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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70節(jié)

    太子辦的斗香大會,隨便派個掌柜出門肯定不行,但齊家這一支上,只有齊方祖善制香,齊二老爺雖然也善辨各種香料,但對香方幾乎一竅不通。

    再小一輩,齊鳶倒是很善制香的。

    齊方祖轉(zhuǎn)頭,跟齊鳶商量:“鳶兒,這次便由你替齊府出面,到京中參加斗香如何?”

    齊鳶“啊”了一聲:“我?”

    “由二弟出面的確合適。”齊松頷首,“二弟從小便跟著陳管家學(xué)制香練蜜的,手法比玲瓏巷的老師傅都純熟老練,就是貪玩,讓他動手比登天還難。”

    齊鳶怔了怔,這才想起小紈绔極為聰明,制香是齊家本業(yè),他自幼耳濡目染,早已練出了一身好本事。

    可是自己頂多能辨認(rèn)出幾種香料,制香過程繁瑣,那都是經(jīng)年累月練出來的。

    齊鳶遲疑的功夫,齊方祖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已經(jīng)安排起來:“鳶兒,為父這次回?fù)P州后,怕是不能輕易離家了。你祖母和母親二人在家我不放心。這次你代父入京,一來名正言順,二來你可以提前在京城買一處宅子,等日后進(jìn)京趕考的時候住。”

    說完又指了指陳管家的兒子,“這次讓陳二陪你去,你不必?fù)?dān)心跟牙子們打交道。”

    “另外,二弟可以打聽一下京中幾位考官的喜好?!饼R松也道,“我聽小舅子說,來年春闈,主考官的大約會從幾個官員中選,他已經(jīng)將名字給我寫下了了。二弟這次了解下考官偏好,回來再準(zhǔn)備應(yīng)試,定能事半功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愈發(fā)熱鬧起來。

    船家撐著長桿,畫舫沿河道緩緩?fù)庑?。陳二聽完齊方祖囑咐,因惦記家眷,先找處地方下了船。齊鳶終于等到他走遠(yuǎn),這才嘆了口氣,起身離席。

    “爹,我有件事要跟你和大哥解釋。”齊鳶撩起長袍,鄭重跪拜在地。

    此時船上除了船首的船家夫婦外再無別人,四周都是寂靜江水,齊鳶聲音不大,卻也將齊方祖和齊松嚇了一跳。

    “你快起來!”齊方祖瞪著眼把他拉起來,莫名其妙道,“有事坐著說就行,你行這禮干什么?”

    齊鳶苦笑,但又怕嚇到這位富老爺,只得先從今晚的事情說起:“爹,京城斗香,我沒法替齊府出面。”他說完一頓,深鞠一躬,“其實(shí)自從醒來后,我腦子里便只記得科舉讀書了。那時候我并不認(rèn)識爹娘,也不認(rèn)識周圍的丫鬟朋友。”

    齊松狠狠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齊方祖。

    齊方祖卻毫不在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br>
    “你祖母跟我說過,說你經(jīng)過一難后,身體大不如從前,神志也受了損,所以喜好全變了?!饼R方祖說到這,欣慰地笑了笑,“爹倒是覺得這是好事,跟讀書相比,其他的東西不記得也罷。你如今對制香一竅不通也沒關(guān)系,這次讓你入京,主要是為了日后科舉?!?/br>
    齊鳶:“……”

    齊鳶看出齊方祖滿目殷切,忍不住問,“可是孩兒現(xiàn)在都不像自己了,若……若我哪天再跌一跤,恢復(fù)成從前那樣呢?”

    “二弟,不可胡鬧!”齊松連忙制止。

    齊方祖更是皺眉,輕斥道:“說什么混賬話!你要是再跟從前一樣,整日的逗狗捉兔不務(wù)正業(yè),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他說完見齊鳶臉色發(fā)白,怔怔地望著自己,臉色又稍稍緩和下來,“鳶兒,讀書科舉是爹的心病。你只要好好讀書,想干什么都隨你。爹今晚跟你說的話都忘了?”

