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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52節(jié)

    俞淺淺點頭,看著樊長玉眉眼含笑,帶了幾分感激道:“剛回來,正好聽見你幫我審問這些人,謝謝長玉妹子了?!?/br>
    樊長玉道:“也沒能幫上俞掌柜什么?!?/br>
    俞淺淺說:“這些就夠了,放了他們吧。”

    她示意一旁的伙計們給那些潑皮松綁。

    之前被樊長玉命人壓下去的潑皮也被帶了出來,他并沒有被割舌,只是被堵住了嘴,顯然之前的慘叫聲只是俞淺淺用某種方法幫他發(fā)出來的。

    樊長玉很是疑惑,問俞淺淺:“你不帶著他們?nèi)ス蒙蠈|(zhì)嗎?”

    俞淺淺只是搖頭,神色間帶著疲憊,等那些潑皮被樓里的伙計帶下去了,她才道:“你方才也問出來了,是何師爺指使的這些人。”

    樊長玉皺眉問:“跟溢香樓搶生意的酒樓找了何師爺?shù)拈T路,想借此打擊溢香樓?”

    俞淺淺苦笑:“比這還糟糕些?!?/br>
    樊長玉本以為最壞也就是自己想的那樣了,俞淺淺說比那還糟糕些,她實在是想不到了,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淺淺額前梳得溜光水滑的劉海早就被她揉得不成樣子了,她閉上眼道:“溢香樓保不住了,也怪我,太激進了些,若是去年沒有急著在縣城開酒樓就好了……”

    樊長玉印象中俞淺淺一向是穩(wěn)cao勝券的,極少露出這么無助的時候,她道:“我跟掌柜的交情雖還算不得有多深,但掌柜的屢屢提攜我,我也是記在心間的。我雖不知道溢香樓到底遇到了什么難處,不過只要掌柜的需要,我家跟縣衙王捕頭尚有些淵源,我可以去王捕頭那兒求個人情,看能不能幫到溢香樓?!?/br>
    俞淺淺搖頭:“沒用的?!?/br>
    她握了握樊長玉的手,勉強露出一個笑道:“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我這半日里出去,能走的關(guān)系都走了一遍,若是有法子,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你也莫要去王捕頭哪里求情,反倒會給他帶去麻煩?!?/br>
    樊長玉能感覺道俞淺淺的疲憊,便是她,也沒料到溢香樓一夕之間就能出這樣的事,她道:“我還是想不到溢香樓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煩。昨日在酒樓吃飯的那老人,我聽樓里的伙計說是發(fā)了羊角風(fēng)才吐白沫的,這怎能怪樓里的飯菜?對簿公堂也有大夫可作證?。俊?/br>
    俞淺淺道:“你可知,何師爺是替誰做事?”

    樊長玉吐出兩字:“縣令?”

    俞淺淺疲憊點頭:“整個清平縣最大的官想讓謀我家產(chǎn),公堂上的黑白是非,還不是他說了算,尋常百姓誰又敢與官作對?”

    樊長玉說:“那邊告去薊州府,縣令是清平縣最大的官,但出了清平縣,他又算得了什么?”

    俞淺淺還是搖頭,露出一絲沉痛之色:“我從那些貴眷府上聽出了風(fēng)聲,知道是縣令的手筆,就派了侍衛(wèi)駕車往薊州府去了,方才我剛進門,就有人松了東西來……”

    俞淺淺聲線都在發(fā)抖:“是我那侍衛(wèi)的一截斷指,他們官匪勾結(jié),通往薊州府的所有道路,都叫山匪封鎖了?!?/br>
    樊長玉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只手遮天,俞淺淺眼下經(jīng)歷的,比自己之前被樊大搶奪家產(chǎn)還要絕望。

    官府那邊已放出了俞淺淺樓里的飯菜加了東西的謠言,剛好又有個老者在溢香樓吃飯發(fā)病死了,官府完全可以說是俞淺淺的飯菜有問題,沒收她名下一切資產(chǎn)后,甚至還會捉拿她入獄。

    電光火石之間,樊長玉想起謝征之前說的薊州府那邊正軍糧的事,她道:“僅憑你一人肯定勢單力薄,但若是整個清平縣的百姓都反縣令,那不管官府是封鎖府道,還是用衙役鎮(zhèn)壓咱們,就都不叫事了!”

