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娘 第75節(jié)
王承柔知道趙涌彥也就是說說,真若那二人十年不歸,趙涌彥也不會主動讓位,更不會甘心。 那一場年宴上的對話,偶爾會被王承柔想起,這時她的好心情就會受到影響,但像今日,抬頭看一看晴朗的天空,珍惜當下的念頭會驅(qū)散所有消極情緒。 北境,驪夏國與大錚的邊境,誰能想到驪夏國王阿爾漠會與大錚的張領(lǐng)軍把酒言歡。 “明日,不行,還要過幾日,我們那里的驪夏酒就可以喝了,到時多送你幾壇?!卑柲肋~地說道。 張憲空把酒杯一放,他道:“王是不是忘了,后日我就該啟程回都城了?!?/br> 阿爾漠臉色一沉:“你不是來真的吧,如果你現(xiàn)在回去,那這兩年的等待算什么?你這一回,又不是去交權(quán)交人的,肯定是要直接奪了皇權(quán),就你們那的臭規(guī)矩,不是正好給了南邊那位勤師的借口?!?/br> 阿爾漠說的這些,張憲空都有考慮過,以前不回是時機未到,如今,該做的在這兩年里他都做了,現(xiàn)在完全可以把趙涌彥拉下皇位,取而代之。不過是名聲不好聽罷了,但比起能先回去占領(lǐng)云京,不至讓王承柔與孩子重新落回到李肅手上,是張憲空考慮的重點。 謀權(quán)篡位是不好聽,但比起妻女、父母全都落在李肅手上,名聲又算什么。再者,自他入了監(jiān)廠,根本沒有名聲可言了,張憲空還能在乎這個。 他道:“我去意已決,王放心,答應(yīng)你的事不會少了你的?!?/br> 阿爾漠:“我不是怕你反悔,是怕你比不過南邊那個,最后坐不上那個位子,那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又是誰能說準的事。” 阿爾漠也知道,整個大錚也就這個泥腿子出身的張憲空肯與他合作,李肅不說是宿敵,就他那傳勛受爵的家世,再怎樣也不會同他們口中的蠻荒之族合作的。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fēng),馬到成功?!卑柲戳藦垜椏找槐@一杯,張憲空飲了。 張憲空離開北境的時候,他的人馬比來時還多,多出的那部分全來自于十六宗門,自打李肅開始圍剿這些江湖門派,他們的生存空間被一再打壓,如今聚到一起,在兩年時間里重聚修整,宗門當中激進的與保守的,全都統(tǒng)一了思想,那就是,要推一個江湖出身之人來坐擁整個天下。 北境的隊伍一出發(fā),沒過多久,南境就得了消息,雖然晚上了幾日,但李肅早已準備好,幾乎是得到消息的同時,他的大軍也撥營了。 李肅已經(jīng)把熱里克打得完全沒了脾氣,對方投降了很多次了,可李肅還是不放過他,甚至深入南境好幾次,差點活捉了他。如今他終于等到張憲空回都城,可以去打新的敵人,不用再盯著自己都快打吐了的鄂翰坦。 回云京的路上,李肅一直盯著并算著張憲空的行程,他保持著一直跟在張憲空大軍身后的速度,并不趕超。 張憲空已得知了李肅從南部啟程,目前正在自己后方,速度落后于他。他不管李肅的目的為何,他的目標是要先到達離云京最近的門戶城市冬縣。 張憲空到達此縣時,發(fā)現(xiàn)李肅沒有占領(lǐng)這里,他松了一口氣,接下來他只要在這里等朝廷派人過來就好。 張憲空并不怕趙涌彥治他的不歸之罪,因為他知道,比起李肅,趙涌彥最終會選擇他,這也是他不怕趙涌彥會拿家人來要挾他的原因。 因為他知道,如果傷了他的家人,趙涌彥的皇位由誰來坐不得而知,但趙涌彥的命一定會是被他取走的。 李肅的人也停頓了下來,他們駐扎在離云京更遠的乾縣,地理位置上,正好與云京城可以合力包圍住冬縣。