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娘 第74節(jié)
“皇上,臣愿前往北境,殺敵護國。”此言一出, 熱鬧的朝堂安靜了下來。 宋衛(wèi)于張憲空之后站出來:“圣上,監(jiān)廠歷經(jīng)百年, 人才濟濟,朝廷沒有白養(yǎng)他們, 可充進軍營由張大人帶領(lǐng)進軍北境?!?/br> 袁閣將軍聽到此言后,馬上站了出來:“宋大人所言差矣,國家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時,兵士與監(jiān)廠各眾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殺人與打仗不可同日而語。” 袁老將軍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但宋衛(wèi)并不往心里去, 就聽老將軍又說:“皇上,領(lǐng)軍之人我朝并不是沒有,兵士也可馬上點齊出征,臣愿帶兵前往北境?!?/br> 趙涌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老將軍報效朝廷之心,朕明白。但云京大部分兵力都被李肅帶去了南境,如今剩下這些,豈可全部帶到北境去。宋衛(wèi)此言也是個辦法。老將軍多年行軍打仗,可能有所不知,能進監(jiān)廠之人,是要經(jīng)過考核的,他們雖作戰(zhàn)經(jīng)驗不豐富,武力上卻是不輸?shù)?。正是因為兵力缺少,才要集朝廷的力量來抑制北邊驪夏的侵犯。這個時候,老將軍就不要分什么軍營與監(jiān)廠了?!?/br> 皇上開了口,袁閣自然不能再說什么,但他打起精神來,與張憲空要爭個高低,一個監(jiān)廠的副監(jiān)難道還想越過他,統(tǒng)領(lǐng)大軍。 在這件事上,趙涌彥是與袁閣站在一起的,他任命袁閣為大將,張憲空為副將,整頓人手,三日后出發(fā)。張憲空領(lǐng)了命,一副對皇命順從的樣子。 當(dāng)天夜里,無事發(fā)生,第二天白日,袁閣與張憲空一起點了兵,晚上,老將軍就臥床不起,陽虛暴下,傾注如泉。第三日,消息傳到宮中,趙涌彥派了御醫(yī)過去,皆是無法。眼瞅著一代大將,身形雖不至兩日就槁瘦,明明是高大強壯的身軀,卻是躺在床上撐不起來了。 趙涌彥急召張憲空,他看著趕來的張憲空,想質(zhì)問他,袁閣之事是不是他所做,但最終,趙涌彥還是把話吞進肚去,他只道:“老將軍這種情況,明日是走不了了。此次北方戰(zhàn)事,全賴張卿一力支撐,朕相信你是能夠勝任的?!?/br> 張憲空道:“臣領(lǐng)旨,一定不辜負圣上所望,只一事,臣想在離開前能夠了結(jié),否則,人雖離了云京,心里亦是難安?!?/br> 趙涌彥知道他又要舊事重提,以前可以不答應(yīng)他,但現(xiàn)在朝廷急需用人,也只能答應(yīng)他了。 果然,張憲空再次提到圍困固國公府,軟禁李肅家人的提議。反正都要答應(yīng)他,不如送他個恩典,趙涌彥道:“可以,你帶人親自去做此事,不過,李家的老夫人,怎么也算是李太后的家人,接她進宮來陪太后吧?!?/br> 張憲空:“是?!?/br> 張憲空出了大殿,腳下不停,嘴上吩咐手下:“帶上人,去固國公府?!?/br> 此時固國公府,王承柔從秋日住到了冬日,除了沒有自由,其余還好。 阮嬤嬤有在幫她照顧眠眠,但已不再強勢,事事以王承柔這個做母親的意見為主。王承柔放下成見,也會發(fā)現(xiàn)阮嬤嬤的優(yōu)點,尤其是在帶孩子上,她的一些方法,是真的可以幫助眠眠強身健體的。 這日,王承柔正與阮嬤嬤學(xué)按走經(jīng)脈的方法,就聽外面喧囂了起來。 