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67節(jié)
她沒有腿! “九皇子……居然是九皇子……” 這么一摔,慶嬪神智不清起來,“他來了?他來了?”仿佛想到了極恐懼的事,她使勁撐起上半身,不住地磕頭直到流血,“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卿柔枝從未見過如此癲狂的妃嬪,哪怕是在冷宮中。她入宮的時候,先帝的后宮中已經(jīng)沒了慶嬪這號人物。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慶嬪為何……如此?” 泉安瞥了那女人一眼,厭惡道,“娘娘不知,這毒婦曾戕害于陛下。” “可憐那時陛下半大孩子,不得父皇重視,又無親眷在側(cè),差點死于這毒婦之手……”說著,泉安面露悲戚。 “他是個瘋子?!?/br> 慶嬪毫無焦距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盯著卿柔枝。 “他想害死我腹中的孩子!” 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卿柔枝倏地站起身來。 不可能! 按慶嬪入宮的時間來算,那個時候的褚妄,只有七歲而已。 一個七歲的孩子,怎會如此惡毒? “我的孩子……” 慶嬪捂住干癟的小腹,哀傷瞬間布滿面頰,“原本,我是把他當成我的親生兒子,百般呵護,萬般疼寵。直到我懷上了龍?zhí)?。他看我肚子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漠?!?/br> “那一日我覺得胸悶,便站在閣樓上吹風(fēng)……我的婢女去取櫻桃酥,遲遲沒有回來……然后,我感覺有人走到了我身后。我一回頭,那孩子直勾勾地盯著我?!?/br> “他好像……要把我從臺階上推下去?!?/br> 慶嬪咬著牙說道,時至今日那種驚懼感還殘留在四肢百骸。 那個玉人一般漂亮、又如妖魔一般恐怖的孩子緩緩抬頭,沖她露出一個微笑,輕聲喊她: “母妃?!?/br> “我好怕,我好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閃失……” 卿柔枝知道她為何會如此畏懼。 龍?zhí)ビ惺?,輕則打入冷宮,重則累及家族。慶嬪看上去也不符褚隱喜好,這個孩子如果沒有了,她可能一輩子都沒了指望。 對方下一句話就證明了她的猜想: “我的孩子沒了!沒了!都是他!都是他!還有董靜婉那個賤人!” 慶嬪癲狂起來。 “定是他們合起伙來!要了我孩兒的性命!” “嗚嗚……嗚嗚嗚嗚……為什么?憑什么?!他們必須給我孩兒償命。對付不了那個賤人,我還對付不了他么?” “你做了什么?” 慶嬪笑道,“我將他關(guān)進了冷宮?!?/br> “你……”卿柔枝不可思議,“你好大的膽子。他可是皇子!” 她知道褚妄自幼處境艱難,卻不知有如此經(jīng)歷,“你關(guān)了他多久?” “不記得了……也許,十天?也許,半個月?”慶嬪面無表情地說。又突然駭笑,“都是活該!活該!憑什么我的孩子死了!他好端端地活著!都該死!該死!” 泉安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這蛇蝎心腸的婦人!若非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早就被你折騰得沒了命?!?/br> 卿柔枝直覺其中有貓膩,“那個孩子……你是如何懷上的?” 慶嬪恍惚了一瞬。 半晌,她喃喃道:“我按照他說的,每日候在那株白梅樹下。我穿上他給我挑選的衣裳,按照他教我的話,一句一句說給陛下聽。陛下果然寵幸了我,陛下真英俊……陛下,陛下還沖我笑了呢?!?/br> 她臉上露出笑容,仿佛陷入了極為甜蜜的回憶。 “他……是誰?”卿柔枝聽見自己有些干澀地問。 慶嬪一呆,慢慢地,她癱軟下來,掩面而泣。 “阿九。是我的阿九??!” “他很聰明。聰明得叫人害怕……” 慶嬪抱住了自己的雙臂,不知是在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怎能如此聰慧,如此地……有心機。他每日辰時便起,等在太液池旁,那里接近弘文館,乃是陳大人的必經(jīng)之地。哦,陳大人,陳大人是凌煙閣的老師,最是心善不過,家中有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幼子。可這些宮外之事,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晚上的時候,阿九回來了。我見他額頭有傷,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母妃不要擔(dān)心,這是我自己弄的。摔傷了腦袋,就能引起陳大人的注意。那樣陳大人就會上折請求父皇,讓我去讀書了?!?/br> 卿柔枝驀地想到傳言——傳聞九皇子八歲以前,受盡冷落和忽視。 他并未得到與諸位皇子一般,在凌煙閣學(xué)習(xí)的機會。