    俞淺淺問:“怎么說?”

    樊長玉道:“薊州府征收軍糧,咱們縣是按一人一石糧收的,交不上糧就給銀子。清平縣十萬余人,那單是一個縣,就能強征上去十萬石糧了。薊州那邊不可能把百姓往絕路上逼,分明是縣令在借機斂財!”

    俞淺淺聽她說了這些,卻是臉色巨變。

    她喃喃道:“縣令這不是在斂財,他在這調(diào)任的節(jié)骨眼上,突然從百姓頭手中刮了那么多銀子,又盯上了我的溢香樓,便是能瞞一時,也瞞不了一世,總會被人揭發(fā)的,調(diào)任了也難逃責(zé)罰?;蛟S……溢香樓只是被殺雞儆猴的那只雞而已!整個清平縣的富商才是他的目的!”

    她看向樊長玉,臉色極度難看:“崇州就在薊州邊上,縣令這是想投反王!”

    第45章

    樊長玉一時間沒想通其中的關(guān)鍵,問:“為何這樣說?”

    俞淺淺給她分析:“縣令收刮民脂民膏,如果是他上面的人想貪,那縣令大可不必勾結(jié)匪類封鎖通往薊州府的道路,事情就算鬧大了,縣令上面的人也能輕易壓下來?!?/br>
    “至于利用老翁的死施壓于我,無非是看中了溢香樓的財力,因為在這鎮(zhèn)上的富商中,根基是最淺的,好拿捏。我平日里給那些當(dāng)官的送的好處,有個普通難處他們肯幫忙,攤上了這樣的事,他們自然也不敢蹚渾水。溢香樓一倒,縣令再挨個找其他富商收刮銀子,那些富商要是不想像我一樣傾家蕩產(chǎn)還擔(dān)上牢獄之災(zāi),就只能乖乖掏錢。”

    樊長玉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一拍桌子道:“那咱們得趕快和清平縣其他富商擰成一條繩!”

    俞淺淺卻搖頭:“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我只是一商戶,壓根不知州府那邊下頒的征糧令一戶征多少,若不是你說縣令征這么多糧怕是在貪,我也不會想這么深。畢竟他欺我一商戶朝廷可能不會過多追究,可魚rou整個清平縣的百姓,上邊還沒人庇護他,一旦東窗事發(fā),他必遭殃??h令不可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我思來想去,也只有他意圖投反王這一種可能?!?/br>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看向樊長玉:“軍中要征多少糧,只有那些當(dāng)官的才清楚,長玉妹子,你是如何知曉縣令多征了軍糧?”

    樊長玉拿出謝征說過的那番理由后,又加了句:“縣令封鎖了去薊州府的道路,肯定也是做賊心虛!”

    俞淺淺稍作沉吟道:“加上封鎖府道這一點,咱們基本是能斷定是縣令有反心,但只要縣令不認(rèn),只說的山匪劫道,咱們也沒證據(jù)指認(rèn)他和山匪是一伙的,沒法讓百姓信服。唯一能指認(rèn)縣令的,只有那份征糧令,單說今年征的糧比以往多,薊州官府不會把百姓逼到這份上,實在是不能當(dāng)做指認(rèn)縣令的證據(jù)。畢竟徽州這會兒又剛好打了敗仗,糧道受阻,誰也不知道那些當(dāng)官的是怎么想的?!?/br>
    樊長玉聽謝征分析的時候,覺得他那番話很有道理,眼下再聽俞淺淺說這些,突然又覺得俞淺淺說的也沒錯。

    她仔細(xì)思考謝征和俞淺淺的話,心底突然升起幾絲怪異的感覺。

    俞淺淺說軍中要征多少糧,只有那些當(dāng)官的才清楚,但言正當(dāng)時說那番話,好像是清楚官府要征多少糧一般?

