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75節(jié)
重重地喘.息著,面上濡濕一片,她想起來了…… 那串佛珠,是大哥在外游學(xué)時,一個游方高僧贈予他的,讓他務(wù)必在弱冠前都戴著,萬萬不能夠取下。說是頗有靈性,可以為他擋住一場致命的災(zāi)厄。 然而大哥不信神佛,在出征之前,將它偷偷送給了她。 后來…… 少年未及弱冠,死在了千里之外的蒼山。 他的尸骸,甚至都無人收殮。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夢見大哥。 甚至夢見了從未去過的戰(zhàn)場。 大哥和先帝,都是少年的模樣,軍營里處處都是他們的身影。 他們同飲一壇酒,共獵一只鷹。 挑燈看劍,沙場點兵,大哥的紅纓槍使得出神入化,一人能破萬軍。 轉(zhuǎn)眼又是孤零零的棺槨,漫天飛舞的紙錢。 父親陰沉的面容,母親通紅的眼眶……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那種近乎窒息的悲慟和難過中緩過神來。 四周漆黑一片,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并不是光線太暗,而是她的眼睛被一塊黑布蒙住了。 布料大概有四指寬。被淚水浸濕,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有些難受。 她動了動手指想要摘掉,卻“嘶”地倒吸一口涼氣。只覺身上無一處不是酸疼難忍,像是被人嚼碎了吐出來,再重新組合在一起,就連抬手這樣簡單的動作都難以做到。 索性躺平,放棄了掙扎。 她……在哪里? 誰把她眼睛蒙住的? 這些問題只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并沒有往下深思,她太累了,什么都不愿去思考。 心臟緩慢而鎮(zhèn)定地跳動著,沒有任何崩潰的感覺, 她淺淺地呼吸著,那從夢里帶出的最后一點悲慟,也被身上的不適感給沖散得零碎無幾。 慢慢地,思緒回籠。 瘋狂而混亂的記憶涌上。 震動的馬車……大火燒灼的聲響……男人精壯的軀體和不知疲倦的情.欲…… 最后是怎么結(jié)束的。 似乎是她顫抖著,一口咬在他耳垂那一顆紅痣上。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我恨你?!?/br> 恨嗎?大約應(yīng)該是恨的。 可她為何又如此平靜。 視覺丟失,其他的感官便異常清晰。她敏銳地聽見了一道腳步聲。 “都下去吧?!蹦_步聲來到她身邊,舒緩的龍涎香浸潤過鼻尖。 “醒了?”那人似是在查看,目光靜靜落在她臉上。 “這是哪里?!彼_口,嗓子啞得不像話。 他輕笑,“娘娘猜一猜?” 她下頜驀地緊繃,唇瓣死死地抿著。他便也不再逗弄,只隨意道,“朕的寢宮,” 他語氣慢悠悠的,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眼眸輕睞的模樣。 在她愈發(fā)不妙的預(yù)感中,他笑著把后半句補上,“龍榻?!?/br> 卿柔枝一顫,直到此刻才發(fā)現(xiàn)掩藏在錦被下的身體光溜溜的,皮膚并無黏膩感,顯然被仔細清理過,然而不著寸縷的感覺,依舊讓她心口驟沉。 “娘娘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br> 他突然伸手,按在她的眼尾上。 隔著黑色布料緩慢按壓,壓出眼眶的形狀,在那端詳了一會兒。 然后,微涼的指腹往下滑去。 路過鼻尖,人中,點在那微微張開的,嫣紅飽滿的唇上,摩挲著,充滿了挑.逗之感。 黑暗讓她變得敏.感,這輕柔若羽毛的觸碰,惹得她不住顫著。 呼吸變得急促。 “正如娘娘所說,來日方長,”他指尖劃到她的下頜,微微抬起,如同審判一般地說,“這幾天,好好記住朕所給予的一切。” “……” 卿柔枝猛地想起他說,輟朝七日。 身體一寸一寸地僵硬。 “你瘋了。” 他卻自顧自地說,“就在這張龍榻上,娘娘與父皇翻云覆雨的畫面,頻頻出現(xiàn)在朕的夢中。朕每每醒來,整夜不得安寢。” 褚妄幽幽地嘆,“娘娘忘不了父皇,對嗎?不然不會屢次在朕面前提及先帝。” “我沒有……”卿柔枝悔得腸子都青了,要知道他瘋狂偏執(zhí)到如此地步,她絕不會在他面前提及褚隱半個字。 他打斷道,“哪怕心里對他不曾有過愛意,身體也會回憶起來關(guān)于他的一切。朕實在是嫉妒。唯有用這種辦法,抹去娘娘對他的記憶……” “你,你,”卿柔枝震驚憤怒到說不出話來,根本找不到言語來形容,怎么都無法形容他。 