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手指在唇邊一豎，唇語道:“小聲說話，莫擾了旁人……”

    殷淵向來聽話，玉衡說他，小腦袋在玉衡腿上栽了兩下，大約是知道了。

    可方才那句“爹爹”驚動(dòng)了紅菱，她過來扯下殷淵，拎起便走:“仙君，你看這孩子，他是……”

    “他是……”

    玉衡在旁邊豎了耳朵，殷淵是誰？不就是麒麟帝的寶貝兒子么？

    可紅菱如此急切，似乎……又不止如此。

    紅菱喉間似梗著東西，更像不知如何開口，索性又哭起來了。

    還是殷淵道了句:“爹爹?！?/br>
    仙君笑:“嗯。”

    紅菱噎了一下，道:“仙君，你……你知道？”

    仙君惑道:“知道什么？哦，你是說這小娃娃開口叫我爹么？”

    紅菱啞啞的道:“嗯……”

    仙君嘿嘿一笑:“這小娃娃莫名其妙就鉆出來，抱著我就叫爹爹，我若不肯他還生氣，便想著先哄著他，再去幫他尋到家人，反正都不吃虧，畢竟是個(gè)白撿的兒子嘛……”

    玉衡心道:“這話也是，常人生個(gè)孩子，極不容易，說是一削半命都不為過，當(dāng)初……”

    玉衡身子一僵，不去想了。

    紅菱大喜:“仙君，你可喜歡他？”

    那仙君笑:“自然喜歡，這般漂亮的娃娃，我是頭一次見著……”

    他約摸是擰了殷淵臉蛋，紅菱護(hù)短道:“仙君，你這樣大力，少主疼了，可是要咬人的……”

    仙君:“抱歉，我瞧他比承華小時(shí)還要漂亮，實(shí)是沒有忍住……”

    玉衡瞎了的眼睛忽閃兩下，心道:“這個(gè)總給人添麻煩的小混蛋，竟如此漂亮么？”

    殷淵乖巧搖頭:“不會(huì)，不會(huì)咬爹爹?！?/br>
    “淵兒，不許亂叫。”

    這里熱鬧這么般久，玉衡終于聽著殷冥的聲音。

    本以為會(huì)是什么絕世修羅場(chǎng)，未想到殷冥開口，第一句……如此冷淡。

    殷淵倒是聽話，他父王不讓叫，就閉了嘴。

    有腳步過來，極沉極穩(wěn)，仙君在那邊道:“這是……殷冥師弟？”

    他笑著開口，玉衡遠(yuǎn)遠(yuǎn)都聞到股牡丹香。

    玉衡正等著聽殷冥過去是什么反應(yīng)，未想到，那腳步聲越走越近，玉衡悄悄后退了兩步，卻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玉衡心下一跳，不是吧，這莫非是剛尋著人，便要把他這個(gè)“替身”滅了口？

    殷冥問他:“你沒有想說的么？”

    玉衡怔了怔，掩唇低咳兩聲，憋出一句:“那……奴才祝陛下師兄弟團(tuán)聚？”

    “……”

    殷冥未語。

    不知為何，玉衡覺得身邊溫度驟降，寒得他心驚膽戰(zhàn)。

    殷冥道:“他是玉衡，那你是誰？”

    玉衡仔細(xì)回想，才記起他隨口亂謅的那個(gè)名字，小心翼翼道:“膾……膾陶？”

    殷冥:“……”

    玉衡腕上一疼，殷冥手勁奇大，幾要捏碎他的骨頭。

    “嘶……”玉衡抽氣，額上冷汗虛浮。

    殷冥聲音陰寒:“若是我說，你若不是，便要死呢？”

    紅菱這時(shí)才回過神，滿臉不信，驚道:“陛下，您亂說什么？他怎么可能……”

    玉衡抬頭:“我從未說過我是陛下要尋之人……”

    “我一廢人，若是您硬要我死，我能如何？”

    玉衡頸上驟然一沉，被卡住脖頸拽到殷冥跟前。

    二人離得太近，玉衡幾乎能覺到那人鼻息，殷冥啞聲道:“我就如此可怕，就算是死，你也不愿承認(rèn)么？”

    玉衡拽了把殷冥手腕，勉強(qiáng)道:“誰會(huì)想死，可我當(dāng)真不是，又該如何？”

    “還是說，麒麟帝陛下，您是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我就是了？”

    殷冥道:“你要我說？”

    玉衡倒是謹(jǐn)慎，道:“陛下自是想說便說，我個(gè)奴才，怎么要求得了您？”