可惜朝廷無兵,當然就算有兵,趙涌彥恐怕也不會與他合作,前后夾擊張憲空。 張憲空在冬縣不動的原因,就是在逼趙涌彥在他們二者之間做出選擇。 第77章 趙陸從張府把孩子們接上, 送回到容靜居。如今的時局,張府該是最動蕩的地方,況且王承柔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 讓孩子們脫離她視線, 離開她身邊的。 趙陸有心安慰,但也不知從何說起。直至他轉(zhuǎn)身,聽身后王承柔道了一句:“他會勝嗎?我從來沒想過,他還能選擇這樣一條路??扇羰撬麛×恕?/br> 王承柔看向遠處的兩個孩子, 根本不用再想其它, 就這一樣, 她就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樣破釜沉舟。 趙陸回身:“一切都會過去, 于娘子來說, 目前的局勢于你有利,不用太過擔(dān)心?!?/br> 其實在消息傳來時, 王承柔早就把所有的可能都在腦中過了一遍。最好的結(jié)果自然是張憲空成功,取代皇上創(chuàng)立新的王朝,那樣的話,孩子們會沒事,她的親人她在乎的人也會沒事,而她自己,也可從李肅的陰影中解脫出來。 但真的有這么容易嗎,若是張憲空敗了呢?李肅像上一世那樣又一次篡位成功了呢?王承柔不敢想, 但她也得逼著自己想,逃避是沒用的。 王承柔:“三年的時光像是偷來的一樣,我知道不可能這樣長久下去?!?/br> 趙陸看得出她的落寞與不安, 有些話違背了他忠君的原則, 他本不該說, 但見王承柔這樣,趙陸決定把事實與她擺上一擺,說一些實話與她聽。 他上前一步道:“我知娘子在擔(dān)心什么,你怕失敗的是張憲空,李肅成為了那個至高無上之人?!?/br> 王承柔看著他,雖沒點頭,但沒錯,她怕的就是這個。 趙陸接著說:“其實,以目前雙方的兵力,就算是南邊的叛軍贏了,張憲空一方也不會被全部誅滅。他們雙方皆知,無論誰坐上那個位置,另一個都會帶兵棄城,與新的王朝分江而治,相庭抗爭,大錚如現(xiàn)在這樣統(tǒng)一的政權(quán),完整的山河,將不復(fù)存在?!?/br> 這是王承柔沒有想到的,但她想過若是李肅贏了,她就只有跑了,如今聽了趙陸之言,這個不得已的最后一招,是完全可能實現(xiàn)的。 趙陸眼見著王承柔的眼中冒出了光,他盯著她,點頭道:“是的,動作快一點時機趕得好的話,你可以帶著家人離開云京,去大江之南生活。相信有張憲空在,你們的生活不會差的?!?/br> 王承柔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那是希望之光。趙陸又道:“你放心,哪怕張憲空背棄了朝廷與皇上,我依然會遵守承諾,護你們周全,必要的時候,送你們?nèi)ヅc他團圓。” 王承柔沒有拒絕趙陸的好意,現(xiàn)今的情況,她若想托家?guī)Э诘赝馓?,沒有實權(quán)之人的幫忙恐難做到。 可是她心里隱隱地不安,王承柔忽然換了話題,問道:“張憲空為什么會比李肅更早到冬縣?三年了,他們誰都不曾先邁出回云京的這一步,為什么現(xiàn)在爭先恐后地回來了,或者說沒有人與他爭,李肅就是成心落在后面的?” 趙陸想了想道:“如今怎么看,誰先到冬縣都是搶占先機,利大于弊。行軍就是有快慢的,南境比北境離咱們這里更遠,李肅慢了一步也不是不可能?!?/br> 王承柔搖頭:“不,你不了解他,若是突發(fā)的事情還另說,三年啊,李肅最擅長遠布局,我實在想不出他會晚于張憲空占領(lǐng)先機的原因?!?/br> 王承柔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聲音越來越小,似呢喃:“或者說,也許那里根本就不是先機?” “娘子在說什么?” 