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89節(jié)
又有人道:“遼東遭災,那蕭保先又在向朝廷要求財物,如今女直勢大,朝廷不得不安撫他們,也是惱人的緊?!?/br> “這也是沒辦法,朝廷不用渤海人,那高永昌任職十數(shù)年,還是一個裨將,若不以酷吏鎮(zhèn)之,渤海國人必然生亂?!?/br> 聽到這里,郭藥師心頭便起了一股無名之火,遼東之地,本來就是渤海國舊地,遼國滅了渤海國便罷了,還不用其民,每有討伐生女直、室韋部落的大戰(zhàn),卻總是抽調(diào)渤海舊民。 他也是出身遼東,當然知道自己的故土被這些遼人折騰成什么樣子,如今這些人居然還有臉在這里大放厥詞,真是豈有什么理! 郭藥心按住心中怒火,他如今在大宋成安立業(yè),不用受這些遼人的鳥氣,可鄉(xiāng)人卻還是過得一日不如一日,他便是救濟,也濟不了多少人。 “渤海民風彪悍,素有‘三人渤海當一虎’之說,渤海若是如此下去,怕是會的女直一樣,不聽調(diào)遣,一但反叛,那又是麻煩……” “那又如何,本朝自己開國,便屢有部落反叛,只要及時鎮(zhèn)壓即可,倒是塞外部落,如今越來越勢大,國主每年巡游,才能勉強鎮(zhèn)壓,只是這天災不停,饑民便如野草,燒之又生,為之奈何……” “前些日子,有人獻上南方玉帛珍玩,出任泰州,真是讓人羨慕……” 那幾人越說越嘆息,相互敬酒,聲音也有些控制不住。 郭藥師突然就想起王洋,心中一動。 如果獻上珍玩就能當官的話…… 他能不能也如王洋那般,在自己的老家鐵州筑上一城,是不是便能收攏饑民,當個官做? 這也不是不可能,遼國土地遼闊,地廣人稀,鐵州是遼河入海之地,泥濘沼澤,除了一個港口,農(nóng)田稀少,沒有圍堰,不易種麥,一遇災年,常有大饑。 遼河水勢洶涌,無論是渤海國還是遼國,這些年都未認真治理過,他在宋國見到的,卻是那些人有一條河,更要圍水造田,那本事,只能說是天賦了。 可一但有那新鎮(zhèn)相助,圍河造堰,必能開墾良田千百,鄉(xiāng)民們也可以安居樂業(yè),不受饑寒之苦,把日子過得就像新鎮(zhèn)一般…… 郭藥師想起自己曾經(jīng)問可不可以將鄉(xiāng)民帶到新鎮(zhèn)安家,王里正當時就告知他大宋不會收攏遼國流民,三五十個還好,若是多了,遼國一但問起,宋國必會將這些人送遼國。 可是,他的鄉(xiāng)親們,為什么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不就是一個小官么,遼主最喜歡南方玉帛珍玩,他手上也正好有幾件寶貝…… 拉攏什么耶律大石啊,郭藥師覺得,自己,似乎,好像,也可以啊。 第117章 新的跟隨者 郭藥師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因為這事在遼國是可以辦成的。 遼國有一種特別的州,叫頭下軍州,意思就是頭領手下的軍州, 在遼國立國時,各地部落的族長立功后, 皇帝會賞賜給有功之臣一塊土地,讓他們自己去建立城池, 所得的稅入在扣除每年供給朝廷的部分后,便由自家族族打理, 所以頭下軍州又叫作“私城”。 在這塊地上, 頭下可以有私兵、有奴隸,反正只要不搞的天怒人怨,朝廷是不會理會的, 而且, 這塊軍州,可以傳給后世子孫, 除非絕嗣或者造反,朝廷是不可以收回這塊土地的。 但是,如果朝廷需要對外征戰(zhàn), 那么,軍州有責任帶兵加入征戰(zhàn)。 當然, 宋遼和談后,便基本再沒有了新的軍州,因為建城是需要人口,需要錢, 建國之初, 各家大族都是去大宋劫掠邊民, 獲得軍功,而宋遼休戰(zhàn)后,最多也就能去邊境打打草谷,沒有立功的余地,也沒獲得人口的機會。 所以,頭下軍州這百年來數(shù)量不但沒有增長,反而減少了很多。 郭藥師當然也沒想拿個一州之地,他只想要一個頭下堡。 是的,私城有大有小,從幾百里的軍州到城、縣、甚至幾百米的堡,都可以是私人的。 他想獻上幾個寶貝換得到大州做私城那是純純的做夢,但拿上個幾里地,做頭下堡,這種事情,cao作起來卻絕對不難。 越想越是心中火熱,郭藥師幾乎是沒有停歇地,就起身回到住處,給南邊發(fā)去消息——他想建個頭下堡,必然是需要南邊支持,無論是人口還是財力,他一個人都做不到。 …… 半個月后,早春時節(jié),趙士程收到了郭藥師的來信。 里邊詳細地記述了他的想法,還隨消息送來了一張簡陋的手繪地圖,畫出了遼河河口處的地形,以及周圍的城池。 趙士程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手下居然能有那么高的主觀能動性,他反復翻看了那張地圖,陷入了沉默。 在如今,遼河下游的城池大多在河的東邊,向西兩百里的范圍內(nèi),都沒有一個城池,原因就是那一塊是遼澤——遼河雖然在中國歷史上不像長河黃河那樣存在感十足,但也是一條大河,下游的河口三角洲就是它的自留地,可以在那里隨意翻滾。 趙士程對這里還是有點印象,后世這地方叫盤錦,生產(chǎn)的大米很好吃,螃蟹也很不錯,還有一個叫遼河油田的公司,是明朝末年的影響歷史的重點區(qū)域,更多的,他就不曉得了。 如果占住了,當然是一個好地方,但想要在這里站住,前期的投入必然會讓人頭皮發(fā)麻。 他抓了抓頭發(fā),一口吃不成胖子,若只是建立一個塢堡,然后慢慢開發(fā)周圍,時間是否來得及呢? 如今是1111年,離阿骨打攻遼還有三年,按歷史記載,他對遼東的勢力并沒有打壓,反而收團結(jié)了所有治下力量。 如果三五年時間,真的將那里發(fā)展起來,有很大可能,能進入最開始的金朝決策層,要知道,女真人的數(shù)量,并不足以治理遼國那么大的地盤,它在開始時需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若是1115年前加入進去,那基本就是一個元老股東啊! 所以,這個棋子放得! 兩面下子,不過郭藥師并不擅長治理——嗯,要不將王洋派過去? 不行,新鎮(zhèn)這邊可離不開他,人手不足真是太難受了。 趙士程決定得抓緊時間,再培養(yǎng)一些好用的人手,至于現(xiàn)在,就讓郭藥師先抗著,再物色一個人物過去幫忙。 一些不好在宋國做的火器實驗,也可以放在那里。 做下決定后,趙士程提筆,給郭藥師寫了回信。 信上,他充份肯定了郭藥師的想法,給他自決之權(quán),并且慷慨地給他批準了再去倉庫搬兩次的機會,讓他好好干。 剩下便沒有指揮了,畢竟相隔千里,他需要給手下足夠的cao作空間,如果像大宋那樣千里之外用陣圖指揮,再牛逼的人物也得涼。 然后,他便翻看著大哥給他傳來的長長一份官員名單,在其中翻找,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眼熟的人物,能撐得起北邊的大局。 但翻來翻去,也沒找到什么合適的,一時生氣,恨不得親自過去,主持大局。 等一下,他是不是能親自過去呢? 趙士程思考許久,還有三年,他就要去東京城上宗學,這三年,是他難得的自由時間,密州這里,確實是沒有太多需要自己主持的事情了。 他也不需要一直去遼東,只需要在河北之地靠近渤海一些的地方,偶爾去一次。 他畢竟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大宋的主持諜報的皇城司對他的監(jiān)視非常弱,遠比不過幾個成年哥哥的關(guān)注度。 天天困在這里,也有些太過浪費時間了。 那么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何去說服老爹老媽,如果直接說,老爸怕是不用聽完,就能把他腿打斷,老媽不但不會勸阻,還會在旁邊遞棍子。 還得從長計議。 - 密州城外,一名官差行走在春天的官道上。 五六名差役,領著一行帶著重枷的人犯,面帶冷漠,不時對人犯施以皮鞭,令他們行走快些。 人犯之中,一名二十七八的年青人身行單薄,頭發(fā)凌亂,身形搖搖欲墜,卻還是咬著牙堅持走在這坎坷的道路上。 然而,再走了數(shù)里,整個道路突然平坦起來。 “果然,大哥說得沒錯,”一名官差笑道,“這密州的官道修繕之后,就是比那北邊的青州好走。” “再好走,那也得繞路啊,”為首的官差翻個了白眼,嫌棄道,“若不是上邊吩咐,咱們哥幾個,走御河的水路,就能將這幾個送到沙門島了,如今可好,還得繞道密州,就為了在路上多走幾天?!?/br> “唉,咱們這些小的,當然得聽上峰吩咐,沒有別的路,再說了,我聽聞密州的羊毛便宜,回京城的船也多,回去必然方便,若能帶上些貨,還能賺到不少錢呢?!