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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181節(jié)

    直至唐培義都點了頭,樊長玉才感覺心底一下子踏實了下去。

    有唐培義相助,謝征今夜要穩(wěn)住京城,就又多了三成的勝算!

    -

    進奏院外,血衣騎還在同五軍營的官兵廝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從進奏院大門口拋了出去,落在地磚上滾了數(shù)圈才停下。

    樊長玉手中陌刀還往下滴著鮮血,憧憧燈火下,她眼底透著下山猛虎一樣的兇性,冷颯的嗓音撕破寒夜喧囂:“右掖軍僉事周通已死,爾等若歸降,今夜之罪,可既往不咎!”

    駐京的五軍營大軍,細分中軍、左、右掖軍、左、右哨軍五營,其中以中軍營人數(shù)最多。

    原本還混戰(zhàn)做一片的兵卒們瞧著那顆血淋淋的頭顱,紛紛停了下來。

    唐培義隨即道:“本將軍即將協(xié)助武安侯捉拿謀逆者,若不歸降,凡今夜圍進奏院者,皆以謀逆罪論處?!?/br>
    前來圍進奏院的這支右掖軍沒了領(lǐng)頭的主將,再聽這番恐嚇之言,頓時心中惶惶,左顧右盼一番后,紛紛放下了手中兵刃。

    眼見進奏院這邊局勢已穩(wěn)定,樊長玉當即看向唐培義:“唐將軍,這邊就交與您了?!?/br>
    唐培義問:“你不隨我們一道前去皇宮?”

    樊長玉翻上馬背,冷風撩起她額間因方才的打斗散落下來的碎發(fā):“我去阻神機營支援宮城?!?/br>
    只一句話,唐培義便明白了樊長玉的用意。

    他道:“那你再帶些人手過去!”

    他說著又點了幾人給樊長玉,鄭文常也在其中。

    樊長玉沒推辭,只在馬背上朝著唐培義一抱拳道:“多謝將軍!”

    樊長玉帶著鄭文常等人和血衣騎駕馬往西苑去。

    唐培義看著她們走遠后,對著歸順的右掖軍喝道:“爾等隨我前去‘救駕’!”

    -

    暮色漸濃,風雪漸大,掛在廊下的燈籠罩子上都積了淺淺一層薄雪。

    檐下昏黃的燈光將搖曳的竹影映在了亮著燈燭的廂房門窗上,隱約也可見屋內(nèi)兩道各坐矮幾一側(cè)對弈的模糊人影。

    一道干瘦卻飄然,稀疏的發(fā)在腦后扎成小髻用長簪束起,時不時用手捋一把下顎前同樣稀疏的幾根長髯。

    另一道人影筋骨強勁,坐于蒲團上腰背亦筆挺如松柏,落子間干脆有殺伐之氣。

    兩人都似山岳,不過一人是高山流水般的清雋寧和,一人則是嵩岳般的巍峨壯闊。

    蒼老干瘦的食指和中指又捏著一枚白子在棋盤上落下時,陶太傅看著對面的人,似嘆非嘆一聲:“以圭,這棋,你走進死局了。”

    圭,玉制禮器也。以圭,乃魏嚴的字。

    如今放眼整個朝野,也只有對面那滿面滄桑的老者敢喚他這字了。

    屋外風大,吹得竹影婆娑,魏嚴將手上的黑子放回了棋簍,只說:“未必,興許待天明,便有破局之法了?!?/br>
    第156章

    唐培義帶著人趕到謝府時,就見謝府前院一座不知什么樓燒了起來,火光沖天,門前鋪地的青磚已被鮮血染紅,那血色還在蜿蜒著流向更遠。

    夜空飄落的鵝毛大雪落進這滿地猩紅,頃刻間便融化了去。

    遍地橫尸倒伏,謝征單手持戟立于其中,身上的玄甲早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鐫刻著古樸窮奇獸紋的戟刀上也往下瀝著血珠,他微低著頭叫人看不清他這一刻的神情,只余火光照出冷白的半截下顎,囂塵乖戾。

    他身后還立著同樣經(jīng)歷一場屠.戮后殺氣沉沉的數(shù)百名近衛(wèi),于夜色中晃眼一看,恍若鬼神。

    饒是唐培義等人,坐在馬背上瞧見此景,不免也淺淺吸了一口涼氣。

    那血慢慢地吞噬積雪,朝著街口繼續(xù)往外蔓延至馬蹄下時,馬兒似乎也被那煞氣所震懾,抬蹄后退了一步。

    謝征這才抬眸冷冷地朝唐培義掃來。

    唐培義在馬背上朝著他一抱拳:“侯爺?!?/br>
    只喚了這一聲,卻不知再說什么。

    觀這謝府門前的尸體,圍府的少說也是中軍營五個衛(wèi)所的兵力,架在不遠處的還有一炮筒,竟是連火器都帶來了,卻又都死于謝家這幾百護衛(wèi)手中。

    不是說武安侯麾下只有八百血衣騎么?樊長玉已帶走了七八百人,這些又是什么?

