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本來還有點猶豫要不要伴駕，她怕永璂的功課耽誤太多，回頭太傅該怪罪，乾隆便對她道：“皇后也回去罷，還有永璇永瑆也帶上，再遲婉嬪就該擔(dān)心了。”

    那拉氏俯身施禮，“臣妾遵旨?！?/br>
    郁宛沒想到自個兒忽然成了孤家寡人，大伙兒都忘了她嗎？正要向皇帝請辭，哪知乾隆卻睨著她道：“你就不必了，該跟朕一起去聽聽圣人教誨，驅(qū)驅(qū)你那身歪風(fēng)邪氣。”

    郁宛很是不滿，她怎么歪風(fēng)邪氣了，她可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五好學(xué)生，哪怕孔孟見了她也要甘拜下風(fēng)的。

    乾隆失笑，“知道你最大的優(yōu)點是什么嗎？”

    郁宛本來想說漂亮，可轉(zhuǎn)念一想，宮里現(xiàn)有個容嬪，這話怎么都說不出口，只能試探道：“誠實？”

    乾?。骸?/br>
    他才發(fā)現(xiàn)宛兒不是玩笑，她是真覺得自個兒優(yōu)秀到鬼斧神工的地步，看來除了幽默，她還有第二個優(yōu)點——堪比城墻還厚的自信。

    郁宛是沒法子了，皇命難違，少不得陪萬歲爺多受幾天罪，只得叫人給永璇永瑆送幅口信，囑咐他倆好好聽?wèi)c妃娘娘的話，雖然慶妃滿身心撲在貴妃肚子上，未必有余力兼顧，但好在有太后跟皇后在，想來是無礙的。

    也幸虧沿途還有個帥比五阿哥，否則真是要無聊死了。

    郁宛趁機問永琪他那個寵愛的格格胡氏長什么模樣，是不是大大的眼睛，明艷微方的臉龐，還有個又高又挺的鼻子？

    五阿哥老實回答，他那個侍妾就是照著古代仕女圖長的，臉盤是有點寬，可是一點不方，反而圓潤有致，眼睛也不算特別的大，細細長長，微瞇起的時候有種特別的媚態(tài)；鼻子算美中不足，塌是塌了點，可是溫柔敦厚，極具書卷氣，她也確實讀了不少的書；福晉西林覺羅氏倒很像豫妃娘娘形容的那種長相。

    郁宛質(zhì)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寵愛福晉？”

    五阿哥不是應(yīng)該喜歡小燕子般的女人嗎？怎么找了個完全相反的？聽起來連性格都截然不同，這胡格格完全是個面團嘛，還是男人就喜歡千依百順毫無脾氣的？

    郁宛莫名有點失望。

    永琪：……

    豫娘娘對他的家庭生活也太關(guān)心了點，莫非是愉妃額娘拜托她的？這么一想立刻緊張起來，他方才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第143章 不老

    待要求豫娘娘幫他為額娘說兩句好話, 那廂乾隆卻從馬車?yán)锾匠鲱^來，“你們在作甚？”

    郁宛就知道老壇酸菜的臭毛病又犯了，敢情是連親兒子都要疑心？倒也難怪, 五阿哥風(fēng)華正茂，她若是年輕個十來歲, 保不齊也會挑這樣的, 可惜歲月不饒人呢！

    郁宛便沖著皇帝笑道：“臣妾問五阿哥這附近有何名勝古跡，想去瞧瞧新鮮?！?/br>
    乾隆不悅, “有朕在, 不會讓你無趣的?！?/br>
    他就是那識途老馬, 跟著他還怕迷路？

    郁宛盈盈一笑，“那臣妾就放心了。”

    乾隆又招手命她過去, 因太后及眾嬪御離開帶走了大批輜重，回程得以輕裝簡行, 雖然可供使用的車駕少了點, 但乾隆爺可以放心破例，不必擔(dān)心太后與那拉氏說教。

    這會子便干脆讓郁宛跟他坐一輛馬車，至于五阿哥騎馬隨從便好。

    郁宛也沒推辭，皇帝的東西當(dāng)然是最好的，她正好跟著蹭點油水，若是讓李玉另外為她找輛馬車，哪會有這樣柔軟的鋪蓋？這樣豐富的吃食？連褥子都是熊皮做的。

    郁宛又讓阿木爾坐到她倆中間去，免得不慎摔倒, 哪知皇帝卻仿佛如臨大敵, 神色不自然地往旁邊躲了躲。

    阿木爾疑惑地望著阿瑪。

    郁宛也埋怨, “萬歲爺, 您不是最喜歡小格格么？”