這可真是奇了,加上上一世生活在固國公府的經(jīng)驗,就算是大禹塌天的那幾日,亂的也是云京城與皇宮,固國公府都是悄無聲息地過著與往日無差的安逸日子??涩F(xiàn)在,一貫以來的安靜被打破了。 王承柔第一時間把在床上翻身玩的眠眠抱了起來,阮雯則是飛快地出了屋去查探情況。 “清香去查看下,但不要出院門?!蓖醭腥岱愿赖馈?/br>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過了一會兒清香終于回來,萬萬想不到的是,與她一同進來的竟然是王路。 “娘子。”王路行禮。 王承柔驚詫看著他:“你怎么來了?!” 王路:“奴是來接您回家的?!?/br> 王承柔抬眼看向外面的火光,好多的火把,外面好像比一開始安靜了一些。王承柔把眠眠遞到清香懷里,然后她打開了門。 入目的是兩撥對峙的人,管青山帶著侍衛(wèi)個個手中拿劍,守在她屋門外,他們對面的人,同樣執(zhí)劍,帶頭的是張憲空。 張憲空一眼就看到令他朝思暮想的人。他道:“承承,你再忍耐一會兒,我?guī)銈兓丶??!?/br> 管青山回頭道:“娘子,你先進去吧,省得刀劍無眼?!?/br> 王承柔沒有進屋,她問管青山:“你的任務(wù)到底是保護我,還是把我困在這里,哪怕現(xiàn)在這里已不再安全?!?/br> 管青山微楞一下,王承柔再問張憲空:“張大人是來國公府抓人的,還是?” 張憲空道:“圣上的手諭,是來請老夫人進宮陪伴太后的,只是有人抗旨,在此抵抗。” “管侍衛(wèi),”王承柔剛開口,就見王老夫人秦氏走了進來。 管青山趕緊上前,秦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既是皇上下的令,怎可不遵?都退下吧,我隨張大人走這一趟就是?!?/br> 可管青山還在謹記公子的命令,王承柔除了固國公府哪都不能去。秦氏怎會不明白管青山的心思,她拿起了派頭:“來人,把他給我拿下,綁了?!?/br> 管青山可以與張憲空對戰(zhàn),但卻不能違抗老夫人的命令,他一邊請求著老夫人一邊被國公府的下人綁了起來。管總事都被綁了起來,自然守著直松堂的人也都放下了武器。 秦氏沖王承柔道:“娘子在我家做客這些日子,是我怠慢了,只因身染舊疾,怕把病氣過給你與孩子?!?/br> 王承柔身子向下壓了一壓:“夫人客氣了?!?/br> 秦氏又對張憲空道:“張大人,我們可以走了?!?/br> 張憲空一揮手:“請。” 待院子清凈了,王承柔扭身回了屋,張憲空上前幾步,立在門前不敢進屋。 王承柔在屋里招呼著奴婢收拾東西離開這里,一邊想著心事,最終,她停下手,對清香道:“讓他進來?!?/br> 張憲空進到屋來,見王承柔抱著孩子立在屋中央,他先是望向她的眼睛,然后,目光向下看向她懷中的孩子。 “天氣冷,我給她穿戴裹好后,不能再打開過涼風(fēng),你要看就現(xiàn)在看一眼吧。” 張憲空用手胡嚕了一遍自己的衣裳,用溫?zé)岬恼菩膩頀叱路砻娴臎鰵?。他走近王承柔,王承柔把孩子遞到他身前,他先頭有些猶豫,但還是一把把孩子抱住,抱在自己的懷中。 此時的眠眠已能豎著抱起,她穿著厚厚的衣服,小手縮在衣袖里,像是外面賣的福娃娃。就連臉蛋、眼睛也像,臉蛋粉樸樸地,眼睛又黑又亮,比成人干凈清透了太多。 干凈到,張憲空覺得自己與之對視太久,都是對她的褻瀆。 眠眠沒有哭,也沒有笑,但她有在看,她不錯眼珠地盯著張憲空看,對他充滿了好奇。 張憲空心里流過一股暖流,眼睛也熱了,他溫聲道:“張安眠,你好啊?!?/br> 王承柔不再注視著這對父女,她開始忙著收拾東西,為回容靜居做準備。 終于一切忙完,王承柔從張憲空手中接過眠眠,眠眠一看到娘親,馬上就對張憲空失去了興趣。王承柔還像抱小嬰孩那樣打橫抱著眠眠,因為眠眠還小,腦袋剛能豎起來,不宜長久的豎抱,對骨骼不好,這也是阮嬤嬤告訴她的。 