    唐培義震驚到無以復(fù)加。

    灼灼火光映出馬背上眾人各異的神情。

    謝征抬腳踹開倒伏在自己腳邊的一具尸體,沾著血跡的臉上是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只帶兩千人馬,就敢炮轟我謝家的大門?!?/br>
    他嗤了聲:“果真是活膩了?!?/br>
    五軍營七十二衛(wèi)中每一個衛(wèi)所兵力不盡相同,但中軍營獨占八千人,李家分出中軍營四分之一的兵力來圍謝府,顯然還是對謝征忌憚有加,只是他們?nèi)孕】戳酥x征。

    大街另一端又傳來了凌亂的馬蹄聲,火把交織如龍。

    同謝征剛浴血廝殺了一場的謝家軍精銳們同唐培義帶來的人一齊側(cè)目望去,對面馬背上是個面生的將領(lǐng),但觀其盔甲服飾,乃三千營的人。

    謝征冷眼瞧著,面上的神情仍淡漠得出奇,只把手中長戟交與身后近衛(wèi),另提了一把弓.弩瞄準,散漫道:“想坐收漁利的人來了?!?/br>
    -

    風雪肆虐,不知從何處卷了祭祖的紙錢在空曠大街上飛舞,這原本熱鬧的新年之夜,也多了幾分森然。

    午門外燈明火炙,黑壓壓的軍隊在東西雁翅樓夾著的官場上排開,前排以厚盾覆于頭頂?shù)謸踔愠針巧瞎?弩手放出的箭矢,京中沒有撞城門用的攻城錘,底下兵卒抬起了廣場上千斤重的大鼎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宮城大門。

    軍陣后方,一身仙鶴紋官袍的李太傅看著前方涌動如潮水的軍隊,同身側(cè)披著大氅面色蒼白、神情陰郁的男子道:“金吾衛(wèi)中有咱們的人,這宮門,再過一炷香便能破開了。”

    齊旻臉上帶著明顯的病氣,疲懶一掀眸子:“武安侯那邊沒動靜?”

    李太傅看了他一眼,對于他這似在質(zhì)疑李家部署的言論,面上依舊不顯山不露水,“老夫已策反了五軍營四營人馬,武安侯此番進京并未帶軍隊,身邊那八百親騎,也被孟氏女帶走,縱使他謝征用兵如神,無兵可用了,又能掀起什么波瀾?”

    齊旻神色緩和了些。

    李太傅淡笑了起來:“欽天監(jiān)那邊也放出風聲去了,這些年旱澇不斷,都是龍脈逆亂、繼位不正所致。百姓早就對魏嚴把持朝政怨聲載道,承德太子在民間的聲望不減當年,殿下乃承德太子之后,繼位才是民心所向、群臣所愿。”

    齊旻沒說話,但眸底映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雁翅樓。

    夜色濃稠,壓得點著新年大紅燈籠的皇城都矮了,匍匐得好像是要臣服在他腳下一般。

    十七年,他終于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齊旻摩挲著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神色極淡,但這一刻一切都盡在他手中的那種感覺,澆得野心如那殿宇間燃燒的火把一般,在這權(quán)利巔峰之地肆意膨脹。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升月落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他即將成為這天下的皇。

    宮門不堪重荷,終究是在大鼎的重撞之下破開了,五軍營的人馬嘶吼著殺進了宮城,狹長的宮墻甬道間迸濺出一抔抔血色。

    齊旻隨著李太傅進宮城時,看著倒伏在地的那些金吾衛(wèi)的尸首,淺皺了下眉,語氣聽不出是嘲是問:“魏嚴把持朝政十余載,只有這般手段?”

    進宮后率先去太乾宮抓小皇帝的將領(lǐng)已匆匆趕了回來:“太傅!太乾宮沒人!”

    齊旻和李太傅眸色皆是一變。

    李太傅厲聲喝道:“那便搜查整個皇宮,把人找出來!”

    那將領(lǐng)雖領(lǐng)命下去了,李太傅和齊旻一顆心卻再也落不回原處。

    宮城防守不嚴,是故意引他們?nèi)氘Y的?

