滿足你想要的一切?!?/br> 因為他是她的光。 「你想要嗎?」 他是她的光。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