一路上,張憲空護送著她們回到了容靜居。 王承柔下了馬車,沖后面騎馬的張憲空點了下頭,然后就要邁步進府。張憲空忽然下了馬,攔住她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兵北上,你,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王承柔:“祝張大人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張憲空笑了一下,有些苦。王承柔繞過他繼續(xù)前行,張憲空回頭小聲問了一句:“沒有什么東西給我嗎?” 王承柔停了一下,沒回頭沒言語,繼續(xù)邁步進到府中。 張憲空望著她的背影、望著漸漸關(guān)上的大門,就這樣望了好久。重新騎到馬背上,他目光堅定,頭也不回地策馬狂奔而去。 轉(zhuǎn)天,張憲空在出發(fā)前,鄭重地托付了一通趙陸,望眼整個云京城,他最放心的就只有這個人了。他愚忠,他看重兄弟情誼,愛護弱小,入了官場有自己的原則,還能保持一份天真。這樣的人真的很難得,張憲空把張府與容靜居托付給趙陸是最放心的。 幾日后,李肅得到來自云京的線報,他看后對嚴濤道:“這是狐貍尾巴藏不住了?!?/br> 嚴濤:“這是說,誰先結(jié)束戰(zhàn)爭先回到云京,誰就占了先機?” 李肅:“不見得,一切尚不確定。也許對某些人來說,先回到云京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br> 嚴濤不再問,他知道這個從小的玩伴、戰(zhàn)友,心思深沉如海,自己只是他棋盤上的一環(huán),至于他有沒有布下其它棋子,他也是不知的,當(dāng)然更不會去打聽。 一年又一年,對于云京城的人一說,南北境的兩場戰(zhàn)爭打得時間有些長,長到他們都快忘了,還有兩支隊伍沒有歸都,如今的云京是個空殼子。 又是一年春意盎然時,這已是發(fā)生戰(zhàn)爭的第三個年頭了。 容靜居的大門被打開,清香邁出府門,笑著對等在門前的來人道:“真是辛苦您了,我們娘子說,請您進去坐,喝杯茶歇個腳再走?!?/br> 第76章 來人一身青衫, 幾年間的升遷,并沒有改變他書生的氣質(zhì)與外貌,看不出此人已沉浸官場多年。 趙陸看了一眼清香身后, 沒有兩個孩子跟著, 這是府上主人真心的在請他入府。他微微點了下頭, 隨清香向府內(nèi)深處走去。 趙陸不是第一次進到主院,剛走到門口, 就聽到院內(nèi)傳來歡聲笑語, 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 他邁進院子放眼望去, 兩個孩子在圍著樹跑,檢查箱子的女子時而抬頭看上他們一眼, 囑咐著:“慢點跑, 小心摔了。” 此時她看到了他, 臉上露出笑容:“又要麻煩你了,稍等我一下, 這里清點一遍,你們就可以動身了?!?/br> 趙陸:“不著急,你慢慢來就好?!?/br> 將近三年的時間里, 趙陸盡責(zé)地履行著張憲空的囑托,照顧張家二老, 以及容靜居里的各眾。 “好了。尚兒、眠眠, 過來?!蓖醭腥岚褍蓚€孩子弄到身邊, 小聲且溫柔地說著什么,趙陸不用特意去聽都知道,是每次孩子們?nèi)埜? 她都要說的。 “祖父祖母年歲大了, 他們喜靜, 你們不要像在這里一樣調(diào)皮?!?/br> “見了面要請安,要好好請,要這樣?!鄙袃航恿艘痪?,并做了個請安的動作。 王承柔:“尚兒乖,到了那里要照顧meimei,知道嗎?!?/br> “我才不用他照顧,他是弟弟。”三歲多的眠眠開口道,明明尚兒比她大了幾個月,都快四周歲了,但眠眠不知為何,一直不肯做meimei,要把尚兒叫做弟弟。 尚兒也不服輸,平常什么事都讓著眠眠,唯這件事上,他一定要與她爭個高下。