    似要驗證他們所想,宮門外又傳來了兵甲之聲,二人登上雁翅樓一看,便見午門廣場上立了近兩千騎兵,個個身著全甲,非普通五軍營軍士可比。

    一身姿筆挺蒼勁的老者自騎兵陣中緩步走來,鷹目掃向城樓上的齊、李二人:“李陘意圖謀反,此等亂臣賊子,盡數(shù)捉拿歸案?!?/br>
    李太傅面色雖難看,卻也還算沉靜,當即沖著威嚴喊話道:“魏老匹夫,你莫不是以為,憑著你三千營那點人馬,就能制住五軍營?”

    威嚴道:“自是制不住的,只是李太傅不曾掌兵,不知兵法中有一計名為‘兵不厭詐’?!?/br>
    李太傅正不解他話中之意,便見宮城下方的魏嚴做了個手勢,城樓上原本將箭矢都對準下方的弓.弩手,瞬間調(diào)轉(zhuǎn)箭頭,齊刷刷瞄準了李太傅和齊旻一干人。

    二人的護衛(wèi)忙拔劍緊盯著那些弓.弩手,但箭矢無眼,這局勢反轉(zhuǎn)又來得太快,那些護衛(wèi)面上也有驚惶之色。

    歸順他的四營中,竟有兩營都是魏嚴的人!其余兩營人馬同李家護衛(wèi)們面面相覷。

    李太傅及不甘心地咬牙盯著魏嚴:“這兩營都是你的人?什么時候的事?”

    魏嚴負手立于軍陣之前,冷風裹出他堅實挺拔的身軀:“李太傅不妨問問自己,連自己嫡孫都保不住,又有何能力讓外人信服?!?/br>
    李太傅下頜繃緊,縱使再要強,此刻臉色不免也蒼白了幾分。

    一直沒作聲的齊旻卻忽而撫掌笑道:“說得好,就是不知丞相妻兒被擒了,還能不能讓眾將士信服于你了?!?/br>
    魏嚴抬眸冷冷朝齊旻看去,齊旻被萬千箭矢指著,面上也沒有絲毫懼色,嘴角反而饒有興致地勾起。

    騎兵陣外傳來sao動,魏府的人快馬前來報信:“丞相,魏府被襲,夫人和公子都被劫走了!”

    報信的人胳膊上還泅著血跡,顯然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魏嚴再次看向齊旻,兩人早已交手過,魏嚴自然知曉齊旻手中有一支承德太子留下來的皇家影衛(wèi),都是早些年受過承德太子恩惠的死士,武藝奇高,只聽從齊旻調(diào)遣。

    他養(yǎng)出的天字號死士,就有不少折在了那些影衛(wèi)手中。

    齊旻身邊沒見幾個人,原是指使他們?nèi)ノ焊恕?/br>
    李太傅聞言大喜過望,當即對著魏嚴叫罵道:“魏嚴,且看你還要不要你那妻兒了,你若狠得下這個心舍了獨子,往后同個閹人一般弄權(quán),百年后寫進史書里,倒也可供后人玩笑一樂?!?/br>
    魏嚴還沒做聲,冷風里倒是又傳來一道散漫而冷冽的嗓音:“今夜的宮城,真是……好生熱鬧。”

    在場人都朝軍陣最后方看去,魏嚴的騎兵陣后列幾乎是瞬間就變幻了陣型,以長矛對準了前方不急不緩走來的一隊人馬。

    謝征玄甲披血,帶著當日京城的幾百謝家軍精銳和唐培義等人,閑庭漫步般走向了午門外的官場。

    齊旻在魏嚴帶著三千營出現(xiàn)在宮城外時,面色都還算鎮(zhèn)靜,此刻瞧見謝征,臉色才完全陰沉下來了。

    他看向李太傅:“不是說,把人困在了謝府嗎?”

    李太傅注意到了唐培義和薊州那批人馬,惱道:“定是唐培義帶人前去解了圍,小瞧這些武夫了!”

    也是夜色太深,他瞧不清謝征和他身后那幾百精銳身上的戰(zhàn)甲似在血水里泡過,才敢做出這番論斷。

    眼見齊旻臉色過于陰沉,他很快又道:“皇重孫在謝征手上,他約莫是想趁今夜之亂學十七年前的魏嚴,扶那稚子繼位,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齊旻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對謝征喊話道:“武安侯既也湊了今夜這個熱鬧,不若同孤聯(lián)手如何?”

    謝征沒立即答話,他繼續(xù)道:“十七年前,孤的父王同謝將軍戰(zhàn)死錦州,這仇,不止孤一人想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