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什么喜事。”謝潯恭敬回答，“孫兒見祖母身體康健，所以高興。”

    “原來如此。”齊老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意味深長地道，“祖母之所以能將身體調(diào)養(yǎng)的這么好，只因有裴醫(yī)女在旁悉心照料，你呀，要好好感謝人家，千萬別欺負(fù)了人家。”

    始終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茶飯不思的謝溶猛地掀起眸來，看了齊老夫人一眼。

    齊老夫人恍若未察，只盯著謝潯問：“潯兒，你聽到祖母的話沒有？”

    “聽到了。”謝潯如何聽不出齊老夫人的畫外音，卻并不急著回復(fù)，而是避重就輕地道，“孫兒會好好感激裴醫(yī)女的?！?/br>
    此言一出，齊老夫人和謝溶都愣住了。

    齊老夫人知道論兜圈子誰也兜不過她的大孫子，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昨晚的事，祖母全都知道了。潯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若想將裴醫(yī)女收房，便好好對人家，怎能拋下人家就上朝去了！你若不喜歡人家，又何必，何必……”

    何必后面的話齊老夫人說不出來了，畢竟，依據(jù)方嬤嬤打聽回來的消息，她這個(gè)寶貝大孫子不僅昨晚放肆了一夜，今早還強(qiáng)迫了人家裴醫(yī)女，以至于裴醫(yī)女離開紫霄閣時(shí)渾渾噩噩，六神無主，路都走不成，仿佛受了什么嚴(yán)重的刺激。

    她知道謝潯的狠辣無情，也知道謝潯對女子無所謂的態(tài)度，她一向也不管這些事……可裴玄霜畢竟是她的恩人，她總不能由著自己的孫兒欺負(fù)了對方。

    “潯兒！你告訴祖母，你到底將裴醫(yī)女怎樣了！”齊老夫人梗著脖子道，“有我在，你休想欺負(fù)了裴醫(yī)女，你必須給我好好對她！”

    “祖母，你誤會孫兒和玄霜了。”謝潯淡淡一笑，和緩地道，“孫兒與玄霜兩情相悅，情投意合，不存在誰欺負(fù)了誰。早上的事……是孫兒疏忽了，孫兒以后會好好待玄霜的，祖母放心便是?！?/br>
    謝潯說的真誠，笑的動(dòng)人，全然是一副人畜無害地樣子?？升R老夫人明白，她這金相玉質(zhì)的孫兒的心是冷的，兩情相悅不可能，情投意合更不可能，威逼利誘倒有可能是真的。

    她沉默了片刻，扭頭看了眼一言不發(fā)，霜打了的茄子般的謝溶，心頭澀了澀。

    “祖母不必?fù)?dān)心了。”

    齊老夫人正愣著，謝潯冷不丁地道：“孫兒會挑選個(gè)吉日，接玄霜入府的。”

    齊老夫人一怔：“潯兒，你的意思是？”

    謝潯望著齊老夫人：“祖母不是希望孫兒身邊有個(gè)知冷知熱的人嗎？孫兒瞧著裴醫(yī)女便不錯(cuò)，擇日納她為妾便是。”

    齊老夫人半晌沒說出話來，她萬萬沒想到，謝潯竟答應(yīng)的如此痛快：“好，好?！?/br>
    齊老夫人轉(zhuǎn)憂為喜：“裴醫(yī)女有才有貌，懂醫(yī)術(shù)，人又穩(wěn)妥，深得我心，甚好甚好，潯兒啊，你打算……”

    “砰！”

    齊老夫人話未說完，謝溶猛地站了起來，粗暴的動(dòng)作使得桌椅一陣亂響，碗中的湯羹都撒了出來。

    “溶兒，你怎么了？”齊老夫人壓著心頭的不安，關(guān)切地問。

    “沒、沒事。祖母，我吃好了，先退下了?！?/br>
    謝溶白著臉看了謝潯一眼，魂不守舍地離開了。

    謝潯不言一語，端起茶，默默飲了一口。

    齊老夫人心如明鏡，看破不說破。

    “你要納裴醫(yī)女為妾，祖母是同意的。只是，別傷了你們兄弟間的和氣?！彼嗫谄判牡靥狳c(diǎn)道。

    聞言，謝潯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祖母盡管放心。”他撂下茶盞，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道，“她還沒有這個(gè)本事。”

    第010章 難逃

    裴玄霜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玉蜂山。

    孫婉心正站在太陽地里晾曬草藥，見裴玄霜回來了，蝴蝶似的張開雙臂迎了上去：“玄霜，你回來了！”

    裴玄霜點(diǎn)點(diǎn)頭，抬起頭掃了一眼煥然一新的院子，道：“這么快就整修好了？”