王承柔的經(jīng)驗,若不及時禁止他們,這兩崽子要吵到張府都不見得能結(jié)束。 “好了,都不許再說,趙叔叔在等著你們呢,祖父祖母也是,不要讓別人等。”王承柔聲音提高了一些。 兩個孩子雖面上不服氣,但還算聽她的話,都住了嘴。 容靜居大門口,趙陸把孩子們抱上馬車,與王承柔告別后,一路向張府而去。王承柔目送著馬車,直至看不到。 她已記不清這是孩子們第幾次去張府小住了,兩年前的一天,張憲空的母親主動登門,王承柔見了她。 已經(jīng)上了年歲的老人,非常卑微地提出想要見一見孩子。 王承柔本就沒想拒絕她,也沒想眠眠與張家撇清關(guān)系不來往,否則的話她也不會讓眠眠姓張了。 當(dāng)即她就叫來了眠眠,那時眠眠剛會走道兒,能聽懂話但說不出,王承柔給她講了這是她的祖母。張老夫人落淚了,抱著眠眠叫“我的寶兒”。 從這天開始,老人時不時地遞帖想來看看孩子,王承柔想到孩子的祖父因為怕入府不方便,一次都沒有來過,還從未見過眠眠,于是就讓他們來接了孩子過去。 也是這時,王承柔才知道,總是過問她與孩子生活好不好的趙陸趙大人,原來也在看顧著張府。從此接送孩子的任務(wù)就全是趙陸來做,只要他有空,不會假手于人。 張家老夫人十分會做人,原先來府上看孩子時,買給孩子的東西都是兩份,其中一份是給尚兒的。能接回張府的時候,她讓人把兩個孩子都接上,說尚兒是我們眠眠的哥哥,就也是我家的孩子,眠眠以后能有個哥哥陪著疼著,是很好的一件事。 兩個孩子現(xiàn)在與兩位老人的感情十分好,王承柔感到很欣慰,能多一些人疼愛他們,是小孩子的福份。 王承柔抬頭看了看天,天氣真好,春天真好。 在與孩子相處的這三年里,王承柔的日子過得十分安寧閑逸,她盼著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但偶爾,也會有人來提醒她一些現(xiàn)實。 如過年的時候,她被邀進宮,見到趙涌彥,他對她說:“朕與你一樣,希望今夕年年有,但,我們都明白,這可能是奢望吧,南北境的戰(zhàn)事早就該結(jié)束了,他們之所以不回,都是揣著個人的心思布他們的大局呢。而這局中最先要對付的人,就是朕?!?/br> 王承柔多余話沒說,只道:“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可以為圣上所用,但我的孩子們還有孩子的祖父母,望皇上放過他們。” 趙涌彥:“三年了,張憲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更希望由他來奪了我的位吧。這樣你們就可以一家三口團圓,而李肅,張憲空就算是現(xiàn)在滅不了他,迫他離開云京還是做得到的?!?/br> “所以,我能拿你做什么,張憲空肯把一家老小放在云京,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是知道我根本動不了你們。我也說一句,若真到了那一日,可否請你們念舊情饒我一命呢?!?/br> 王承柔:“皇上說的結(jié)果無非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可與我現(xiàn)在安穩(wěn)的日子比起來,并不會好到哪里去。”說著她舉起杯來,“我還是愿年年有今朝,今朝年年有?!?/br> 趙涌彥舉杯飲了,放下酒杯他說:“有時想想,我這一生比起上一世也值了,皇帝當(dāng)了,皇姐的命保住了,還有什么不甘心的。我常想,李肅與張憲空若是十年才歸,我都可以主動讓位出來。論起來,大禹的那些皇帝,又有幾個能坐在皇位上超過十年的,如果真能這樣的話,那我就贏過他們很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