    來之前,齊方祖洋洋得意,說以前就說讀書好,現(xiàn)在你看,讀書的好處全顯出來了。家里有難,御史就肯照拂。買賣受阻,親家也肯出手。

    假如現(xiàn)在把自己再換回小紈绔……后者會被親爹嫌棄嗎?

    可是京城祁家又不是尋常勛貴,如今是有姓名之危的……

    齊鳶垂眸,深吸一口氣,再次跪倒,深拜下去:“父親,實(shí)不相瞞,我……并不是你們的齊鳶……”

    他的話音很穩(wěn),一字一頓,然而就在額頭即將觸地之前,船身突然大晃。齊鳶的聲音被突兀撲來的浪頭吞吃下去,他一時不防,身體隨著船身顛簸朝一旁摔去。

    齊方祖和齊松幾乎同時伸手抓他:“鳶兒!”“二弟!”

    變故陡生,艙內(nèi)杯碟摔落滿地,咕嚕嚕滾起。齊松腳下踩到一支滾落的花瓶,也朝一旁摔過去,這下倒是正好抓住了齊鳶的衣服。

    齊鳶也一手抓住了船艙的隔板,抬頭驚駭?shù)乜聪螨R方祖和齊松。

    “有賊!”齊松心下一驚,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這是艘黑船!”

    說話間,已經(jīng)有四五個人手持棍棒跳上船,跟船家一起朝里張望。

    “就是他們?”賊人問。

    船家顯然是做慣這個的,嗯了一聲,得意道:“這可是揚(yáng)州齊府的,爺仨都在這了。這么大的活可費(fèi)了我不少功夫,來回打點(diǎn)就花了不少銀子。幾位爺?”

    賊人哼了一聲,從懷里拿出幾個金元寶。

    齊鳶微微瞇眼,看到金元寶底部似乎有鏨字后目光一凜,神色凝重起來。

    船家“嘿呀”一聲,擦擦手去接,然而他剛伸出手,就覺一道刀風(fēng)驟然而至。

    齊松眼見這伙賊人二話不說殺了船家夫婦,雙目瞪圓,另只手死死抓住齊鳶,把人按在自己身后。

    “你們要錢?”齊松護(hù)住齊鳶,對進(jìn)艙的賊人問。

    然而這幾個人卻不答話,舉起刀柄,上來便把三人敲暈了。

    謝蘭庭才喝過藥,正要去見新江營的提督,就見旁邊小船上又多了幾個人。夜色濃重,謝蘭庭微微蹙眉,總覺得那幾個模糊的人影有些熟悉。

    “謝大人,傷口未愈,還是小心為妙啊?!毙陆瓲I的提督已經(jīng)大步朝他走來,憂心忡忡道“今晚一戰(zhàn),悍賊定會竭力抵抗,我軍精銳只剩這一支了,若……”

    “若此戰(zhàn)大勝,便可振奮軍心。屆時我們?nèi)啦⑦M(jìn),乘勝夾擊,”謝蘭庭瞇了瞇眼,突然問,“那幾個是什么人?”

    新江營提督正垂首聽他說話,聞言愣住,看向遠(yuǎn)處小船:“那是被救的客商?!?/br>
    金陵繁華,客商往來者眾,水賊便也十分猖狂,與船家勾結(jié)欺辱外人,輕則脅要銀兩,重則殺人行兇。那些船家都是本地船戶,與官府勾連日久,各官員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上個月,新江營提督發(fā)現(xiàn)這些水賊正是悍匪手下,靠劫掠客商招兵買馬,這才不得不管。私下摸出幾條線,假辦水賊跟船戶聯(lián)系,卻又擔(dān)心船戶身后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黑船船家或殺或埋。