    “多虧鄰居們幫忙?！睂O婉心神秘兮兮地湊到裴玄霜耳邊，“還有那個(gè)梁世安，他找來一幫人幫我們修院子，對著我爹又是點(diǎn)頭又是哈腰的，給我爹都整糊涂了！你回來的晚，若能早上個(gè)一時(shí)三刻的，就能見到梁世安在我爹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要多解氣就有多解氣！”

    孫婉心說著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桃夭李艷的，與當(dāng)日灰頭土臉在薄府門外磕頭求饒時(shí)的樣子判若兩人。裴玄霜心中萬般不是滋味，無精打采地問：“你身體沒事了？

    “我身體好的很！我爹我娘我弟弟都好的很！咱們出了這么大一口惡氣，精神氣正是足的時(shí)候！我爹說了，等你回來了要烤只嫩羊吃！好好慶賀慶賀！”

    孫婉心邊說邊沖裴玄霜笑，見裴玄霜始終白著一張臉，心神不寧的，便嚴(yán)肅下來問：“玄霜，你怎么了？”

    裴玄霜驀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鄭重其事地看著孫婉心：“婉心，你幫幫我……”

    二人在孫獵戶房中稍坐了片刻后，回到了孫婉心的閨房中。

    孫婉心的閨房并不大，但勝在安靜溫暖，倆人坐在小小的矮凳上，守著一壺沸騰的茶水說起了體己話。

    “玄霜，你的意思是，咱們之所以見不到薄大人和薄監(jiān)生，是因謝侯爺從中作梗？”孫婉心難以置信地望著裴玄霜道。

    裴玄霜雙手捧著茶碗，面色沉沉，有氣無力：“我想是的。薄公子不是言而無信的人，薄大人也不是魚rou百姓的昏官，他們定是受人刁難，而這個(gè)人，應(yīng)該就是謝潯?！?/br>
    孫婉心眨眨眼，努力跟上裴玄霜的思路：“可、可為什么就是謝侯爺呢？”

    “這個(gè)很簡單?！迸嵝溃澳闱铱醋罱K幫咱們解決掉麻煩的人是誰就知道了?！?/br>
    孫婉心愕然。

    “原來如此?！彼嶂^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迷糊，“可是，謝侯爺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先難為咱們，再幫助咱們，這種行為很奇怪啊……”

    裴玄霜?jiǎng)幼鹘┯驳啬﹃夭柰?，涼涼吐了口氣?/br>
    “他當(dāng)然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這么做……”

    想到謝潯前前后后的種種行為，裴玄霜惱羞不已，面色乍青乍白，話都說不下去了。

    “玄霜，你怎么了？”孫婉心擔(dān)憂地道，“你怎么這么緊張？臉慘白慘白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gè)樣子?！?/br>
    裴玄霜將心頭的惡寒的壓下，閉了閉眼道：“婉心，我要立刻出發(fā)去雍州，你還愿意和我一起去嗎？”

    “去雍州？”孫婉心愣了愣，道，“我當(dāng)然愿意陪著你一起去，你想多會兒出發(fā)？”

    “明天。”裴玄霜不假思索。

    “明天？”孫婉心滿是訝異，“這么急？”

    她表情關(guān)切地碰了碰裴玄霜的胳膊：“玄霜，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訴我，心里好有個(gè)數(shù)。”

    裴玄霜將手中的茶碗磋磨得吱吱作響，她盯著不斷往外溢著茶水的茶壺，寒聲道：“謝潯與他那弟弟一樣，不是什么好人。婉心，我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br>
    孫婉心一怔，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那謝侯爺竟是沖你來的?！睂O婉心感慨地?fù)u了搖頭，“女子生得太美，果真是引人垂涎注目。玄霜，那可是武安侯，你逃的掉嗎？”

    裴玄霜面無表情地灌了口茶，堅(jiān)定道：“一定能。”

    ------

    次日，天沒亮，裴玄霜便和孫婉心出發(fā)了。

    雍州距離京城五百多里，位處東南沿海之地，為了能早些達(dá)到目的地，裴玄霜決定從渡口坐船到東澤郡，取道河?xùn)|，一路南下。

    若是一路順利，春分前夕定能到達(dá)雍州。

    “船怎么還不來?！睂O婉心背著包袱，踮著腳不停朝碼頭張望，“說好了辰時(shí)三刻出發(fā)的，船家為何還沒出現(xiàn)？”