王承柔回神:“沒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傊?,謝謝趙大人肯幫忙?!?/br> 王承柔謝過趙陸,趙陸回了禮,三年中的相處中,趙大人的為人,王承柔可以說是了解的很透徹,明明看不上張憲空所做,也絕不會包庇他,但卻會為了一句承諾,而盡到他最大的能力。 趙陸走后,王承柔馬上驅(qū)車去往了保帝侯府,她是來與父親母親還有兄長商量,做好一起逃走事宜的。 可惜,無論是侯爺、夫人,還是哥哥,他們都放棄了外跑,但也表示會支持她逃出云京的決定,讓她帶著孩子走,不用管他們。 若說兄長不走,王承柔還能理解一些,王亭真最終娶了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段健華的女兒段卉如,這位大人是不可能背叛朝廷背叛皇上的,而他的女兒自然也不會,王亭真除非舍妻棄子,否則他只能留下,而王亭真選擇了妻子。 兄長的理由無可厚非,換成王承柔也不會舍棄家人孩子的,但父親母親為什么也要留下呢? 她說:“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李肅贏了,他拿你們的性命要挾我,那我跑與不跑有什么區(qū)別?” 侯爺?shù)溃骸巴跫业倪@份榮華是趙氏皇族所給,別人能背叛皇室逃走,我們卻是不能的,保帝保帝,這個封號啟用的那天起,就給我王家世世代代定在了這里。我們可以不參與朝政自保,但也不能棄皇族逃命而去。承承,你、眠眠與尚兒,我們給不了你們什么,同樣也不會讓流言與污名落在你們身上?!?/br> 王承柔終于明白父親的意思,他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李肅贏了,他們根本不會給李肅威脅她的機會,他們會自我了結(jié)。 但王承柔接受不了全家做出的這個決定,可她也說服不了他們。身心俱疲地回到容靜居,發(fā)現(xiàn)整個府?被親衛(wèi)隊包圍了,如今皇上能用之人只剩萬左石的親衛(wèi)隊了。 帶頭之人還算禮遇,對王承柔道:“圣上下了命令,容靜居等人不得外出。” 王承柔沒理,進院去看孩子了。時隔三年,她又過上了被禁錮的日子,只不過這一次限制她的是趙涌彥。 同一時間,張府也被親衛(wèi)隊的人包圍了。 趙涌彥下完了命令,就召了趙陸進宮。他對趙陸道:“今天我不以皇上自居,我們說些心里話。我其實知道你一直在照顧張憲空的家人,你就是這樣的人,被人利用了卻也不惱。” 趙陸隨著趙涌彥的手勢坐了下來:“利用倒不至于,只是在我這里禍不及家人,答應(yīng)的事能做也就做了?!?/br> 趙涌彥:“我今日讓親衛(wèi)隊去把張府與容靜居圍了,你先不要激動,只是控制住他們,不讓他們亂跑而已,此混亂時期,怕有人混水摸魚?!?/br> 趙陸:“臣只是想提醒皇上,那些張憲空的親人都是談判的底錢,要小心對待。” 趙涌彥樂了一下:“什么底錢,連張憲空都知道我不敢傷害他們,我與他對峙的時間不會很長,待我選個好日子,把這皇位一讓,他與李肅愿意怎么斗就怎么斗,我不過是過回我以前的日子,一屋三餐繼續(xù)茍活罷了?!?/br> “圣上!”外面有人喧鬧,進來稟報的并不是得展,早在李肅出兵離京后沒多久,張憲空、趙陸還有趙涌彥就合力剿殺了得展,現(xiàn)在他的墳頭草都該是很高了。 “何事如此喧鬧?”趙陸站起來問進門的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是萬大人說有急事求見?!?