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10節(jié)
肩上微沉,她手中,也被強硬地塞進了冰冷而堅硬的物體。 卿柔枝睜眼一看,竟是一把鐵弓! 而褚妄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身后,白皙的下巴緊緊壓向她的肩膀,長長的睫毛幾乎掃到她的皮膚。 他將她柔弱無骨的身體,緊緊固定在懷里。讓她被迫按照他的指引,去握住弓箭。 她的手指軟而纖細,是一雙彈琴的、煮酒的、紅袖添香的手,絕非拉弓引箭的手。 而他習武之人,一雙手是年輕的,卻又是寬大冰冷的。他帶著薄繭的手心,緊握著她纖細嫩滑的指,引導她拉開那張、以她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拉開的鐵弓。 感受到她在懷中的顫抖,他低笑著在她耳邊說道: “別緊張,殺個人而已?!?/br> 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噴灑在自己頸側(cè)的呼吸。 平穩(wěn),冷靜,分毫不亂。 他怎能如此……視人命如草芥?! 卿柔枝面容冰涼,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如同提線木偶般被他cao控著。 一點一點拉開鐵弓,對準靶子上的人影。壓迫感一點一點加重,瘋狂壓縮著她生存的空間,在這種極度的窒息感中,她紅著眼開口。 “我知錯了?!彼樕椎孟窦?,腦子里嗡嗡作響,什么都不能思考。 只能一聲一聲,蚊吶般念著。 “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忤逆殿下。殿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說完,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子軟面條般直往下墜,那汗水像是流不干似的,沿著發(fā)紅的臉頰一滴滴滑落。 真真是芙蓉泣露,嬌艷至極。 他看著,眼底毫無波瀾。 結(jié)實有力的雙臂用力端起女子的身體,強硬地cao縱她搭弓引箭,松開了弓弦。 “沒有力量,也想保護別人?” “可笑?!彼缤郎褚话阈?。 鋒利的羽箭破空而去,射中那具血rou之軀,準確無誤地穿過心口,將那人釘死在靶子上。 卿柔枝看著這一幕,手心握著粗糲的弓身,控制不住地發(fā)起抖來。 “斬草當除根,”他冰涼的手掌緩緩離開,“這樣簡單的道理,父皇難道沒有教過娘娘嗎?” 他的嘆息,像是來自地獄的低語,輕柔,而陰冷。 卿柔枝嘴唇顫抖,她怎么會不明白?如果,她真的做到了,斬草除根。 今日,二哥就不會死。 “我殺了他?!笨粗约旱碾p手,恍惚只見指縫沾滿了鮮血。 她慘笑。 “是我殺了他。” 再也,回不去了。父親,母親……再也不會原諒她了。 她回不去那個家了。 …… 可不過是一瞬間,她的神情就變得平靜了很多,好像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殺死親哥哥的事實。 褚妄微微皺眉。 不過也沒有探究的欲望,一臉冷淡,拂袖便要離開。 身后卻忽然傳來了極細微的弦動之聲。 “大膽!”一聲厲喝。 “唰——”士兵紛紛抽刀。 褚妄回眸,只見一枚鋒利的箭簇,定定地指著自己。 女子眼尾濕紅,水潤的瞳眸深處燃了絲絲的火,艷若桃李,嫵媚至極。 她手指用力到痙攣發(fā)白,整個人如同秋風落葉一般顫抖著,眼眸大睜,極為掙扎和恐懼。 褚妄袖手而立,在眾人的簇擁之中,與她對視,整個人冷靜到近乎漠然。似乎在等待著,她松手的一瞬。 誰的呼吸,微微發(fā)急。 半晌。 那張拉滿了的弓,終究是緩而又緩地,被她放下。 驚人的爆發(fā)力和所有憤怒的情緒,從她體內(nèi)一瞬抽離,消失得無影無蹤。 “啪”的一聲,弓與箭分開掉落。 靜臥在雪地之上。 指尖因疼痛而微微發(fā)麻,無力地垂在身側(cè),顫抖著。 她低而又低道: “我只是想向殿下證明,我也有力量。我也想保護那些,我想保護的人。” 褚妄輕笑: “可惜,你一個都護不住。” 是,她一個,都護不住。 卿柔枝失魂落魄,不再理會他,轉(zhuǎn)身向著靶子走去。尸首早已被士兵拖走,只留下一攤冒著熱氣的血漬。 沖著這大片的紅,她屈膝,跪了下去。 熱氣在一點點散去,那血慢慢涼了,涼得透了。就像她的心跳,一點一點,變得死寂。 或許從一開始,她的決定就是錯的, “淮箏jiejie。”一張潔白的手帕,忽然被人遞來,抬頭,少年面容帶著憐惜,猶豫了一下,說道: “卿二郎未死?!?/br> 五個字,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 他繼續(xù)道:“方才那人,是即將被處決的死囚。此人強占農(nóng)田,害得農(nóng)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實在是罪大惡極。殿下原本下令將其當眾凌遲,以儆效尤——” “我在軍中,負責看守戰(zhàn)俘營,是殿下讓我將卿二郎的衣物褪下,給那個死囚換上?!?/br> “方才之事……” 慕昭抱著雙臂,微微有些困惑道,“我之前從未見堂兄如此逼迫一個弱女子。你們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堂兄莫非,很早就跟你認識?”總感覺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這些話,卿柔枝都答不上來。 風一吹,她狠狠打了個哆嗦,后背濕透,仿佛被一整塊冰緊貼。 她驟然清醒! 方才,褚妄在試探她! 或者說,是恐嚇! 若是剛才她沒有忍住,沖他射出了那一箭,后果……不堪設想! 幸好,幸好……! 卿柔枝長睫一顫,急切道:“小將軍可以帶我去看看二……卿二郎么?” 慕昭本想搖頭,然而接觸到女子哀求的視線,也不知怎么的,“不行”兩個字,始終吐不出來。 轉(zhuǎn)而換成:“好吧?!?/br> 這女子過于美貌,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卿柔枝忽然想起什么,回過頭去,褚妄早已無蹤,空曠的雪地上只剩下那四散的,無人收拾的黑色佛珠: “還請小將軍稍等。” 片刻后,戰(zhàn)俘營。 隔著囚車,真真切切看到熟悉的人影,卿柔枝心中的大石這才怦然落地。 是了,是了。 褚妄還要留著二哥的命來牽制父親,怎么可能真的動手? 古人云關(guān)心則亂,真是不錯。 她轉(zhuǎn)過頭對慕昭道:“小將軍,我想……我想與郎君說幾句話?!?/br> “盡快?!?/br> 慕昭長腿一邁,抱著劍背過身去。 “二哥?!鼻淙嶂ψブ緳跅U,壓低聲音喚,“你還好么?” 卿斐思披頭散發(fā)靠坐在里,聞言慢慢睜開了眼,神色頗為復雜: “我會如此,皆是拜娘娘所賜。娘娘何必假情假意?” “二哥……” “若你還當我是二哥,就把毒藥給我吧?!?/br> “你想做什么?” 卿斐思冷道:“我不會讓那逆賊用我的命,威脅父親。” 卿柔枝沉默片刻,終是斂去眼底關(guān)切的情緒,淡淡道:“二哥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娘和小妹考慮。為你的心上人考慮?!?/br> “你威脅我?”卿斐思猛地直起身,失望地看著她,好像在看著陌生人,“柔枝,你怎么會變得跟他一樣,沒有感情?” 他? 卿柔枝猛地回頭,果不其然,臨淄王不知何時就站在她身后,漠然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