    裴玄霜默默聽著孫婉心的話，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雪白的帷帽遮擋著她的臉，叫人瞧不出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緊緊勾纏著，指節(jié)都泛了白。孫婉心望著石頭似的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裴玄霜，心情亦有些緊張，忍不住仔仔細(xì)細(xì)地將四周打量了打量，確定沒有什么可疑之人后貼著裴玄霜的耳朵道：“玄霜，你放心，咱們走的掉的?！?/br>
    裴玄霜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把拽住孫婉心的手，擠進(jìn)了人群。三三兩兩站在一起排隊(duì)候船的船客見兩個(gè)女子橫沖直撞地?cái)D了進(jìn)來，毫不留情地叱罵道：“擠什么擠？到后面排隊(duì)去！”

    修長纖細(xì)的素手?jǐn)S出一塊銀子，對著站在最前面的船客道：“我meimei身體有些不舒服，一會兒船來了，可否讓我們先登船？”

    那船客捏著沉甸甸的銀子哪有不答應(yīng)的，立即眉開眼笑地道：“沒問題！沒問題！咱可是憐香惜玉的人！”他將裴玄霜與孫婉心讓到身前，并對其他船客道，“看什么看，這是我妹子，我們是一塊的！”

    裴玄霜對于身后的議論聲置之不理，只專心致志的注意著水面，終于，一艘半新不舊的客船?？吭谒齻兠媲埃嵝挷徽f，立刻拉著孫婉心上了船。

    直至船客盡數(shù)登船，船身駛出碼頭，裴玄霜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好了好了，這下安全了?！睂O婉心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興奮道，“你別說，我還真有點(diǎn)緊張，生怕那個(gè)謝侯爺忽然出現(xiàn)，把咱們兩個(gè)抓回去。”

    裴玄霜何嘗不是在擔(dān)心著這個(gè)問題，好在她和孫婉心已經(jīng)順利離開了?；蛟S她心思太重了，她又不是什么天仙絕色，即便謝潯對她動(dòng)了些別樣的心思，未必就非她不可，志在必得，許是對方隨意捉弄了她一番也說不定。

    “應(yīng)該沒事了?！彼参恐鴮O婉心，也安慰著自己，“等咱們到了雍州，一切就塵埃落定了?！?/br>
    孫婉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垂了眼皮，沉思著道：“也不知那謝侯爺肯不肯收手，知道你離開京城后會不會動(dòng)怒。聽說，朝中和謝侯爺作對的人，下場都極為慘烈。”

    “我不想和任何人作對，是他強(qiáng)人所難?！迸嵝o靜望著碧波蕩漾的水面，目光比幽深的水底還要沉靜，“我只想簡單自由的活著，僅此而已?！?/br>
    孫婉心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問道：“玄霜，你記起兒時(shí)的事了嗎？”

    裴玄霜搖了搖頭。

    孫婉心皺了眉：“那你這些年和你雍州的家人通過書信嗎？”

    “沒有。”裴玄霜情緒低落地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guī)煛业募胰嘶顩]活著。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看，找人打聽一下我家人的下落?！?/br>
    “噢?！睂O婉心頓了頓后又問，“玄霜，你之前說，不愿意在和雍州的親人聯(lián)系了，怎么忽然間改變了主意?！?/br>
    裴玄霜眸光一閃，低下頭，沒有回答這個(gè)問題。

    她原本是不愿意再回雍州的，可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回去一趟。

    因?yàn)?，她想要回她十歲前的記憶了。

    無論那段回憶是什么，既然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就必須去接受，去面對。

    正走著神，客船忽然停了下來。

    駛離碼頭不過一炷香而已，船居然停了。

    兩人與周圍的船客一同陷入迷茫，左顧右盼一番后紛紛起身質(zhì)問：“船家，船怎么停了？”

    “船家，出什么事了？”

    裴玄霜在嘈雜的議論聲中掀起帷帽，舉目朝前瞭望。目光的盡頭，赫然停著三艘龐大氣派的官船，官船周圍另有數(shù)只小船，一字排開攔住了河道。

    船家立在船頭，雙手在眼前搭了個(gè)棚子，觀察了好一會兒后長長嘆了口氣：“唉，今個(gè)兒怕是走不成了，官府封了河道?！?/br>
    眾人一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好端端的，官府為何關(guān)閉了河道。”孫婉心扯著嗓子問。

    “這我哪知道啊?！贝邑E著身子向大家解釋，“看見沒有，船官打出了紅旗子，這就是封河道的意思。什么時(shí)候紅旗子變成了綠旗子，船就能通行了?！?/br>
    裴玄霜一個(gè)字一個(gè)字認(rèn)真聽著船家的話，心涼了半截。

    “船家，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孫婉心焦急地問。

    船家道：“能怎么辦，打道回府唄！”他揮揮手招呼大家坐回在自己的位置上，“各位稍安勿躁吧，碰上了意外都得認(rèn)倒霉。若回港不及時(shí)被上面怪罪，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說話間，客船已然調(diào)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