    殊不知乾隆還惦記著女兒在他衣襟上撒的那泡尿呢, 阿木爾可愛歸可愛，可為了保全自己僅有的幾身衣裳，還是離遠些好。

    距離產(chǎn)生美，他也不想破壞跟阿木爾間的父女情分。

    郁宛默默吐槽，乾隆爺原來是這樣的龜毛性子，難怪很少見嬪妃借公主邀寵——多的是弄巧成拙。

    還好只是小便，若在他身上拉泡大的，只怕他該對阿木爾有心理陰影了。

    乾?。骸遣蝗荒?？

    他是皇帝呀，皇帝有點小脾氣是應(yīng)該的，他自覺對阿木爾已經(jīng)很寬容了，換成旁人，只怕坐都不許坐到身邊來。

    郁宛一面給女兒喂蝦仁蒸蛋，阿木爾就愛吃這樣軟滑鮮甜的東西，跟果凍似的吸得滋滋有勁兒，一面就問皇帝待會兒的計劃。

    乾隆就說要帶她去看看不老河，顯然是籌至爛熟的。

    這個名字倒有趣兒，郁宛好奇道：“是喝了河水能不老嗎？”

    乾隆笑道：“倒也不是，這河原名潘家河，因流經(jīng)不老莊，入運河口稱不老河口，顧名思義不老河。這河又名不牢河，因每逢洪澇時節(jié)泛濫成災(zāi)，以此得名?！?/br>
    今年尚未到汛期，河水清澈怡人，還是有美景可賞的。

    旁聽的李玉湊趣道：“那不老莊倒是有口神奇的老井，喝了井水的人可以長命百歲，莊子里的人口僅百余戶，卻人人精神矍鑠，筋骨強健，七八十歲的老漢須眉都還是黑的，可見傳言有幾分可信?！?/br>
    難怪皇帝如此在意，能青春永駐的神水誰不想要啊，郁宛心念一動，見皇帝臉上神情微妙，忙陪笑道：“當(dāng)然萬歲爺喝不喝都沒什么，瞧您這幅模樣，瀟灑俊美，秀逸天成，跟五阿哥站在一起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兄弟呢！”

    乾隆嗔她沒大沒小，什么話都敢胡說，不過眼角眉梢卻含著笑意，可見很是受用。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馬屁不在多，管用就行。郁宛深刻領(lǐng)悟了這句哲理。

    不過一日夜的工夫，儀駕已然來到徐州，乾隆第一件事當(dāng)然是尋找不老莊，郁宛也興致勃勃跟去。

    地方并不難尋，不過傳言還是有些夸張，給他們指路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頭發(fā)是沒怎么白，可是步履蹣跚，明顯還是有些老態(tài)，再加上選擇性的耳聾——李玉問了好幾遍他都裝沒聽見，給了點銀子后立刻就變得耳聰目明了。

    郁宛看皇帝臉上有些失望，笑著安撫道：“泉水未必神效，可總歸能強身健體，您看他頭發(fā)烏黑油亮，面頰也沒多少皺紋，可比同齡人實在已強出太多了?！?/br>
    乾隆嘆道：“朕可不愿讓你瞧見朕垂垂老矣的模樣?！?/br>
    尤其這人嘴太壞，指不定該怎么嘲笑。

    郁宛道：“臣妾也不是妖精啊，女人的青春更是短暫，指不定到時候您先嫌棄我呢。”

    乾隆莞爾，“那倒不至于，大不了將你遠遠地遷至別宮就是，眼不見心不煩?！?/br>
    郁宛咬牙，“您可比我還壞呢，真到了那時候，我干脆一索子吊死，好叫您這輩子念念不忘?！?/br>
    乾隆忽然想起孝賢離世時的光景，她也就比此時的宛兒大上幾歲，神色微微黯淡，“這種話還是別輕易說了，容易損陰騭?！?/br>
    郁宛也自悔失言，宮里是最忌諱說死的，趕緊岔開話題，“快去看看那口奇井吧?！?/br>
    等到地方，老翁指給他們，只見外表普普通通，磚石砌成的井身上有些滑溜溜的青苔，里頭黑咕隆咚不知是什么。

    遂命人親自汲了一桶上來，郁宛用木瓢舀起嗅了嗅，覺得有股淡淡的硫磺味，試著抿了抿，也并不甘甜。

    不免對傳言的真實性產(chǎn)生懷疑。

    老翁神色極為憤慨，顯然見不得外人詆毀他們村子里的珍寶，他cao著一口濃重土音，情緒激動手舞足蹈，郁宛什么也聽不明白。

    還是李玉仗著聰明勁生澀地翻譯過來，原來這個水不是用來喝的，是用來沐浴凈身和洗頭用的，再配上他們村子里產(chǎn)的神藥，效果可謂立竿見影。

    李玉好言勸說，那人方珍重地從家中取來一小塊，郁宛見是個灰撲撲的東西，似山藥又似人參，一時間也分辯不出，便要拿過來聞聞氣味。

    那人卻牢牢護在懷里，生怕被搶去似的。

    李玉只好花錢買下——這么一小點東西，足足費了五兩銀子，他都覺得自己是大冤種。

    郁宛剝開皮來嘗了嘗，恍然道：“這個是何首烏，難怪呢?！?/br>
    何首烏本就有烏發(fā)之效，內(nèi)服外用皆可，至于那硫磺泉，也可殺蟲除菌，防治皮膚病。古人衛(wèi)生條件不大好，多的是長虱子生疥廯的，這么一整套保養(yǎng)工夫下來，可不就比同齡人年輕多了？可對于皇帝這種富貴鄉(xiāng)里長大的人而言，不過是畫蛇添足。