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費盡心機爭取而來。 皇子在宮妃膝下?lián)狃B(yǎng)之事,自前陳起便不算罕見。 他與慶嬪,本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論跡不論心。九皇子,并未真的對你動手……” 卿柔枝恍然想道,慶嬪,終究是后宮里的女人。 還是一個智慧與心計都平平的女人,難免會有猜忌和懷疑。 皇嗣,她得來不易。 也許是這輩子唯一的機會。 她太小心那個孩子,以至于給她另一個孩子,帶去了滅頂之災(zāi)。 她如何狠的下心,將一個年僅八歲的,除了母妃什么都沒有的孩子關(guān)在冷宮。不給吃不給喝,生生折磨了大半個月…… “你是他在這宮中唯一的依靠?!?/br> “依靠?他并不需要我這個依靠!”慶嬪嘶聲道,“他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過得更好!他不顧一切地想要往上爬,得到權(quán)力后就會將我一腳踢開!我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可你,不也如此么?” 憑借九皇子的心計,她得到了皇嗣。 恩將仇報,這就是當年,她親身教會褚妄的,第一件事。 “不,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那個眼神,他看著我肚子的眼神,”慶嬪又將自己縮成了一團,痛哭流涕,“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阿九死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懲罰一下他……我只是想他可以聽話一點!我不知道會那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泉安不忍再聽,連連拭淚,“九皇子從小吃不飽穿不暖,本就比哥哥們生得瘦弱一些。那時被太監(jiān)們從冷宮抱出來時,瘦得幾乎脫了相,躺在床上發(fā)了三天三夜的高燒,差一點醒不過來……” *** 坐上馬車,卿柔枝的心情難以形容。 她沒想到驕傲如褚妄,會愿意將過去展現(xiàn)給她。 還是,這樣的過去。 “娘娘認為,朕該如何處置慶嬪?!?/br> 褚妄勾唇看來。 卿柔枝輕聲道,“她看上去……命不久矣。” 卻一直吊著一口氣,被幽閉在那地獄一般的暗室,雙腿殘缺,生不如死。 不禁懷疑,他是從什么時候?qū)c嬪動手的?掌管詔獄以后?還是……更早? 褚妄臉色平淡,仿佛在說別人的事,“說實話,朕七歲以前,從未有過那樣的恐懼?!?/br> 他道,“那時朕以為,朕真的要死了。娘娘知道嗎,真正餓極了,反而不是特別想吃東西。就在朕以為快要挺不過去的時候,朕突然聞到了一股香氣。那種香氣……” 他忽然湊近,鼻尖輕嗅,“跟娘娘身上的,很像。” 卿柔枝其實并不熏香,也覺察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氣味。聞言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卻被他抱了個滿懷。 大抵是被偷襲多了,她竟然都快適應(yīng)了……卿柔枝感到深深的無力。 男人在耳邊輕蹭,呼吸逐漸guntang,“娘娘知道,永遠吃不飽是什么感覺嗎?” 饑腸轆轆,腦袋發(fā)暈。 視線所及之處,無論是殘缺的桌腳,還是墻角的苔蘚,仿佛都是能裹腹的東西。 “可惜那座宮殿,只有朕一個活物……” 這句話,聽得卿柔枝頭發(fā)發(fā)麻。 垂在袖口里的五指忽然被他一點點撐開,用力攥在掌心,“這世上有兩件事,可以緩解這種饑餓帶來的痛苦?!?/br> “第一件,是殺人?!?/br>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高挺的鼻梁幾乎貼到她的面頰,驀地將她壓倒在座上。男人的胸膛寬闊堅.硬,卿柔枝苦不堪言,只覺得要被他壓扁了。 “第二件,是與娘娘……” 他低笑起來,磁性的嗓音震得她耳廓有些發(fā)麻。仿佛能感知到他想說什么,她拼命側(cè)頭躲避,卻被他死死扣住了后腦。 聲音清晰地、不容抗拒地,傳進她的耳中。 “合為一體?!?/br> “轟”的一聲,卿柔枝臉龐通紅,腦子里嗡嗡作響。 “朕,才能有片刻的飽腹感?!?/br> 非情非愛,而是這種,最原始的需要。 難怪她都不需要做什么,他就會…… 食欲和情.欲的交織,構(gòu)成他對她的全部欲.望。幼時的經(jīng)歷是他揮之不去的陰影,唯有將她一點點品嘗與舔舐,蠶食鯨吞。 才能緩解那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火燒火燎的饑餓之感。 卿柔枝有些恍惚。 忽然,她瞳孔驟縮,一股尖銳的疼痛從頸側(cè)傳遍全身,疼得她忍不住想要尖叫—— 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