    為避免打草驚蛇,幾條線都是今晚一同行動,小船上的幾個人便是命大被救的客商。

    然而這種事情,于律法卻是不合。

    新江營提督暗暗看了謝蘭庭一眼,正準(zhǔn)備解釋兩句,就聽謝蘭庭道:“把人帶過來看看?!?/br>
    須臾一頓,聲音竟然帶上了笑意:“似乎遇到了熟人?!?/br>
    第78章

    齊鳶醒來后, 只覺得頭昏腦脹的。

    一旁正有人說話:“……手下們辦事心切,怕他們喊叫誤事, 便將人先敲暈了, 估計(jì)是下手重了些……”

    齊鳶恍惚一下,隱約猜到了什么,循聲往旁邊看了眼, 果然, 艙內(nèi)站著倆個兵士。

    視線上移,對上了一張含笑的俊臉。

    齊鳶愣了愣, 雖沒明白怎么回事, 但也忍不住先露出了笑意。

    那兩個兵士見他醒了, 便先退到了艙外。齊鳶慢慢坐起, 再次打量周圍, 驚訝道:“這里是……水軍營?”

    他顧不上心底的許多疑問,飛快站起,朝艙外張望。

    果然, 江面上約百艘形如竹梭的小船密密??吭谝黄?,不遠(yuǎn)處有幾艘掛著旗帆的大戰(zhàn)船, 夜色黑沉,看不清上面的字眼,但那幾艘船身碩大,此時如巨獸般蟄伏在黑暗里,讓人遠(yuǎn)遠(yuǎn)望著也心生畏懼。

    謝蘭庭偏頭看, 總覺得他瘦了。

    “這幾天有煩心事?”謝蘭庭問,“望社集會不順利嗎?”

    齊鳶回神, 看著他笑了笑:“望社集會很順利, 喬景云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社首, 張御史可以放心了?!?/br>
    謝蘭庭的神色沒有絲毫波動,仍是盯著他瞧。

    齊鳶頓了頓,這才回答第一個問題:“大人能不能幫我辦一張去京城的路引?”

    “去京城的?”謝蘭庭皺了下眉頭,“你要回京?”

    齊鳶點(diǎn)頭嗯了一聲。

    謝蘭庭仍是皺眉,內(nèi)心卻明白了齊鳶的選擇——齊鳶如果不清楚京中的事情,或許還能留在揚(yáng)州徐徐謀之。但那天自己已經(jīng)告訴了他真相,他不會留小紈绔在京中受苦。

    “我不應(yīng)該告訴你?!敝x蘭庭望向江面,仍是皺著眉,“你跟齊家紈绔雖然換了身份,但也湊巧破了彼此的死局。你若回了忠遠(yuǎn)伯府很快就會被暗算,同樣,齊府離了你,也支撐不了多久。”

    “這哪兒能比?”齊鳶苦笑道,“我爹牽扯進(jìn)的是謀逆大案,事涉皇權(quán),兇多吉少。齊府雖然有些難,卻沒這般兇險?!?/br>
    齊方祖在努力脫困,只要張御史能稍微照拂一段時間,齊家安危應(yīng)當(dāng)能夠化解。

    謝蘭庭搖搖頭,顯然并不贊同他的說法,然而卻也心知齊鳶去意已決,于是沉默下來,不再說話。齊鳶剛剛驟然見到熟人還有幾分欣喜,但倆人話題趁著,謝蘭庭又從始至終皺著眉,他心底的那點(diǎn)雀躍便隨著夜色暗沉下去。

    倆人都沉默不語,望著江面整裝待發(fā)的船只。

    齊鳶看了會兒,腦子里蹭的一響,他突然明白過來,大吃一驚,回頭問:“你這是要……”

    “大人!”外面突然有人喊,“提督大人說一切已準(zhǔn)備就緒,等候大人示下!”