    其次俞淺淺擔(dān)心薊州府官員為了打仗,不會管底下百姓的死活,而言正卻十分篤定薊州府那邊不敢把百姓逼到這份上。

    是因為俞淺淺經(jīng)商多年、凡事考慮得更周到,而言正閱歷比不上俞淺淺才對官府抱有這么高的期待么?

    結(jié)合眼前的事實,言正說的似乎又是對的,薊州府那邊要求征的糧,并沒有縣令收的這么多。

    她擰眉思索著這些,糾結(jié)得眉毛都快打架了。

    俞淺淺瞧見了,以為她是在煩擾指認(rèn)縣令的事,寬慰道:“長玉妹子你別替我急,溢香樓的事我自己慢慢想法子?!?/br>
    就縣令這借著發(fā)羊角風(fēng)死去的老翁給溢香樓潑臟水的架勢,分明是想把俞淺淺弄到獄里去蹲著。

    樊長玉抿唇道:“那何師爺是縣令的狗腿子,雇人給你潑臟水也是何師爺干的,我覺著那何師爺八成知道薊州府那邊真正要征的軍糧是多少,要不咱們從何師爺下手?”

    俞淺淺困惑道:“怎么做?”

    樊長玉說:“一棍子敲暈他,套上麻袋拖回樓里逼問,你覺得怎么樣?”

    俞淺淺看著眼前一臉老實嬌俏的姑娘,有點難以置信這話竟然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

    想到她剛才就用這樣的法子幫她對付了幾個潑皮混混,心底微妙的驚愕才少了幾分。

    她仔細(xì)思量一番,點頭道:“罷了,就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br>
    她看向樊長玉:“不過此事你別插手,我雇人去做便是,縣令這會兒收刮錢財?shù)拇箢^是清平縣的富商們,若是東窗事發(fā)查到你頭上,還得牽連上你夫婿和你meimei?!?/br>
    樊長玉一句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因為俞淺淺后半句給咽了回去。

    她一個人的確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旦扯上長寧,她就不敢肆意妄為了。

    她若出了什么事,長寧在這世上就無依無靠了。

    還有言正,言正馬上就要走了,也不能因為她攤上這樣的官司。

    樊長玉最終只能道:“那掌柜的,還有什么事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俞淺淺沖她笑了笑:“你替我出謀劃策這么多,還不算幫忙么?以后別一口一個掌柜的了,聽起來就怪生疏的,我雖長你六七歲,但你也別把我叫老了,就喚我淺淺吧?!?/br>
    樊長玉明顯能感覺到俞淺淺待自己比從前更親近了些,她也沒在一個稱呼上多做糾結(jié),當(dāng)即就道:“淺淺。”

    俞淺淺笑得兩眼彎彎,又道:“我聽說你帶了一車鹵rou過來,我這樓里今日是沒法賣了,你帶回去賣不完放壞了也可惜,這樣,你送到醉鯉飯莊去,我跟那老板交情不錯,他那兒今日正好有包席,正好用得上你這些鹵rou。”

    她說著叫來樓里一個伙計,讓他帶著樊長玉一起去醉鯉飯莊,又同樊長玉結(jié)了鹵rou錢:“這錢我先替醉鯉飯莊的老板付給你,回頭我再向他討?!?/br>
    樊長玉推拒:“你先解決樓里的事,這錢等醉鯉飯莊的老板給你了,你再拿給我不遲?!?/br>
    俞淺淺把錢袋子放她手里:“拿著吧,要是溢香樓還是沒保住,我指不定還得帶著寶兒來你那里蹭吃蹭喝兩天,可不能先欠你錢?!?/br>
    她都這么說了,樊長玉只得收著。

    去醉鯉山莊送完鹵rou后,樊長玉讓趕車的老伯把溢香樓的伙計送回了樓里,思來想去,還是去了王捕頭家一趟。

    倒不是為了讓王捕頭幫俞淺淺,樊長玉知道王捕頭為人正直,若是縣令讓王捕頭帶著底下的捕快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王捕頭不知縣令已有反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縣令當(dāng)了刀,只怕下半輩子都得在內(nèi)疚中度過。

    萬一再被扣上個反賊的名號,更加得不償失。

    樊長玉敲開了王捕頭家的門,開門的還是那個婆子,見到樊長玉卻不如之前欣喜了,一臉愁容:“是樊家娘子啊?!?/br>
    樊長玉問:“王捕頭在家嗎?”