绷硗庖幻俨钚Φ?。 幾人說說笑笑,聲音毫不掩飾,更讓周圍其它犯人將怨恨的目光投向那二十幾歲的年輕犯人。 他們是領了上司的命令,好好搓磨這個姓陳的,他膽子太大,居然敢摻和到太子之位的爭端里,向朝廷舉報蔡相想要動搖東宮之位。 如今官家已經(jīng)重新招蔡相入朝,封為太子太師,沒幾日便要重新執(zhí)政,當然要給殺雞儆猴,給一些不識相的人,一點顏色看看。 如果這小子受不住,死在路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犯官流放,本來就是聽天由命,活不活,那全看天意,他們只是按著規(guī)矩來罷了。 走到天黑,便到了密州城的驛站,他們一行人終于有了休息落腳的地方。 那些犯人當然是沒有睡驛站客房的機會,只能去柴房和馬棚蹲著。 只是當?shù)诙招褋頃r,他們發(fā)現(xiàn)那姓陳的犯人已經(jīng)燒得滿臉通紅,昏迷不醒。 這正是他們要的,自然也沒有給他請個大夫,而是幾鞭子抽醒他,讓他繼續(xù)上路。 如他們所料,這人沒走幾步,就又倒了下去,于是官差又用力抽醒他,讓他繼續(xù)行路,反復幾次后,無論他怎么抽,這個男人也沒有醒過來了。 于是他們找了個無人的小樹林子,將他丟棄——總不能還給他挖個坑吧? 在場的官差和犯人可都看到了,他們可沒殺人,是這犯人受不住路途奔波,病死在路上的! 等回到東京城,報一個病故就是了,他老子陳瓘當初公然上書奏請治蔡京等人結(jié)黨營私、誤國誤民之罪,這剛剛上路,就有好些蔡相的門生私下聯(lián)絡上峰,要求給他老父親一個喪子之痛了。 然而,在這些官差離開之后,很快便有人來到這片小樹林。 頓時,便響起一聲驚天怒吼:“哪個天殺的,把死人丟在老娘的蠟林里?!” …… 趙士程帶著一個小孩子,在七里坡的小鎮(zhèn)里,從容地走下馬車。 小孩面帶惶恐,三歲多的樣子,把自己的手死死藏在兄長的手心里。 旁邊,一名面色蒼白的婦人忿忿道:“這是什么名醫(yī),居然連郡王府都請不來,等給我兒治好了手,看我不關(guān)了他們的鋪子!” 趙士程翻了個白眼,沒有理她。 這是他的八弟,天生手指粘連,被他父親所不喜,很少出門。 但平日里府里就那么大,趙士程偶爾轉(zhuǎn)院子,總是能看到這個小孩兒好奇地在門縫里瞅來瞅去,他曾經(jīng)去看望他們母子,但總是被他的母親用戒備的目光盯著,仿佛一只母獸,為了避免更多紛爭,趙士程便很少去看他們,只是送一些小孩兒玩的禮物。 不過小弟長到如今,差不多也該把手治療一下,如今陳家大夫的醫(yī)術(shù)在密州是鼎鼎大名。 趙士程也是預約了時間,才給排到的位置。 他當然可以把陳家父女都邀請到家里來,但這樣太耽誤時間,而且也沒有合格的醫(yī)護。 嗯,是的,如今陳家父女的醫(yī)館,已經(jīng)有醫(yī)護了,包扎、換藥,熬藥都是兩人的徒弟的幫手來做,這里如今是密州最大醫(yī)館,每日收容數(shù)名重病人,有幾十個鋪位,面積占了十來進房間。 這里還提供了治療貸款,凡是無錢治療的,都要簽下契書,需要多久歸還之類的,這也是醫(yī)館擴張到現(xiàn)在的最大原因——密州的不少病人,家里都有錢了,敢來治病了。 陳家父女如今也早就不用猴子來解剖了,大蒜素的使用讓他們敢動手了,密州商貿(mào)繁華,來往便有很多病例,有些外傷,如斷指、刀傷,足夠他們解剖探看,一些臟腑之疾,就用尸體,他們愿意捐棺材,只要用尸體家屬愿意讓他們開胸驗看是何原因,產(chǎn)生疾病。 棺材可是貴重物品,很多貧家,在糾結(jié)許久后,都愿意將病故的親人,給醫(yī)官探看,換來一具棺木,得有陰宅。 也正因為此,密州的金創(chuàng)科進度一日千里,許多病癥的治療效果名聲遠播,引得越來越多人前來求學。 陳老大夫的地位也一日高過一日。 趙士程擔心過傳染病,讓他們不要設住院病房,但被陳氏父女頂回去了,按他們的說法,真有瘟疫,在不在醫(yī)館,那都是整個城一起完,住哪里都一樣。 趙士程心想也對,以如今的防疫水平,真有瘟疫來了,住不住院都會蔓延,于是便聽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