他竟然要用這樣的手段,來馴服她?! “褚歲寒,我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你?!?/br> 好半晌,她只能干澀地說。幾乎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字眼,試圖與他談判,“就算當初不知道你殺死叔叔的真相,我也還是冒著被先帝殺頭的風(fēng)險,換掉那杯毒酒,保全了你的性命?!?/br> “娘娘是在怨朕,恩將仇報?” 衣衫的摩擦聲響起,身旁一塌,那人眸光饒有興趣地落在她面上。 他好像完全能看破她的內(nèi)心,“其實,也不全是父皇的緣故。這確實是朕一直以來想做的事?!?/br> 卿柔枝驚悚無比,難以想象他在跟她相處的時候,居然就在琢磨這種事?! 大約是因為,她看上去沒有半點反抗能力,褚妄突然愿意說一些,從未在旁人面前說過的話。 他笑聲緩緩,“朕七歲那年被慶嬪關(guān)在冷宮幾乎餓死的時候,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誰救了朕,朕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報答他?!?/br> “無論是任何心愿,朕都會幫他實現(xiàn)?!?/br> 她知道,他有這樣的能力。 “從什么時候開始呢……” 那人忽然動了一動,頓時有什么鉆進了錦被,像是冰塊那般冷得她狠狠一個激靈。卻沒有半點躲開的力氣,渾身僵硬地任由他在那摸索著。 褚妄并不太費力地捉過她的手臂,沿著那溫暖的皮膚慢慢下滑,扣住細長的手指在那把玩起來。 不知輕重,揉.捏得她有些發(fā)疼。 淡淡的嗓音繼續(xù),“就在那種瀕死的絕望中。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有人救了我,我就殺死他?!?/br> “……”她被嚇住。 男人悶笑著,很有磁性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魅惑,“不過,我允許那個人選擇死的方式。” “慶嬪說到底,對朕有養(yǎng)育之恩。所以,朕只是折斷了她的雙腿,將她一輩子軟禁在永巷之中?!?/br> 他好像覺得自己很仁慈。 至此卿柔枝終于明白。 那一年被眾人救出來的那個幼小的九皇子。早已斬斷心頭最后一絲善念,逐漸成為一個披著美麗的人皮,追逐權(quán)勢渴求鮮血,冷酷又邪惡的怪物。 “有時候,朕也會覺得奇怪。為何是娘娘,偏偏是娘娘……” 他終于放開了對她的手的折磨,骨節(jié)分明的指節(jié),緩緩撫平那繡著龍紋的錦被,貼著女人曼妙的軀體,勾勒雛形,“就連殺人都比不上,從娘娘身上得到的歡愉。” 卿柔枝牙齒隱隱咬合在一起。 大權(quán)在握的帝王,終于除去一切偽裝,準備品嘗勝利的果實,肆無忌憚地,開始狂歡。 而他給自己定的期限是,七天。 肆意到饜足的他會不會一刀殺了她。 尚未可知。 畢竟繼后這個身份,已經(jīng)被他從這個世上抹除…… 卿柔枝只能拖延時間。 她深吸了一口氣,提出困惑,“陛下之前也是在對我說謊?清寧宮御院,你我初見那一面,陛下恐怕存的,并非救我之心吧?” 他沉吟,“初見?朕確實想過,殺你滅口,” 少年時的他沒有憐憫之心,這一點他不否認。 就算那個曾經(jīng)把他從冷宮里救出來的小太監(jiān),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饒——他只是奉了貴妃的命令,才會往他的飯菜里投毒,并且賭咒發(fā)誓,再也不會背叛。 他也毫不猶豫地割開了太監(jiān)的喉嚨,將他推入井里。 “后來,我仔細想了想。沒有動手大概是因為娘娘很像當初的我?!?/br> 這個世上他只關(guān)心自己的感受,因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才會拉住她的袖口,這與卿柔枝猜想的大差不差。 “我想看看,娘娘會走到哪一步?!?/br> 在這步步為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深宮中,究竟是毫無懸念地死去,還是逆風(fēng)翻盤,生殺予奪皆在手中呢? 他沒想到,她竟然能坐到世上女子都趨之若鶩的那個位置。 這其中誠然有家族的緣故,卻也少不了浩蕩君恩——這不禁讓褚妄開始思考。 他那個同樣精于權(quán)術(shù)的父親,真的只把這位年輕的皇后,當成一只圈養(yǎng)在身邊的金絲雀嗎?