    婆子說:“在的?!?/br>
    遂引著她進屋,王捕頭夫妻倆都在正房,不知是不是樊長玉的錯覺,她總覺著王捕頭身上似有一股頹態(tài),沒有之前英武了。

    王夫人倒是笑著招呼她落座:“長玉來了啊,是遇上什么難處了嗎?”

    樊長玉搖頭,道:“不是,我來是想問王叔一些縣衙的事?!?/br>
    王夫人面上頓時露出幾分為難道:“你王叔……怕是幫不上你什么,他已經(jīng)沒在縣衙當(dāng)差了?!?/br>
    樊長玉驚愕出聲:“什么時候的事?”

    王夫人嘆道:“初二你叔去縣衙上值,就被告知說往后不必去了,說是之前查辦藏寶圖兇案一事不力,跟著你叔的那些小子,也全被換了下來,這縣太爺平日里不聲不響的,臨要調(diào)任了,才來這么一出。”

    樊長玉卻是聽得眼皮一跳,這顯然是縣令知道王捕頭的秉性,怕王捕頭壞事,才提前支走了王捕頭。

    她問:“王叔知道縣衙里現(xiàn)在用的那些衙役是些哪里人嗎?”

    王捕頭搖頭說:“沒去打聽,不過聽說都是專程找的些武藝不錯的人。”

    樊長玉抿唇道:“那些人可能是山賊。”

    這話讓王捕頭夫婦都愣住了。

    王夫人最先反應(yīng)過來,笑笑說:“這孩子怎么說起胡話來了?”

    樊長玉神色凝重:“嬸嬸,我沒說胡話,縣令就是勾結(jié)了山匪封鎖了府道,還借著征軍糧收刮民脂民膏,現(xiàn)在又在打整個清平縣富商的主意,他分明是想帶著這些錢財投靠反王。”

    她這番話落,整個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

    王捕頭在巨大的震驚中久久回不過神來,只喃喃道:“這……這怎么可能?”

    樊長玉便把俞淺淺的遭遇說了,“他這已經(jīng)不是在逼溢香樓掌柜給錢,是要溢香樓的全部錢財,又封鎖了府道,阻斷了縣城去薊州府的路?!?/br>
    王捕頭其實已經(jīng)有幾分信了,但這消息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了些,他依然在試圖說服自己:“封鎖府道,可能只是為了阻攔那位俞掌柜去薊州府狀告他?”

    樊長玉見狀,也深覺俞淺淺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只憑一些蛛絲馬跡的東西來猜測,大多數(shù)人哪怕心中懷疑了,沒看到鐵證也不敢輕易站隊。

    她想起俞淺淺說的征糧令,道:“王叔,你見過薊州府那邊送到清平縣的征糧令沒?若是縣令征的軍糧數(shù)目和征糧令上不一致,這便是鐵證了?!?/br>
    王捕頭搖頭道:“那東西我哪里見得到,都是縣令和何師爺過目后,直接吩咐底下的弟兄們?nèi)フ骷Z。不過所有文書都收在縣衙的文庫里,我同管理文書的主簿尚有些交情,他管理文書應(yīng)該能看到征糧令?!?/br>
    樊長玉聽得心跳怦怦,手心都不自覺出了一層汗:“咱們能去找那主簿老爺嗎?”

    王捕頭畢竟辦案多年,心性穩(wěn)沉,道:“不能打草驚蛇,我前腳被撤了職,后腳再去劉主簿家中,縣令若是當(dāng)真有反心,只怕從我去劉主簿家中那一刻起,就有人傳話給縣令了?!?/br>
    王夫人突然道:“今年還沒去劉家拜年呢,這不就有由頭了?正好快到中午了,老頭子你留在家中,我?guī)еL玉拿拜年禮去劉家一趟,總不會叫縣令那邊瞧出端倪了?!?/br>
    王捕頭點頭:“這法子可行?!?/br>
    王夫人挑了幾件年節(jié)禮,帶著樊長玉去劉主簿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