    殷冥冷冷道:“你的身子，我草了數(shù)百年，摸過無數(shù)次，就算變了音容相貌，有些東西……”

    眾人瞧不見的地方，殷冥狠力掐揉玉衡臀rou:“是變不了的?！?/br>
    在場(chǎng)數(shù)人，殷冥這話毫不遮掩，玉衡臉色瞬間煞白。

    紅菱驚道:“陛下，當(dāng)著他……您……胡說什么……”

    玉衡打斷紅菱的話，笑道:“既然如此，陛下，那您務(wù)必也要同這位仙君試試，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當(dāng)真認(rèn)錯(cuò)了人?！?/br>
    第47章

    這話一落，四周都靜下了。

    殷冥沉聲道:“你說什么？”

    一口濁氣堵在玉衡心口，他不想說方才那話了。

    他想說，殷冥你可真是該死。

    卻又想融膚化骨的瑤池水，和為換他一命，靈草盡絕的藥王谷，終是把頂撞的話梗下喉嚨。

    玉衡還是那句:“我說陛下，是認(rèn)錯(cuò)了人?！?/br>
    紅菱這時(shí)才回過神，嗤笑道:“陛下，您怎么會(huì)認(rèn)為這種廢物是仙君呢？”

    她笑得激急，這處山林寂靜，多少顯得突兀。

    玉衡也笑:“是了，我這樣如何能是仙君呢……”

    紅菱不笑了。

    她忽的走近，搡了玉衡一把，怒道:“仙君和陛下面前，你也配稱一聲‘我’？”

    紅菱這下當(dāng)真不輕，玉衡退了幾步，恰好身后有塊石頭，絆了個(gè)跟頭。

    玉衡斷了靈根，幾同凡人。若非他本體是鳳凰神鳥，怕是壽數(shù)都不得長，這么一摔，椎骨“咯嘣”一聲，當(dāng)即疼散了氣力，一時(shí)起不來身。

    如此，紅菱還嫌不夠，怒道:“你算個(gè)什么東西，也敢冒名仙君，你這泥土里滾出來的癆病鬼，也配！”

    是，他不配。

    紅菱心中的玉衡，就該是他原本的樣子。

    高高在上，一腔孤勇，輕狂桀驁，是下個(gè)飛升神尊。

    仙君二字，何等高雅。

    仙藤林中被算計(jì)的玉衡不配，棲鳳殿里yin賤的玉衡不配，在藥王谷中茍且一命的廢人更是不配。

    玉衡輕笑，搖頭道:“是，我……”

    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奴才不配?！?/br>
    玉衡扶著腰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紅菱卻道:“既是奴才，不該跪著說話么？”

    仙君勸她:“紅菱師姐，你同個(gè)凡人生什么氣？”

    紅菱好似迫切證明些什么東西，她道:“仙君，是他不懂規(guī)矩?！?/br>
    玉衡瞧不見幾人表情，卻聽四下無聲。

    玉衡心道，不就是下跪么，也不是沒跪過，不差這次，正要“噗通”跪下，腿彎一緊，竟被道靈波震僵了。

    殷冥極冷道:“我叫你跪了？”

    玉衡一怔。

    殷冥這人冷酷，卻不無情，以往在仙藤林中，他話雖少，卻極給紅菱面子。

    紅菱啞聲道:“陛下，您說過，仙君回來，會(huì)好好對(duì)他，難不成就這幾日，您就……”

    玉衡心道，也就你信他鬼話。

    人，是不會(huì)變的。

    旁的仙君輕笑一聲:“好好對(duì)我？我倒是覺得殷冥師弟向來對(duì)我還算恭敬?！?/br>
    恭敬？

    哪里看出來的恭敬。

    就算殷冥認(rèn)出他那時(shí)，言語之間也甚是輕佻，張口草來，閉口干去。

    這話，用玉衡原本的聲音說出來，極其諷刺。

    殷冥道:“我想請(qǐng)問仙君一句，你可知自己原身？”

    仙君嘿嘿一笑，言語中竟有幾分自傲:“凰鳥。”

    此話剛落，玉衡便聽一聲鳳鳴，抬頭間心口驟痛，人有片刻喘息不得，四肢無力，竟險(xiǎn)些也被逼的化形。

    玉衡大驚，他竟和這“仙君”有些共鳴。眼前漆黑中裂了道縫隙，他竟能隱隱瞧見些金光。

    玉衡心中突突直跳，他眨了眼睛，低頭瞧自己雙手，當(dāng)真能隱約瞧個(gè)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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