    乾隆至此意興闌珊。

    郁宛笑道：“不過萬歲爺，這首烏的品質(zhì)倒真不錯，臣妾想帶些根莖回去栽種，看能不能養(yǎng)活，也算不虛此行了。”

    乾隆頷首，示意她隨意即可。

    郁宛便向那老翁要多買幾株，哪知這人見獵心喜，以為外地人容易上當(dāng)，硬生生將價錢抬高兩倍。

    乾隆不甚在意，正要命李玉付賬，郁宛卻制止了他，嘆道：“罷了，這么貴的東西，買回去也是白糟蹋，本來不過拿它當(dāng)點綴，到別處看看有無好的罷?！?/br>
    老翁頓時急了，這回用不著郁宛軟磨硬泡，自動就把原價降了下來，還附送她一個首烏寶寶——根葉俱全，但比那個大的小一號，猛一看倒有幾分可愛。

    郁宛欣然收下。

    乾隆奇道：“還以為只有皇額娘喜歡砍價，你倒是頗得她老人家真?zhèn)??！?/br>
    郁宛軒了軒眉毛，“臣妾這叫持家有道，誰都像您一樣銀子流水似地往外撒，那家業(yè)早就敗光了?！?/br>
    乾隆擰了擰她的臉，“朕的好宛兒，你以后可得發(fā)大財呀?！?/br>
    郁宛得意地揚起下巴，“借您吉言?！?/br>
    她生來是個俗人，也喜歡這些俗物，誰要是視金錢如糞土，她才覺得那人是傻瓜——富婆的快樂，這些自命清高之人是永遠不會懂的。

    許是秉著來都來了的原則，乾隆之后又帶她去看了不老河，河水不似郁宛想象中清澈，有些泥沙淤積，不過里頭捕撈起的鮮魚卻很肥美，rou多刺少，難怪常言道水至清則無魚，這種地方才是魚兒們最愛的場所呢。

    乾隆又即興創(chuàng)作了一首荊山橋歌，里頭“水過沙停半淤淀，微山遂壅趨壑方”兩句正是形容不老河的，郁宛聽罷倒也不能說不好，只是相當(dāng)平實，可見乾隆爺不去刻意惡搞的時候這便是他的真實功力，若留下的都是那種詩，后人也不會過分誹謗，可偏偏乾隆爺總想別出心裁，難怪脫穎而出的都是些“一片兩片三四片”呢。

    第144章 探親

    御駕繼續(xù)往北, 行至濟寧，乾隆又陸續(xù)帶郁宛拜謁了孟子廟、孔子廟與孔林。

    郁宛對這種圣人故地且學(xué)術(shù)氛圍濃厚的地方向來懷抱崇敬的心情，可當(dāng)乾隆欣欣然對她講述圣人族裔的傳承與興旺時, 郁宛卻不禁想起那個流傳頗廣的說法——孔家自詡世系嚴(yán)謹，可后世通過分子生物學(xué)手段, 發(fā)現(xiàn)相當(dāng)一部分孔姓家族的基因序列與蒙古人重合, 比例還不低，有說是后來通婚的結(jié)果, 也有說是元朝興旺時, 當(dāng)時的衍圣公拒絕接受忽必烈冊封, 忽必烈便故意冊封一蒙古人改姓孔，以此報復(fù), 后世也稀里糊涂延續(xù)了下來。

    郁宛對乾隆道：“萬歲爺，說不定我也是孔家族裔呢?！?/br>
    乾隆睨著她, “朕還是真龍?zhí)熳幽? 誰比誰高貴？”

    郁宛：……

    這也要比，真小心眼。

    不過她對網(wǎng)絡(luò)新聞一向是五分相信五分懷疑，雖然骨子里有點想沾光，倒也不至于硬蹭孔圣人的熱度。

    郁宛縮了縮頸子，“萬歲爺，咱們快回去吧，這地方怪陰森的?！?/br>
    孔林名頭再怎么好聽，但歸根結(jié)底是片家族墓地, 一想到足底下不知有多少亡魂, 郁宛便覺頭皮發(fā)麻——尤其她方才心里還對衍圣公一通編排, 但愿孔家的老祖宗別責(zé)怪她口無遮攔就好。

    乾隆則是很虔誠地上了三炷香, 之后才帶郁宛出去, 又嘲笑她膽小，“先前秋狝的時候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碰見怪力亂神就跟失了魂似的？”

    郁宛嘴硬道：“一個是看得見摸得著，一個是無知無覺，那能一樣嗎？”

    還得怪萬歲爺陽氣不夠重，原以為站他旁邊能發(fā)光發(fā)熱呢，怎料冷風(fēng)還是嗖嗖往脖子里灌。

    乾隆無言。

    因著不必著急趕路，這回微服出巡倒是能好好在外用膳了，不過進店的時候發(fā)生了點小插曲，有個二流子模樣的人不住拿眼脧她，顯是看中這婦人美貌，她身旁那個外強中干的老家伙也不知是從哪兒傍來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

    下意識就想上前撩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