    謝蘭庭抬頭沖報(bào)信的點(diǎn)了點(diǎn)人,見那人又飛掠而去,這才轉(zhuǎn)過身,對齊鳶道:“是的,今晚我要帶三千死士去匪窩破陣。你這艘是網(wǎng)梭船,船上裝有鳥槍,一會兒會有兵士送你們回城。這幾天金陵城里魚龍混雜,你們父子三人若無必要,都不要出門?;?fù)P州的日子可以拖幾天,等我回來自然會為你們辦妥?!?/br>
    他說完轉(zhuǎn)身,又回過頭,神色鄭重道:“齊家背景復(fù)雜,與錢知府的恩怨并非你想的那么簡單。如果沒有你在府里撐著,他們的處境恐怕遠(yuǎn)不如忠遠(yuǎn)伯府,你如果不想齊家上下幾十口人一并冤死,就再等幾天,等我回來,到時候我跟你說明白,你自己定奪?!?/br>
    齊鳶料到了謝蘭庭會勸自己,但他絕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剛剛那兩句就平地一聲雷,驚地他讓他頭暈?zāi)垦?,腦子里嗡嗡之響。

    謝蘭庭說完再沒耽擱,腳尖一點(diǎn),已經(jīng)飛掠到了另一艘船上,隨后幾下兔起鶻落,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隨后果真有兵士帶了齊方祖和齊松過來,也不言語,利落地驅(qū)船送他們離開。

    齊方祖跟齊松見齊鳶臉色灰白,目光也發(fā)怔,趕緊將人摻到一旁坐下。

    “二弟,你怎么了?”齊松著急道,“剛剛我跟爹在大船上,他們說是謝大人救了我們,又說謝大人單獨(dú)跟你說兩句話,我跟爹這才耐心等了會兒,可是出什么岔子了?大人說什么了?”

    齊方祖也道:“對啊,鳶兒,鳶兒?”

    齊鳶的心緒翻滾不停,只覺身子時輕時重,跟自己剛醒過來那會兒十分相似。

    他剛剛被謝蘭庭的最后兩句話唬得不輕,回京是他最大的執(zhí)念,如今突然受阻,他恨不得立刻追上去問個明白,為什么不能離開齊家?

    這邊堵得難受,心里又清楚,謝蘭庭這是要有一場惡戰(zhàn)?既是領(lǐng)著死士破陣,那他豈不是也可能有去無回?

    他內(nèi)心急切,還沒想好怎么辦,齊方祖又跟齊松一同出現(xiàn)了。

    齊鳶看向倆人,不由又想,自己已經(jīng)坦白了身份,現(xiàn)在該以何面目面對這倆人?

    他是這具身體沒了生氣后才硬生生擠進(jìn)來的,神魂本就不穩(wěn),這些突然遭到?jīng)_擊,便有點(diǎn)危險。

    幸好齊鳶心性堅(jiān)定,恍惚間體聽到齊方祖的急呼后,他便凝聚所有力氣在舌尖狠狠一咬。

    神臺倏然清明,血腥味在口內(nèi)崩開的同時,齊鳶嘆了口氣,先安慰齊方祖:“我沒事。謝大人說,讓我們回城先躲著,這幾日不太平。”

    他剛剛內(nèi)心一番天人交戰(zhàn),所用不過是一息的時間。

    在齊方祖看來,齊鳶的確是走了會兒神。

    齊松看他雖然臉色慘淡,但說話神色的確恢復(fù)了原樣,這才長長松了口氣,“嚇?biāo)牢伊?。這話剛剛的那位管爺也說了?!?/br>
    他指了指驅(qū)船的兵士,低聲道:“聽那官爺說這里是新江營,他們現(xiàn)在忙于剿匪,又怕這些客商中有人來路不明,因此只能先把大家關(guān)押幾日。我們爺仨是因了謝大人交代,所以單獨(dú)派人送我們回城,要我們這幾日不要出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