/br> 外面剛才那一聲好像是萬左石的聲音,趙涌彥:“宣他進來?!?/br> 萬左石大步快速地邁了進來,一進來他就跪地,語速也快:“圣上,臣奉命去封張府,已把圣諭給張府眾人宣得明明白白,但張進十分激動,抗旨不遵,還趁府上親兵不備,抽了他的劍,一邊傷人一邊向外跑,臣的下屬謹遵圣諭,不能放他逃出去與叛賊匯合,攔住他的同時,失手傷了他?!?/br> 趙涌彥一聽此話,“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傷得如何?” 萬左石道:“流血過多,命沒保住?!?/br> “你是說他死了?張老爺子死了?”趙陸急問道。 萬左石:“是?!?/br> 屋內(nèi)一時寂靜,忽然趙陸回頭問皇上:“圣上,容靜居的圣諭是只進不出對嗎?” 趙涌彥像是被打醒了一般,他點頭肯定道:“對,可以進不能出?!?/br> 趙陸沖皇上一行禮:“臣告退?!?/br> 趙涌彥大手一揮:“去吧?!?/br> 趙陸臨走時看了萬左石一眼后,又看向皇上,趙涌彥嘴里繼續(xù):“去吧?!?/br> 趙陸走了,趙涌彥盯著跪在地上的萬左石冷笑道:“萬左石,你可真行啊?!?/br> 萬左石只是把頭伏得更低了些,整個身體都是卑微的,但沒人能看到的他的眼睛,卻露出了嘲弄與不屑。 趙陸一路狂奔到容靜居,門外萬左石的人攔住了他,他大喝道:“皇上剛下的口諭,容靜居許進不許出,你憑哪條攔著不讓我進?” 守門的人一楞,皇上的圣諭確實是許進不許出,就這一個楞神的功夫,趙陸擠進了院門。守衛(wèi)還想攔,被他同伴攔?。骸白屗?,反正他也出不來。這院子圍的跟個鐵桶似的,連個鳥都飛不出來?!?/br> 王承柔看到趙陸進來很驚訝:“你怎么來了?” 趙陸示意她進去再說,這內(nèi)屋畢竟是她私人的地方,趙陸這三年來,還從來沒如此失禮過,可見是出了什么大事。王承柔沒再多言,馬上把他迎進內(nèi)室。 趙陸一進去,小聲道:“親衛(wèi)隊是李肅的人?!?/br> 王承柔的心一沉,她就知道,果然壞的預(yù)感總是如此靈驗。 都以為云京城除了固國公府再沒有李肅的勢力,以為剿了國公府,就再沒有能與他里外合應(yīng)之人,原來,一直與他毫無交集,滑不溜手,膽小自私的萬左石早就是李肅的人,這顆棋他埋了多久,無人知曉。 甚至左萬石是否是他表現(xiàn)出的那種性格之人,都開始存疑,趙陸表情嚴肅地想到這些,后背發(fā)涼。 王承柔也在想萬左石,她不記得上一世萬左石做了什么大官,這個人好像在上一世就沒什么存在感,當然這也可能與她并不關(guān)心朝政有關(guān)。但在她知道的事情里,沒有什么事是與這位大人扯上關(guān)系的。 可見李肅都當了皇帝了,還藏著一手呢。萬左石極可能就是被李肅釘死的“最后一步“,無論是上一世沒有機會用,還是這一世用到了關(guān)鍵時刻,這個人、這步棋不到用時永遠見不得光。 不見光的棋子,隱身在棋盤上,誰又能防得住。 第78章 王承柔想不到, 趙陸還帶來了更讓人吃驚的消息。萬左石為了逼張憲空攻入云京城,竟殺死了張老爺子,孩子們的祖父。 震驚過后, 王承柔道:“張憲空不會那么傻,他應(yīng)該可以察覺到這里的陰謀, 皇上現(xiàn)在完全沒必要這樣做?!?/br> 趙陸道:“可他母親,弟弟meimei,還有你們都在這里, 像他那樣的人, 臨走時還要對你們進行一番托付, 可見他很看中家庭、親情。就算他知道這里有詐, 他也不會坐視不管的?!?/br> 王承柔認同趙陸所說, 這就是張憲空與李肅最大的區(qū)別,他有底線,他的心不夠狠。 “所以, 他會輸,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